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帶我轉進一個拐角的房間,兩位白衣少女迎面而來,一位自然是石蘭,另外一位……著實把我驚了一下,這品味和某某先生很相投啊!
我忍笑道︰「少羽,你怎麼搞得像公孫玲瓏似的,頭上還插著那麼大一朵大紅花是怎麼回事?」
少羽臉色一青,把花拔了下來一扔︰「師娘不提都差點都忘了,還不是天明這小子。」
「是你先給我綁這些亂七八糟的紅絲帶,我在你頭上插朵花又怎麼了。我看胖大媽不就是這樣打扮的嗎?」。他嘿嘿鬼笑,沖我一挑眉問道,「三師娘,你說美不美?」
「美,和公孫先生一樣美…傾國傾城…」我已經忍不住,笑地彎下腰來。一邊一向冷美人的石蘭也不禁低笑。
天明這家伙實在不夠意思啊,讓兄弟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出那麼大的丑,少羽此刻的內心一定是崩潰無比的!
「听到沒,三師娘都說很美了,不要質疑你大哥我的品味。」
少羽一把勾住天明,再他肩上狠狠一拍,天明吃痛哼了一聲,瞪了一眼他。
少羽笑笑道︰「這贊美可不敢當,要說美麼,如果二師公三師公打扮起來,估計才算得上傾國傾城吧,我們兩人還是算了吧。」
腦海閃過張良顏路女裝的畫面,一定是沉魚落雁的姿色~讓女人都羨慕嫉妒恨啊!我噗嗤一笑,猛點頭︰「少羽說的很在理,很在理啊!」
「好了你們別鬧了。」石蘭提醒道。
我斂了表情附和道︰「是啊,都什麼時候了,你們兩個還眉來眼去嬉笑打鬧。」
天明突然想到什麼要緊的事似的,掙開少羽的手臂,一本正經問︰「三師娘,你怎麼會在蜃樓上呢?而且前天還看見你和扶蘇怎麼會抱一起啊!?三師公他知道嗎?」。
我大窘,垂眼輕咳了幾下,少羽手掌又向天明腦袋揮了過去,啪的重重一聲。
天明捂著腦袋一臉嚴肅︰「少羽,你干嘛啊!我和師娘說正事呢!」
少羽忍無可忍,搖搖頭重重撫額。
我已經不知道該是覺得好笑,還是該是覺得惆悵才對。天明總是在應該很緊張很嚴肅的時候,語出驚人,雷死人不罷休,讓人哭笑不得,甚至有那麼幾瞬讓我都暫時忘卻了自己還深處蜃樓之上,仿佛又回到了小聖賢莊的嬉笑言歡。
我把整件事的經過簡明意賅地敘述了一遍,從石蘭口中我也知道了他們在蜃樓上的所見所聞。
自從上次零號白虎的意外,他們掉落蜃樓之後,就一直在躲避搜捕,說起來或許是蜃樓真的太龐大,他們東躲西藏,竟也幸運地沒被人發現。最驚險的還是前天遇到我那次,差點被星魂發現,之後他們雖然躲過星魂但的確入了迷陣。還好石蘭看出此迷陣和蜀山迷陣有相通之處,找到了破解之法,逃出來後就是語琴公主所說的遇到大司命那一幕了。
「你們可知道和星魂對峙的那股力量是從何而來的?」
三人搖頭,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那股力量的發動者分明是在幫你們,在這蜃樓之上到底誰有那麼大的能耐能以這種方式……難道是……」
少羽石蘭略有沉思,而天明自然更關心的是他心心念的那個人,殷切問︰「那三師娘,你有見到月兒嗎?」。
「還沒有,連月神都沒有和我提及她。」
看到天明原本帶著希望期盼的臉立刻沮喪,我安慰道︰「我剛來蜃樓第三天,之後或許會發現更多線索,能找到月兒。」
天明點點頭,一副思念悠長的模樣,平時看他呆萌傻樂樣慣了現在看他這可憐兮兮的樣子倒也讓人心疼。
月神抓走了月兒,而天明他們在陰陽家和童男童女登蜃樓之日發現月兒就在月神身邊,並無一點被脅迫或者被傷害的跡象,穿著也換成了陰陽家的打扮。如果月兒身上沒有隱藏著什麼巨大秘密,月神不會做這樣無用功之事,有沒有可能……那個幫天明的人就是月兒?
