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射禮要求相當嚴格,與扶蘇切磋射藝,自然要遵循三番射義,不失禮節。
第一番射「貫而不釋」,射中也不計成績,就是熱身的習射。第二番射「不貫不釋」,是正式的比賽,指不能貫中目標就不計算成績。第三番射「不鼓不釋」,則指射箭者進退還要應和音樂節拍,並且每一箭都必須應和鼓節來發射,否則貫中了也不計算成績。
張良與扶蘇射藝都非等閑之輩,每箭都準確無誤直貫靶心,觀賽者連連叫好,三番射結束,最終打成平手。但無論觀賽者還是他們兩人都似乎意猶未盡,時逢敵手,戰局正酣,不決個勝負難以盡興。
他們討論了幾句什麼,最後雙方都點了點頭,似乎達成了一致。主持射禮的弟子拿了把弓箭向我走來,遞給我道︰「三師娘,下一輪比試射擊飛靶,以你射出的箭作為飛靶,擊落且折斷為貫中。」
「我?為什麼是我?」我詫異不解,但心中早已篤信這種鬼主意一定又是張良,他怎麼老給我出難題,明明知道我的射藝多麼菜鳥。
「三師公說這樣安排最為妥當。公子殿下也認可了。」
「妥當?哪里妥了……」我嘀咕道,但還是接過了弓箭,這種場合不是鬧變扭的時候。此時這里幾乎已經聚集了整個小聖賢莊的人,包括語琴公主,顏路,伏念都到了現場,要知道射箭在這個時代是非常風靡的體育運動,圍觀者自然爆棚。
「等下鼓聲一響,三師娘往空中射出箭即可。」
我有些底氣不足地點點頭。其實對空中漫無目的地放箭是件最簡單不過的低級任務,但對于我這個還沒正式學會射箭的菜鳥來說,能否把箭穩穩地飛射出去送到空中都是個問題,我不由手心冒汗,這是又要出丑的節奏嗎?
鼓聲一響,第一輪先是扶蘇試箭。我拉開弓,感覺手都在微微顫抖,緊張地仿佛是我在比試射箭似得。我拉弓的手一松,悶悶地的一聲響,頓感不妙,低頭一看,果然箭都沒飛出去,一緊張居然月兌手了。全場頓時鴉雀無聲,眾人目瞪口呆地看向我,幾個意志力薄弱的弟子很不給面子地在呵呵竊笑,真想沖上去把他們嘴巴給塞住,哪有像他們這樣喝倒彩的,完全沒有體現儒家弟子應有的觀賽素養。
我十分歉意地看了看扶蘇,他微笑著點點頭,似乎在鼓勵我,一點沒有看出有換人射飛靶的意思,我失望透頂,難道還要硬著頭皮出丑下去?
我擦擦手心的汗,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內息,雖然我力道不夠,但運起內力應該可以借上力。我屏氣凝神懸起弓箭,正快拉到滿弓,突然發現張良不知何時已經走到我身邊。我剛要開口問,拉弓的雙手已被他牢牢握住,他在我身後環住了我,端正了我的姿勢,在我耳邊認真道︰「拉弦時不用使出全身之力,應該只讓兩手臂用力擴張,而肩膀必須放松,手臂不要彎曲,否則被抽到可是會非常疼的。」我感覺到他似乎輕笑了一下,雖然沒有聲音但我能感覺他的鼻息微微顫動。他又再搞什麼鬼?
「子房,你又在捉弄我是不是?」我本想側頭瞪他一眼,不想他貼我太近,直接撞上了他的臉。還好他比我高,即使我是稍稍抬了頭迎上他,也只是鼻梁踫到了他的嘴巴。他雙唇一抿,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一切像是不經意又像是在他意料之中,我想我臉此時一定很紅地很夸張,能感覺無數道刺眼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咬了咬唇,低聲道︰「子房,你注意下分寸別離我那麼近。」
張良不以為意,只是提醒道︰「雲兒,射箭心不可亂,你還是專心于怎麼把箭射出去,不要讓公子殿下久等。」
我目光一順,鬼使神差地移向了扶蘇,一絲落寞般的神情,在我看著他的時候,不受控制的從他的眼中閃過。他半垂下眼很快地閃開目光,向一側的擊鼓手點了點頭,手緊握弓箭緩緩舉起,收斂起了表情,已經看不出一絲波瀾,姿態如鋼鑄般堅定,比先前更顯幾分氣勢。
張良握著我的手,射出一箭,箭直飛空中。扶蘇精準擊落,箭從正中斷成兩截,一片叫好聲。
「好箭法!」張良也不由贊嘆了句。他松開手,看了看我,微微一笑,走回了比試的位置。
經張良的指點,我稍許有了點把握,但以我的水準,射出的箭要麼晃晃悠悠要麼直打轉,方向也不穩,讓人捉模不透難以預料,倒也增加了射擊的難度……我頓時領悟,他們讓我射飛靶,原來如此……真是汗顏。但即使我的射箭水平的確給他們造成了諸多考驗,兩人還是非常高水準地箭無虛發。
現在輪到張良最後一箭,他握起弓箭,平伸了手臂,動作還是如此完美,身形說不出的優雅,在射箭時原本應該沉靜的表情卻在嘴角揚起了一絲意味不明的噙笑。隨著接連兩聲破空風聲傳出,我射出的箭依舊被成功擊落。就在大家以為又會是平手時,拾箭的弟子突然喊道︰「這支箭沒有斷。公子殿下勝。」在場的人一片嘩然。
張良笑著作揖道︰「公子殿下箭藝超群,在下佩服,佩服!」
扶蘇也笑著拿起酒杯道︰「張良先生,不求勝,故意射中箭頭,可謂君子。這杯罰酒,看來應該在下喝。」
「公子殿下,承讓了!」張良也舉起酒杯,兩人相視而笑,舉杯飲盡。
見他們終于戰罷,我也松了口氣,放下弓箭,心想,終于可以開飯了……從一早折騰到現在一口飯都沒吃肚子都餓扁了,這幾日運動量太大,整個人都在超負荷運轉,有些支撐不了的感覺。
他們一前一後走下場,扶蘇走到我面前彬彬有禮道︰「剛才勞煩夫人了。」
我笑笑︰「公子殿下客氣了。」
話剛出口,雙腿猝不及防地虛軟,看來我果真餓昏了,低血糖又犯了……眼前一花。
「子雨?」扶蘇伸手扶住了我。
我暈暈乎乎也不知道往哪邊倒才對,但被扶蘇一拉,一個重心不穩直接就往他身上倒了過去。心中無奈︰「這下完了,又要八卦緋聞漫天飛了。」
就在此時,我被往後一帶,身子一輕,被橫抱而起,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耳邊又是那個澄澈透明的聲音響起︰「公子殿下,失禮了。」
扶蘇遲疑了一瞬,又很快地松開了手。我迷糊中似乎看到那只手狼狽的垂下,握成了拳,這個細節就這樣陡然在我的腦海定格。看到他的寂寥總讓人有許多不忍,竟然有些心疼。他短暫的一生能遇到屬于他的良人嗎?他的愁又有誰能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