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卻只是若無其事地向鳴棋行禮,是要告退的意思。
他終于點了點頭。
她的身影渺進層台樓閣,他卻止不住在想,她在做什麼。恨不得要問她,他能為她做些什麼。
無憂疾走出他的視線,停住時,已經上氣不接下氣。默默呆立半晌,又向四周看看,見是少有人來處,剛想要扶膝慢慢蹲,忽听到有人打道號的聲音,無憂趕忙起身見是幾個小道童引著道鏡先生,由打前面過來。
無憂重整了一下心緒,向他問好。以為,他多半會不記得她,那日,雖在這位先生面前透過一個臉,卻一句話也沒有說上。
仿佛是天意使然,這位道鏡先生在她面前停下了腳步,他整個人雖立在實景繁華當中,這樣看去,卻覺得半幻半真,「姑娘是有話要對貧道說麼?」
無憂眼中露出詫異神色,又很快掩下,只是行禮道,「道長神機妙算。」
他將手中的拂塵一擺,「湖廣舟自輕。人生煩惱若海之大博,智慧如火將我境焚燒。姑娘目繞五色,五色俱厲,像是身陷煩惱之中。這些不難看出。」
看他太通透,無憂登時謹慎起來,小心應對,鳴棋瞧不起的卦象之說,無憂倒是覺得他說得太過一定,現在看來,這位先生到底能不能窺破常人混沌機關這件事,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她笑道,「道長慧眼,能得先生提語,小女子以為這是仙機庇護的暗示。在此謝過道長!」
他微微闔目,「我對世間玄幻本身痴迷。」
無憂本想將去見這道鏡先生的事情好好想想再說,可現在看來,此時,就是那個意想不到的時機,于是抬眼向那道鏡道,「無憂的迷惑,現在就可以求問于道長麼?」心中暗想,看他能停下來與她說話的意思,是看到了那日她在大公主身邊的情形,如此只要提出大公主來,他是不會拒絕的。
但她從未與這種方外之人打過交道,心中也不免有幾擔心也許會是真的不同于俗流。
道鏡笑道,「所謂尋得天機,容不得一針罅隙。貧道也只得其中星芒。女差過獎了!」
無憂仍是一禮,「道長太謙,小女子命輕時低,道長相助,必不用動之真氣,即可解無憂大急亦助得大公主殿下安眠。」
道鏡一時低眉撫髯。已然听出無憂要求問的是大公主的心月復事,默了半晌,點下頭來,無憂也不再轉如何的彎子,只將潘家獨女染病的事向他提起。
最後才點楮道,「先生可去瞧瞧,向庵堂中舍了那家的二姑娘,能否為他家獨女回天換命。」
听聞無憂先提了那位二姑娘,再提的大姑娘的病,道鏡已經明了了大公主的意思。
點了點頭之後,念念有詞而去。
棋起,棋落這樣的容易,然而,那之後的事,她卻不敢想,又會一個無辜女子受命運之拖累,陷進深深的泥淖之中。
慢慢抬起頭,撫下額間淡起的一絲愁。
一路向回走,身邊跑過幾個捧著撕爛的錦衣,匆匆從她身邊經過的婢子,那樣的艷麗衣料,她是認得的,旖貞郡主的氣顯是還沒有消。忽然想起,今是皇後親帶太子來落聘的日子。
大顯朝之前並無這樣的先例。
可皇後卻稱大公主對大顯非比尋常,一家子的中流砥柱,皇後攜太子親落聘為實,並沒有什麼不好。
看看日頭已經到了這般時候,她們竟還沒有伺候著旖貞穿上衣服麼。
看她們退回去的方向,就知道一會兒會找來彌姑姑,在這府中,能對付得了旖貞的,除了彌姑姑再沒有旁人。
她對這些有規避之心,有意擇了另一條路回書室去。做完那些齷齪事後,快速地忘記其中的每一個細節,既然只能愧疚,又何必自找麻煩,完全拋在腦後才是最好。
她的那些訴求巋然不動。如果可能,最好也忘記自己。
但這世上的事,從來不是她想自持,就真能自持得了的。
來尋她的婢子很快到得眼前,大公主讓她去勸說旖貞。不可思議的眉角,微微一抖,又微不可察地掩去,她應下了,讓她們退下。
自己將自己抽離一刻鐘的時候還不到,就又被她們重新拉了回去。
沒有想太多。
向著郡主的院子里去。
旖貞將她自己一直封閉在這里,除了那天去上了傾染染一個當之外,她從沒有走出來過。
其實,無憂並沒有想好,見到旖貞時該說什麼話,才不會被她掐死。尤其是在這種不犯什麼錯誤,也有可能被旖貞掐死的情況下。
在這樣時刻,旖貞的恩怨本就在情理之中,不禁可憐自己命苦,要拿說服不了自己的道理去說服別人。
抬眼,已經到了旖貞院子的前面。
再沒有退路!
無憂俯首在她面前,沒被叫,起只能听著她的反應。
四周如同了無人煙,可憐這些婢子們,陪在旖貞身邊,連大氣兒都不敢喘。無憂只得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良久,旖貞哼了一聲,「母親倒是肯信你說得動我!現今連彌姑姑也不來瞧了麼」
「無憂沒打算說動郡主!」無憂垂著頭,識時務地說。
這樣的回答,出乎旖貞意料之外,「母親身邊也有吃里扒外的女差麼?」
「無憂不知該向郡主說什麼?」無憂已經覺得脖子發酸。
旖貞似乎覺得她的回答可取,「女差真是聰明啊!難怪可以在母親面前如魚得水,現下你是要借著母親的名義將我討好。」
無憂帶絲淒然笑向旖貞,「比起公主的責罵,我自己認錯就好了。」
旖貞冷笑,「你有什麼錯呢?母親好像也沒有錯,我喜歡的是善修,他雖願娶我,為的卻是制衡母親,我若是遵從孝道,絕不該嫁他。我是認輸了麼?不再執迷?自己分析出了這些?可我還是放不下他。女差你說,難道這世上除了權勢!就真的沒有山無稜江水為竭的恩愛長久麼?」
終于引上正題了麼?無憂仍只是低頭!也是真的無話可說!
旖貞冷笑聲音傳來,「能對母親陰奉陽違的女差,是一直要做這個姿勢多久呢?」
無憂慢慢抬起頭,立直了身子,「郡主如能走上極位,到底要在自己身上什麼事就不會再由他人決定。」
旖貞神色黯然,「看來女差也無辦法啊!」
然後,她沖著她一側捧著托盤而立的婢子招了招手,「拿過來瞧瞧我之前兢兢業業撕的是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