招弟現在多了一件事情,就是每隔一段時間去人牙子那里走走。
人牙子並不只是經營人口買賣,還擔負著職業介紹之職,有不願意賣身的但是又想找個工作的,也可以托付給人牙子介紹,事成後給些介紹費就可以了。
現在城里的勞力緊俏,到處都在修房子,有時候看著一座城池在自己眼前建成還是很震撼的,特別是在一切都是人工做的情況下。
招弟這幾日已經把自家客棧的圖紙完善了,當然,這可不是她想當然的畫的,而是她把自己所有的要求列出來,然後征集了各處的意見,再找了專門修房子的師傅才定下來的。
主體建築是一棟回字型三層高的磚木結構小樓,當街的一面是大堂和酒樓,其他三面是客棧的房間,中間是一個大大的天井,也起著阻擋視線的作用。怎麼修得讓人看見就由衷的贊嘆,是招弟下∼一步要考慮的事情。
其後是幾個單獨的小院落,專門提供給那些住得比較久又不差錢的客人。這些院落錯落有致,充分利用了每一個角落,旁邊就是廚房與烘烤房。
從正面看,是看不見這些房子的,廚房前面靠街那面,就是招弟預留出來的點心鋪子與成衣莊和首飾鋪子。
布莊在中,點心鋪子與酒樓緊鄰,首飾鋪子在另外一側,點心鋪子的二樓三樓則是歸布莊使用,畢竟,女人的衣服配飾林林總總,是需要一個很大的地方的,不過要把這些地方填滿,也是需要很多東西的,目前,招弟還只能先一個一個的來建。
畢竟,修房子費錢麼,而且,暫時是還沒辦法回收的錢,只見投入不見收入的那種。
要想早點見成效,就得早點把房子修好,可是現在城里的勞力早就被別人瓜分了,何況,修房子,那還不只是有力氣就行的,那是需要專業人才的。
好在大家都知道這南安城需要人手,人牙子也陸陸續續的介紹了不少工匠過來,只是招弟那時候沒顧上,暫時先找的人把她買的地方給平整出來。
這地方山多平地少,為了修建一個大型城池,是將原本的小鎮與幾個村子全都包括進去了的。當初這些地方之所以沒有連在一起,就是因為中間有些小山包分隔開來。
也是這個地方的土質大多是粘土,燒陶燒磚什麼的,長久取土下來,水滴石穿,一點點的也被蠶食了不少,現在直接被圈在了城里,就看買到那塊地方的人怎麼挖了。
其實也就是把官府要做的事情間接轉嫁給了購買土地的世家與商戶,官府還挺省事兒的。
這幾個月來,斷斷續續的取土,招弟買的地方也大概的平了出來,古時候的房子特別是樓層勉強算高該怎麼修,招弟是沒譜的,需不需要要現代那樣挖地基,怎樣房子才能更結實,這些全都要工匠才知道。
何先生能夠找到人幫她完善圖紙,可找不到人幫她修房子,因此招弟將所有的人牙子都打了招呼,要請一只建築隊回來。
人牙子現在所在的地方已經不像以前那樣簡陋了,以前就是幾個草棚,現在修修補補的也是很不錯的木板房了,條件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招弟現在跟幾個人牙子都挺熟悉的,一路問過去還真是挺失望的,別說是建築隊了,就是有力氣的勞力都一來又被搶走了,現在每個人牙子手里,最多的依然是年齡不等的小女孩,但是年紀都是偏小,象那種十七八歲的,現在根本都看不到了。
招弟覺得挺意外的,這幾年也沒有听說有什麼大的天災之類的,可為什麼賣兒賣女的還那麼多呢?更正,是賣女兒的,男孩有是有,可是少!
招弟正在與一個牙婆姓許的說話,她這疑問也就順口問了出來,許牙婆四十多歲了,經她手的人數都數不清了,世間百態、人情冷暖看得不要太多。
听招弟這麼一問,許牙婆好笑之余也不介意順口為她解惑,反正在外面這已經是習慣得不能再習慣的習以為常了︰「這還多謝皇上仁慈!」
咦?