月神所作所為實在太難以捉模,一時毫無頭緒我也作罷,問他們道︰「你們呢?想到怎麼下蜃樓的方法了嗎?我可以在哪些方面接應你們?」
「我還不能走,蜃樓上有許多我們蜀山特有的標記,是我哥哥留下的暗號,似乎在指引我們去某個很重要的地方,而且,我也要找到我哥哥。」
「你哥哥?」石蘭喬裝隱藏在桑海調查蜃樓原來是在找他哥哥,我疑惑道,「你哥哥來到蜃樓是為了?」
石蘭沉默不語,看起來不是很想直面我的提問。
少羽解釋道︰「三師娘,石蘭哥哥來蜃樓自然肯定和蜀山有關,至于為何,石蘭一時不方便告知我們,我們也就不要多問了。」
我點頭唔了一唔,石蘭的身份也很是神秘,他們蜀山一族在蜃樓上尋找的又是什麼?所有事的指向,會不會都是那一個秘密,蒼龍七宿?
我雖然很好奇但還是先忍了下去,沖少羽輕輕一笑︰「少羽,你真是體貼地細致入微哦。」
少羽英氣的眉宇微露羞澀,略一沉吟,又道;「師娘,接下去我們不妨分頭行動,我和天明就隨石蘭查找她哥哥留下的線索。」
「好,我就老老實實做我的九壬司,同時查找月兒的下落。你們有什麼新發現,或者是需要幫忙離開蜃樓,隨時聯系我。你們一定要小心,別給陰陽家給逮住了啊,從他們手上救人難度就太大了。」
天明打著包票道︰「三師娘你放心,有我這個劍聖唯一傳人,墨家新一代巨子在絕對不會被他們抓住,我們昨天不是也從大司命眼皮底下逃走了嗎?」。
「是,我很放心。不過天明,你們是怎麼憑空消失的?」
少羽帶著一絲真心真意的佩服調侃道︰「天明這家伙居然無師自通使出了逍遙子的夢蝶之遁。」
「啊?這麼厲害?」
天明又開始得意的眉飛色舞起來︰「那是,我可是劍聖唯一傳人,墨家新一代巨子……」
「夠了天明,你這句話要翻來覆去說幾遍才痛快啊,我耳朵都快听出老繭了。」
「好吧,三師娘不說我了,你一個人在蜃樓三師公肯定很擔心你,而且那個扶蘇雖然看起來不壞,可是他對三師娘分明就是圖謀那個什麼不…」天明皺眉又卡在了成語上,忽而兩眼精光一閃,「哦對了,是圖謀不軌,你可要離他遠點啊,否則三師公知道了非得氣死不可。」
我梗了梗,無奈嘆了口氣警告道︰「只要你不說他就不會知道,你把你的嘴巴管管好才是真的听到沒!」
「我的嘴巴?」天明一臉純然懵懂的模樣。
「是啊!」我無力地又深嘆一口氣,讓天明這腦袋開化這難度根本不亞于從月神手上救回月兒啊…
和他們接頭完畢,我匆忙往回趕。剛輕手輕腳飛上屋頂,就听見星魂的聲音。
「九壬司已經不再屋子里,你們卻絲毫沒有察覺?」
侍女們連忙倉皇跪下︰「星魂大人,九壬司說不舒服要休息,並沒有見她出門過,奴婢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
星魂停了停,邪氣地森森一笑,這一笑笑的詭異,沒有來頭也不知他笑什麼。
我心念一閃,猛的意識到他定是發現了我已經回到屋頂,這陰笑恐怕是笑給我看吧。
「這次我就當沒有看見,但願你們的九壬司大人能安然無恙地回來,否則不僅是我,恐怕公子殿下也饒不過你們。」
「是,奴婢謹記。」
這個星魂總有種陰魂不散的感覺。我一舉一動他似乎都關注的很,每次我有小動作都能被他發現點什麼。我一邊思忖著一邊已經翻入天窗到了屋里,往桌邊一坐,喝了口茶,定了定神。
門外的侍女們不知我已經回來還在惶惶不安︰「九壬司到底是怎樣的人物為什麼星魂大人公子殿下都這樣重視,連同在蜃樓的語琴公主也沒有這樣看得緊啊。」
「你就不懂了,恐怕九壬司有什麼差池,我們真是幾個人頭都抵不過罪過。」此時說話的侍女聲音圓潤而干練,之前我就覺得她比其他人都顯得機靈聰慧,有一股說不出的熟絡和鎮定,沒想此刻倒是她先八卦起來︰「那三件怪事你知道嗎?」。
對方頓了頓似有些猶豫,但還是忍不住問︰「三件怪事和九壬司有關系?」
「咸陽傳信的侍衛私下透露出來的消息,就是因為怪事太多,都是凶兆,所以始皇帝陛下可能要納九壬司入宮冊封夫人,驅邪避凶,以九壬司的身份,說不準將來還會是皇……」話被打斷,貌似是被堵住了嘴。
「這話可不能亂說,可大可小,不要命了嗎?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子殿下對九壬司……」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小,之後的話語已經輕的听不出任何。
偌大房間內陷入一片令人難熬的壓抑,我的呼吸都被憋在咽喉里,悠細滯澀,被這驚人的噩耗打薄,仿佛瞬間便要斷。
早上夢魘還未消散,此刻又听到這樣的消息,這樣的打擊讓我內心本應最為穩固的力量轟然崩塌,那一根最為的緊要的弦崩斷了。腦海里反復環繞著張良的叮囑︰雖然不在你身邊,但你那邊的情況我都會有辦法知曉,即使出了什麼事雲兒大可不用太過慌張,知道了嗎?
