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為蓉姑娘診斷後開了一副藥方,並囑咐十日後還會來復診。墨家眾人終于看到了一線生機,神情都釋然不少。蓋聶還是靜坐著削著一把木劍,冰封的臉終究有了一絲雪融般的生氣。當然大家都沒有告知荀子真正身份,而我也小心翼翼盯著子明,生怕他說漏嘴什麼,還好一切都很順利,並無發生意外狀況。
回到小聖賢莊,凡是和我打照面的弟子都面露詫異,我估模著大約是包扎傷口的錦帕透出了血色。我便打了盆清水徑直回屋,剛在鏡前坐定準備清理傷口,就听門外有疾步聲由遠及近。
「雲兒,讓我看下你的傷口。」是張良。
他眉頭微鎖,一進門就甩出這麼一句似乎不容我推諉的話,讓我也一愣。見他伸手過來,我後仰退了退。
「不用,荀師叔已經看過了。」
我自顧自解開錦帕,原本雪白的錦布已經被染了一抹血紅,色彩的強烈反差看著有些刺眼,泛著淡淡血腥味。
張良在我身側坐下,修長的手指環過來,輕輕將我肩頭凌亂的發絲撥開,目光定在我的傷口處,端詳了一小刻。
「疼嗎?」。他像在關心一個柔弱的孩子一般柔聲細語,這種語氣讓人听得酥|酥|癢|癢,不由心髒又不安分地砰砰亂跳。
「不疼不疼。」我搪塞道,別過了頭。
「我幫你換藥。」又是不容人推辭的語氣,好像這件事本就該是他做似得。
「嗯?」我一個激靈,慌忙挪開他的手,「不用,我自己就行了,荀師叔已經交代過了,我自己知道怎麼弄。」
「就是荀師叔命我來的。」
「哦?是嗎?但我真的自己……」我扯了下嘴角,干笑了一聲,話還沒說完,脖子上一抹濕涼一絲觸疼。
張良二話不說已經拿著濕布開始幫我清理傷口四周,動作雖然輕柔,但還是觸痛了傷口,我忍不住發出嘶嘶聲。說也奇怪,先前可能情緒緊張也沒覺得傷地有多深,而且白衣男子給的金瘡藥涂上去一點也沒覺得疼,反倒沾到清水頓感一陣陣生疼。
張良停了停,溫言道︰「雲兒,忍一下。」
我只能呆若木雞的坐著,任他清理傷口,拿出那瓶金瘡藥置于案上。
「這個不是我們儒家常用的金瘡藥,是從哪來的?」
「我們今天救的那個白衣男子給的,說是他家秘方。」
張良拿過藥瓶,端量了下︰「裝藥的瓶子如此精雕細琢,看起來不是一般人會有的東西。」
「荀師叔已經看過,說沒問題可以用。」
「嗯。」張良打開瓶子,用手指沾了些藥膏,看架勢似乎真要親自幫我上藥,我連忙往他手臂上一擋。
我已經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他還來刺激我!這位謀聖大人的溫柔實在讓人承受不了,我好不容易表面強穩住的淡定啊,似乎馬上都要被不堪一擊!
「子房,這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你們儒家不是講究男女授受不親嘛!這樣不妥不妥。」我撐起笑臉推辭道。
張良唇角促狹地一揚淡淡一笑,輕輕把我的手推到一邊,眼中閃過一抹捉模不定的神色︰「雲兒是會理會這種繁文縟節的女子嗎?那換成子路師兄妥不妥呢?」
我臉色一僵,他言外之意難道是指我輕浮,不符合他們儒家所謂的恪守綱常的淑德女子嗎?