賣人還能跟皇上扯上關系?
招弟簡直不能更驚訝!
按道理說,是要家家戶戶安居樂業,不會出現這種賣兒賣女的情況才該感謝皇帝不是?
難道這許牙婆是在說反話?明為感謝實際上卻是在諷刺?
她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招弟跟這許牙婆也打過幾次交道了,但是還真沒看出來她是這麼膽大的人,所以說啊,人真是不能貌相,這可不是她以前那個言論自由的時代,她大大咧咧的這麼說,招弟是知道自己的人品的。可是會不會被別人听到誰敢保證?
據說古代的連坐是很凶殘的!
招弟自己在那里想得遠了,她的擔心許牙婆一點沒有接受到,繼續給這個不知世情的小娘子科普,當然,誰知道她是不是在打軟廣告呢?畢竟,把手里的小丫頭們的身世說得淒慘一些,勾起了買主的同情心,她手里的存貨也能賣得快一些。
說起來這個地方雖然條件差了一些,人辛苦了一點,但是生意卻是很好做的,每次不管拉進來多少人,都可以很快就賣完的,更別說替人介紹事情的佣金了。
她跑了這麼多年,看事情自然是很明白的,目前也就這幾年生意最好做,等過上兩年這城跟城里的建築全都修好了,大概也就沒什麼人會買這些平時根本就看不上眼的人了。
大戶人家全都有自己調1教好的奴婢,那時候帶進來的人就需要挑揀一下才成了,不像現在,不管帶什麼樣的人進來都有人要,甚至一些老實得發木,一點眼色都沒有的笨丫頭,也有人買回去做童養媳。
所以,她是寧肯這幾年辛苦一些,多跑幾趟,多去幾個地方收人,先把往後幾年的錢都先賺出來再說。
所以,許牙婆簡直是詳盡到象在講故事一樣的給招弟科普︰「多虧了皇上心善,憐惜子民,那些拍花子只要被抓到的都沒有好下場,幾年下來,拐子少了,那些窮苦人家的女孩兒也就多了一個活命的機會。」
看招弟愣愣的樣子,仿佛無法理解這皇帝跟拐子還有貧困女童之間又是怎麼扯上關系的,搖搖頭,象招弟這樣富貴人家的小娘子又怎麼知道貧苦人家的女孩子有多可憐呢!
招弟以前穿的都是她娘給她做的那些衣服,里面的衣服用細布做,外面就跟別人一樣的是粗布,有時候是麻布,自家舒服了,又跟別人不至于格格不入。
就跟帶弟穿的也是由她爹的衣服改小了的一樣。
但是,這一切在展師傅到來了之後發生了改變。
自家都開始織布了,怎麼還能一直穿舊衣服呢?
何況,招弟現在好歹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雖然跟她熟悉的人不會先敬羅衣後敬人,但那不是還有不認識的人麼?再說了,招弟自己也明白「佛要金裝,人靠衣裝」的道理,別的不說,她跟帶弟兩個人,出門絕對會帶上一套好衣裳的。
來弟試驗的那些半成品,最先使用的就是招弟,就算有一點小小的瑕疵也不怕,她們是會揚長避短的,倒是間接的鍛煉了做衣服的能力也算是提前訓練了吧。
招弟現在穿著的就是一身新做的衣裙,淺紫色的衣裳系著一條月白色的裙子,現在這漂白技術,要弄出一匹顏色均勻的白布而不是依靠本色的話,還是不太容易的,特別是這白色還得白得舒服,招弟身上的裙子其實是一匹失敗品上裁剪出來的。
那些因為沒有染均勻而導致深淺不一的地方,來弟用上了招弟教的補救小方法,貼畫。
招弟有一條貼了很多輕紗做成的蝴蝶的十六幅裙,那是來弟染色失敗的兩種布料做出來的,意外的飄飄欲仙,也因為那裙子的成功,來弟才對做衣服也爆發出了極大的興趣,只是,這興趣有一點點歪了,來弟最喜歡的不是設計新樣式,研究新配色,而是怎麼掩飾才能將一條有瑕疵的裙子變成一件看不出失誤的優等品。
不過那裙子她輕易也沒辦法穿出來。
現在身上這條,是用染過色的毛線做出的一朵朵小花,代替了原本的繡花,貼在裙子上,意外的有了陰影效果,就象站在花樹下,風吹起,花瓣飄落到衣裙上的感覺,不夸張,很漂亮。
賺錢不就是為了提高自己的生活品質麼?