不慌張,我答應過他不會慌張……可是,可是如果傳言是真的,他會有辦法嗎?
分開那夜,他無力而疲憊的身影深深刻在我心里,一團陰影越來越深,恐懼害怕越來越濃,越來越重。
精神恍惚,一個人安安靜靜的蜷縮在被子里,把自己包的緊緊的緊緊的,想象著被他包裹的感覺,努力讓自己鎮定。
我像真的病倒了似的,侍女換來太醫幫我診治,也只是開了些安神的藥來。
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只是分別的沒幾日,如今卻有天涯之遠的冷徹,我從來沒有猜想到過會有這樣的可能性,無論是真還是假,它都像高懸于我們之間的鐵牆,隨時就有可能真的落下,橫亙阻隔,難以跨越。
入夜,臥床一下午的我越發無法入眠。披上了披風,想去吹吹風,想去看星空,就和與他在一起時一樣。
侍女們自然吸取了教訓,寸步不離。小聖賢莊在海岸那一邊的山上,在蜃樓上即使最好的角度,也只能望見藏書樓屋頂的一角,在月華中泛著孤冷的光。
侍女們都不會輕功,我自然可以飛上屋頂一個人沒人打擾,一邊這樣想著一邊飛上了屋檐。沒想早已有人捷足先登,紫裙白紗衣袂飄飄,身影宛然端的清麗無雙,似乎給這淒冷的夜色也憑添了幾分空靈逸然的氣息。
她?是少司命……
我站穩了身子,頷首微微一笑。她的面容沉靜如水,眸光清清淺淺地掠過我又緩緩移開。
我也疑惑過,少司命不曾開口過,即使見到扶蘇,也只是行禮,難道陰陽家五大長老之一的少司命真的是不會說話的少女嗎?
既然遇到了轉而到別處看夜景似乎也太過刻意。我就地而坐,少司命亭亭玉立在我身側一動不動,仿佛我的存在根本就是毫無意義的空氣,看她如此入神心無旁騖,也是在想心事嗎?
氣氛過于沉悶,我拿出笛子來吹起白天剛學的曲調,還沒熟練,或許吹的真的太不入耳讓人無語,她終于側過臉看向我。
我尷尬一笑︰「很難听嗎?」。
她輕輕搖了搖頭。
「那我繼續?」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眼睫微微閃動了一下,眼底欲露不露是幾分憂思,又轉過頭去,發絲飛揚,還是如此沉靜卻似揚起了一波柔光漣漪。
我繼續吹著斷斷續續生澀的曲調,望著小聖賢莊的方向,和那一片還是如常的星空,觸及那些光陰里的歲月靜好,心中欷歔酸澀,眼眶不由熱了起來。如果不是少司命在,或許自己又會睹物思人不爭氣地大哭一場吧。
視線水霧朦朧間,一只芊芊玉手輕輕一揚,隨風飛出綿綿飛絮,飛揚了滿天。不同于真的木棉,幽幽閃著淡淡的光,像細弱的螢火,與星光相映,燃亮這夜的幽寂和心的微涼,美的無以言說。
「謝謝。太美了。」我忍了忍就要掉出眼眶的淚,含笑問,「你也在想念誰嗎?」。
她仍舊不言語,收回揚起的手,淡淡月色映出一滴淚在她的眼角閃著純粹透明的光,消無聲息的滑落,隱沒在面紗之下。
我不知道她心中憂傷的是什麼,或許也是與我一樣,有這樣的一個人曾經陪伴看過同樣的一片星空,相依的溫暖猶存在心,而周身只有夜風冷嗖嗖的刮過。
我低頭繼續吹著我那半吊子的曲子,身邊的倩影忽而動了動,退了幾步,身輕如燕一躍飛下,消失在夜色里。
正疑惑怎麼突然少司命急急離開,肩頭多了一份重量,是一件厚重的披風。
「不好好休息,為何坐在這里吹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