「子房,你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我有手有腳…….我,我就要自己來不行嘛!」我莫名地煩躁,口齒都有些打結。
「你自己不甚看得清。」他不容我再回駁,他指月復已輕輕的拂過我的傷口,冰冰涼涼的藥膏還摻著他指尖余留的溫度。
我頭皮發麻,臉慢慢發熱,發愁著該如何掩蓋自己的窘態。呼吸不可控的局促,拂起他額前的發,微微地飄開,幾次努力想屏息,可過一會兒又憋不住,反而讓呼吸更加的劇烈。
他抬頭看我一眼,突然問︰「雲兒,你看起來很緊張?」
「緊張?有什麼好緊張的。」
嘴上裝模作樣,臉卻不爭氣的越發火燙起來。他完美無瑕的臉龐實在靠的我太近,鼻息溫溽撲面而來,擾地我更加透不過氣來。
「是因為疼嗎?」。他淡淡地問,語氣真摯似乎真的是這麼以為,聲音輕得好像羽毛的尖端,若即若離地劃在我的心尖。他眼眸中閃爍著隱隱的寵溺,和顏路嗔怪他時的目光竟然非常神似。
我的思緒頓時被切的紛紛碎碎,凌亂不堪,我這是在想什麼和什麼亂七八糟的!難道我真被迷暈了神志不清了?!
我不自覺抿出一抹苦笑,忙順著他的話把自己的窘迫給掩飾過去︰「是有點疼,有點疼~」
「三師娘!」是天明!
這突然的一聲叫喚,讓我和張良都一頓。張良手指突然按重了那麼一下,我頓覺一絲傷口微裂的生疼,條件反射一把抓住張良的手,不讓他繼續敷藥。
「哎呀!」天明驚道,眼楮瞪得老大,嘴巴半張著,端著的藥碗傾斜著還在滴著湯汁。
「哈呵呵,三師娘三師公,你們這是……」天明尷尬地模著腦袋,呆站在那里。
我這才意識到我還緊握著張良的手舉在半空,這場景讓旁人乍一看的確太過曖|昧,而且好像哪里很不對勁?不是都應該男生殷勤地握住女生的手才對嗎,現在怎麼搞的像我在做什麼壞事似得……真是雷死人,我連忙收回手。
張良也一愣,白皙的臉頰上倏然掠過一片淡淺的桃紅。
他居然在臉紅?!
我嚇了一跳,懷疑自己是不是神智錯亂又來錯覺了我眨了眨眼再定眼瞧,那一片紅暈已經不著蹤跡,我也回過神來。
「天明你小心,藥灑了。」張良提醒道。
「哦!是荀夫子叫我來給三師娘送藥的,我放下就走。」
「天明,你來了就坐一會兒,我正有事想問你。」
我找了個借口想讓天明留下,來緩解我和張良之間的尷尬,天明卻連連推月兌︰「哎,不不不,少羽等著我去城里玩呢,我先走啦!」說著人已經跳到了門外。
「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傍晚就會禁嚴,你們記得早點回來。」張良囑咐道,如一位盡心盡責的家長對孩子的叮嚀。
「好好好,我幫你們關上門哦,真是不好意思啊三師公三師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哦!」天明耷拉著腦袋一副無辜的模樣, 嚓一聲關上了門。
我和張良四目相對,又不約而同忽而閃開。他默然站了一會兒,想起了什麼,拿出一條干淨的白布條,道︰「雲兒,我幫你包扎下。」
經這一翻折騰我也不再試圖推諉,因為知道推諉也是沒用,自己腦袋也已經完全當機,完全處理不了這一涌而上紛亂糾結的信息,竟也一時答不上話來。
張良遲疑了下走上前,拿著白布條仔細地在我脖頸上繞了兩圈,輕柔地固定。他又拿起了天明拿來的藥碗,遞給我,修長的手指握在湯碗的邊緣,在黑色藥汁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晶瑩白皙。
我一晃神,接過湯藥一口喝下,差點把自己都給嗆著,苦澀的味道沖擊著舌蕊,不由眉頭擰成了一塊。
他看了看我,抿了抿薄唇,笑容清俊優雅,卻攝人心魄。我心中一沉,猛然發現自己已是在劫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