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又可以改善家里人的生活,這才是李家幾姐妹把做事當玩耍一般的真相,對她們來說,自己做的事情不就是在玩麼?
反正許牙婆每次見招弟見多了她不同的打扮,自然不會知道去年的時候,招弟也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姑娘。
許牙婆詳細的解釋給招弟听︰「大娘子心善,怕是不知道在不少地方,有孩子生得多養不起的家里,再生下來女孩子就直接給溺死了,有些心軟一點的,就丟到路上看有沒有人願意撿回去養的,只是這樣的孩子,很少就被人撿去的,不是被野物叼了去,就是太小了禁不住,不等別人發現就沒了。
自從皇上嚴令抓捕拐子之後,那些被賣的孩子就少了些,可要人的地方到處都是,那些本來生下來女孩子不想要的,也就留了她們一條命,養到五六歲上,賣掉之後補貼一下家里的生活也是好的。
畢竟,小孩子吃的少,帶到幾歲也費不了什麼大的功夫,何況這樣一來,也多了一個進項,倒是不少女孩子因為這個活下了命來。
雖說要被賣掉,但是,好歹總還是活著不是麼?」
還有一點許牙婆沒說,就是也因為這樣,也有一些人把這當成了一個副業,畢竟現在只要是能生的女人,孩子都生得不少,懷個孩子也不耽誤她做事情,不少人孩子都生在了地里的,至于帶孩子,小的時候吃女乃也不費糧食,大一點就大的帶小的,拉拉扯扯到了懂點事兒的年紀,托牙婆賣掉就是一筆錢的進賬,若是運氣好賣的不遠,依然能夠看見,有那主家富裕的,還有月錢可拿,那才是一筆可以無限提取的長期存款呢。
招弟簡直要被如此奇葩的父母給驚呆,把自己的女兒當商品來賣!
只是想想也的確如此,如果真是愛女兒的人家,自然是不會賣親生女兒的,但是覺得女兒是自己給了她生命,就是自己的附屬物,可以操縱女兒生死的,要麼溺死,要麼賣掉,比較下來,還真是被賣更好一些,至少,人還活著不是麼?
只有活著,未來才有無限可能,連命都沒有了,哪還有機會去在意父母是不是慈愛呢?
听許牙婆這麼一說,招弟看那些小女孩的眼光都不一樣了,多了自己都不知道的憐憫。
畢竟,這輩子的她父慈母愛,弟妹听話,擁有著一份極其難得的真摯親情,人只有自己擁有了,才會去同情憐憫別人,反正,許牙婆的目的是達到了。
招弟走的時候,帶走了好幾個小女孩。
只是她也是估計了自己的能力,帶走的都是那種雖然看著不太機靈,但是身體不錯看著就很老實的女孩子。
沖動是魔鬼,招弟直到帶著人走回了山莊,腦子才終于清醒了點,只是她現在對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從來不會後悔。
只是有些無奈,這樣一算,她手下,居然大部分都是童工啊!
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不是麼?
連大老板都是兒童,手下是童工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的事情了,何況,別人她沒辦法,自己家的幾個,那可比好些大人更厲害。
這些,就當收留了她們,給她們一口飯吃又怎樣呢!
這個世界上,最高貴最不能輕賤的,唯有生命。
于她來說,只不過費了一些糧食,可是對別人來說,可能這就是一條命的距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