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想的神思紛亂,突然手就被他握住,我一個激靈觸電了般身子一顫。
我這樣的反應也讓他的神色又多了幾分不自然,尷尬頃刻,他才開口沉聲問道︰「雲兒,是扶蘇對嗎?他為何這樣做?」
我淺吸一口氣,穩下心神道︰「他說是月神告訴他,他才……」
「雲兒,此事非同小可,你真的確定他從頭至尾都沒有懷疑過其他?」他警惕地問,語氣肅然而鄭重。
「我很確定!他覺得是你……你那個……」本想把真實的情況仔細描述一遍也好讓他放心,可是話到嘴邊唇舌突然好似打結了一般。
張良看定我等了半晌,見我臉漲通紅結結巴巴的樣子,唇角忽而掀起一抹不明情緒的淡笑︰「那個什麼?」
他一瞬不瞬的注視讓我感覺有些焦灼,內心掙扎了一陣,終于還是作罷所謂的矜持與含蓄,直言不諱道︰「他就是覺得你委屈了我!他說早知道你這樣對我他就不會放我走!」
張良嘴角微微抽動了下︰「然後呢?」
「然後?」听張良還在追問,我不知哪里冒出了一絲要刺激刺激他的念頭,挑了句曖昧無比的話轉述道,「他說他不知道該高興還是為我難過……希望我給他一點時間證明他可以是最適合我的人!」
果然,張良嘴角更加明顯地抽了抽,臉色全然是被挑到神經的泛青。
難得自己能夠惡搞成功讓這位謀聖大人如此煩躁,但我似乎全無幸災樂禍的心情,倒是莫名更加緊張起來,全身緊繃。
打心底還是不想讓他煩心,于是又補充道︰「子房,你不用太擔心,扶蘇他也再三保證過不會強迫我做任何事。」
張良收斂了神色,波瀾不驚的聲調微微帶著擔憂︰「我明白雲兒,他對你的確一片真心,想必不會有傷害你的作為,而他對儒家也是信任有加,只要陰陽家沒有背後讒言,他自然也不會懷疑什麼。只是……只是陰陽家藏的很深,他們的到底要謀圖什麼實在讓人難以捉模。而且陰陽家內部似乎各派也是貌合神離,月神似乎對你沒有表現太多敵意,但還是難保其他人有不同的想法。」
我思量他的話片刻,點頭道︰「子房,你說的沒錯,我在蜃樓時曾陰陽家眾人都在場,听他們之間的對話也似有這種感覺,話里帶刺並沒有那麼和善。不過很明顯星魂和雲中君都對我很好奇但卻沒有頭緒,只有月神很了然的樣子。」
他嘴角揚起清淺一笑,挑起我肩頭一縷發絲︰「雲兒心思細密,讓為夫也甚是欣慰。」
我腦袋猛的一熱,此時的自己似乎有些敏感過了頭,突然冒出‘為夫’兩字讓我又不由身子一僵,掩飾性地干笑了兩下,閃開了目光。
感覺到他的手臂環了過來,穿過我的腰下撐在我身後,他身子傾斜著向我靠近了些,鼻息如羽毛般在我臉頰輕拂,我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身體僵硬,像被定住了般動彈不得。
他……難道真要……
我一時無比糾結,一糾結地厲害就開始打結,一打結就容易短路,于是也不知腦子出了什麼問題,居然索性閉上了眼楮,一副任君調戲的傻樣……
他身子的移動停了停,好一會兒,他溫潤的帶著淺淺笑意的聲音淡淡響起︰「雲兒,這是什麼?」
我猛睜開眼,順著他目光往身後看去。才恍然,原來他只是伸手到我身後拿這樣東西,自己居然想歪了十萬八千里……太丟人了!
我從神思中抽回,裝作毫無雜念、淡定異常、輕描淡寫道︰「送你的,我親手做的!」
這是一早我就放在他幾案邊的床鋪上的,這一天給一折騰地我都全忘。
「這個有什麼用?」張良看起來很疑惑不解。
古人當然沒見過這個,我解釋道︰「這是我用花園里木棉花的棉絮做的棉枕哦~比竹枕好用很多哦~」
「棉枕?」張良好好打量研究了一翻,又問,「形狀為何如此古怪?中間凹進去了一塊?」
「這個你就不懂啦,這是更加符合人體工程學的護頸枕哦!」
「人體工程學?是什麼學問?」
「你別管是什麼學問,總之睡著很舒服就是了!不信你試試!」
張良壞壞一笑道︰「這種古怪的棉枕恐怕我睡不慣,雲兒還是留給自己用吧~」
「這可是我專門為你做的!我還特地請教過子路師兄,他也說設計的很合理,你不試一下怎麼知道好不好!」
張良笑著擺擺手,慢條斯理道︰「睡慣了竹枕,怎會習慣如此軟綿的。我看你平日都是用布料折疊厚了墊著枕,這個棉枕一定是雲兒用了慣的,自可以留著自己用。」
「張良!我自己舍不得先用先留給你!你還廢話那麼多!」我突然有那麼點傷感又有那麼點惱火,難得自己為他做件事他就這麼我不給我面子,還再三推月兌!
我一急,把枕頭往席上一放,不容分說抓住他肩膀就是一推︰「叫你試一下你就給我試一下!試一下就那麼難嗎!」
張良也算是內力深厚之人,所以我認為要放倒他自然也要動用一點內力。可誰知他絲毫沒有防御我這一推,我用力一猛,他重重砸在地上還好腦袋後有枕頭墊著,而我也一個慣性整個人撲在他身上。
氣氛頓時尷尬到了極致,兩人微促的呼吸交織在一起,讓人心神撩動。這分明就是意亂情迷的前奏,我懵地說不出話來,他也愣怔地一瞬不瞬望著我出了神。
我能感覺他起伏的胸膛,亂了分寸的呼吸。渾身竄行著一種異樣的騷動,讓我有些腦熱。他柔光流轉的眼眸,半開的薄唇,性感魅惑,真是讓人招架不住。
我們莫名其妙地僵持著,似乎都不知道接下去該做什麼。
直到他突然一把抱住我,轉了個身,換成了他在上。他望住我的眼楮,深情的,熱烈的什麼在他眼底涌動,月光下他的臉龐清俊異常,緩緩地靠近,慢慢放大,我呼吸越發急促混亂,一切似乎都快要失控于夜色迷離之中。
然而,就在鼻尖相踫之際他戛然而止,靠上我的額頭,閉上了眼深深呼吸了幾下,似乎在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強令自己平靜下來。
「雲兒。」此時他好听的嗓音帶著些許黯啞飄進耳朵竟然有幾分銷魂,他突然問,「你可知道熒惑守心?」
「……」我呆住,這是哪跟哪兒啊?
「今日夜空晴朗,可有興致同我一起一觀天象?」
「……」我被他說的一愣一愣的,好不容易回過神才吶吶道,「這……這個主意不錯。」
他不再說話,迅速地扶我起身,拉我到屋外。四周竹林遮擋視野,他便帶我上了屋頂。
一團漿糊的腦袋被屋頂的夜風一吹,陡然清明不少。張良剛才是說熒惑守心?
秦始皇死前記載發生了三件怪事,熒惑守心就是其中一件,這種天象是大凶之兆。可對于我們現代人來說這個都是迷信,這個熒惑實際上就是火星。
我抬頭望向滿天星斗,鋪天蓋地煞是好看,但要仔細鑒別只覺得亂紛紛閃爍不定,一點兒奧妙也琢磨不出。
我假裝饒有興趣地保持仰頭沉思狀發呆半晌,听張良輕笑一聲,手臂環繞過我後背扶住我的肩膀,另一手指向天空另一處,道︰「熒惑就是這顆泛紅光的星,它熒熒如火,離離亂惑,忽閃忽滅,行蹤捉模不定,所以叫熒惑。」
在現代平日里根本看不到如此晴朗通透的夜空,自然也沒這閑情觀星,還妄圖分辨什麼星星的位置。被張良這一指,的確那顆星看的很分明,心中豁然,原來火星就是這顆啊!我很受教的點了點頭。
張良輕輕一笑繼續道︰「二十八宿中的心宿有三顆星,分別代表太子,天王,庶子。此時最靠近熒惑的那顆星就是心宿中代表了天王的那一顆,它東邊一顆便是太子星,西邊那顆是庶子星。熒惑逆行入心宿內發生滯留的現象,就是熒惑守心,是非常不祥的凶兆。」
「子房,據我所知,從遠古起,歷代都有星象家輔佐王室,以天上星辰的變化,預測人事國運。你特地帶我來看熒惑守心,難道你也信這天象之說嗎?」。
張良饒有興致地看了我一眼,緩緩道︰「荀師叔有雲︰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凶。人們只要掌握了自然規律就可以利用它為自身服務,比如利用星辰分辨節氣變化擇時而耕種。而不是把人的意志強加給天,認為天也有其意志。」
「荀師叔說的很有道理啊~」我連連點頭,荀子的理念在敬畏鬼神的古代的確是非常超前。
張良語氣沉了幾分又道︰「此時出現熒惑守心可謂恰逢其時,天下本|就|暴|政,又有此天象,恐怕會掀起帝國更多的動蕩。」
我撐了撐下巴,擺出深沉思考狀︰「子房,這豈不是上天也要助你一臂之力?」
他倏然一笑,娓娓道來︰「上天授權,唯德是親。民心就是這個天,就說天象的吉或者凶和所象征的意味,不也是由人根據當下形勢來作解答?所以在我看來對于這天象的解讀其實也是人心所向的一種映照。」
「子房不愧是荀師叔的愛徒,說的也很有道理啊~~」我故意拖長了音調很捧場地連連點頭稱贊,突然又想到那位預言家楚南公,便問,「對了子房,那位楚南公前輩他的那些預言是從何而來?不會也是通過佔星吧?」
張良搖搖頭,語重心長道︰「雲兒,楚南公前輩自然不同于那些星象家,而天機悠遠也不是爾輩能盡窺堂奧的,總之前輩告誡我們的每一句話你一定要牢記,切不可當兒戲。」
「知道了啦!」我答應了聲,感覺他說了等于沒說,便又嬉笑著調侃了句,「你放心,我天天被你這樣看管,也沒機會當兒戲不是嗎?」。
他看著我不知為何愣了一愣,嘴角並沒有我預期中的笑意,靜默了片刻,夜色中他原本就漆黑的眼眸仿佛又深了些許。
我感覺有些異樣︰「子房,怎麼了?」
他表情頓了頓,又豁然一笑︰「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你做的棉枕,好像用著是蠻不錯的。」
「是嗎?」。驀然覺得內心柔軟一片,我難掩得意的神色道,「我說好用了吧,你以後可要天天用哦!」
「好~~」他笑得皎潔美好,抬起手指,掠過我額前垂落的發絲,慢慢攏上去,眸中深處一抹凝重的色調卻越發明顯,神色中帶著幾分思量。
直到額前的發都被他攏到了耳後,他放下手把我攬入懷中,帶著一絲遲疑卻無比珍重道︰「雲兒,眼前多事之秋,不是成家之時。之後的路有多少坎坷奔波我也無法估量,我更不能讓你承受更多的羈絆和負擔。待當下亂局塵埃落定,我一定許你一個安穩的家。」
突然一席極其疑似求婚的話讓我一時啞然。
靠著他的胸膛,我默默消化著他的一字一句,這樣的真情吐露曾經不是沒有過,卻都不像今日如此直白明了。欣喜感動之余,回想起先前屋里的種種,原來他也在心虛他也在掩飾自己的心神不寧,心中忽而油生一絲玩味的笑意,輕笑出了聲。
「雲兒你笑什麼?」
我抬頭沖他鬼鬼一笑,厚著臉皮道︰「子房,你深更半夜拉我上屋頂看什麼天象~~恐怕只是因為你自己需要吹吹冷風清醒清醒吧!」
他神色微微一僵,隨即輕嘆了一聲,手指探入我頸後的發,帶著莞爾的調侃道︰「雲兒心思細密是好,可有時也很讓為夫頭疼啊~」
「哦?你嫌棄啦!」
「怎麼會……」他眼眸里映著星子的辰光,低喃細語靜雅輕柔,就像微風吹拂過竹林揚起的颯颯聲清越動听。
我出神地望著他,還在等他似乎沒有說完的話,陡然間,感覺唇上一軟,溫軟的氣息迎面而來。
嘴唇與嘴唇輾轉相貼,一點一點地廝磨著,微微的甘甜,微微的酸澀,好像要磨盡一切的柔情與纏綿。先前壓抑的滿腔情緒在唇齒膠著糾纏間縱然釋放,濃烈地漫溢,融入傾瀉的皎皎月光,綿綿繾綣在心間縈繞。
屋頂的夜風冰冰涼涼的,讓人在暈眩中又多了幾分清明,以致當下還能清醒地思維。
腦海中有條不紊地掠過他的種種,一點一點地勾勒,我對他的感覺,漸漸加深,越來越清晰。
月復黑,霸道,不羈,其實又是如此擔當,穩重,溫情……
不覺間,雙臂已經緊緊摟住了他的脖頸,彼此的相擁更加緊密。
此生能遇此良人,無論前路到底是如何,我都不會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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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童鞋們的支持~歡迎多提意見哦~~書友扣扣群︰141076059
注︰熒惑守心歷史記載的時間是公元前211年,應該在焚書坑儒之後,秦時這里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