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她笑道,這點小傷若與心傷相較起來,算不了什麼。
紀芯嵐听見雲老板繡制喜服受了手傷,她看了一眼遙表哥後,從他懷里抽出身來到沈宴荷身前,拿過她的手一看,駭然見血滴染紅了一片白手絹。
她輕蹙了眉頭道︰「雲姐姐手都出血了,還說沒事,喜巧,你去任管家那里拿些大薊膏來,免得傷口發炎」
「嗯!」喜巧心里縱然有千萬個不樂意听從紀姑娘的吩咐,但為了小姐,她點點頭匆匆出了碧春樓。
喜巧剛一走,褚天毅尋著沈宴荷,找到了這里。
他與榮遙招呼了聲,便迫不及待的向沈宴荷走來,臨近身旁,才發現阿蘭妹妹受了傷,他異常緊張的從紀芯嵐手里握住她的手問道︰「認識阿蘭妹妹三個月也沒見你受過傷,今日是怎麼了?」
「沒什麼!」沈宴荷從他手中抽出手,轉身之際瞥了一眼巍然不動的榮遙,拿起針線繼續刺繡著鸞鳳圖。
見雲老板如此對待褚公子的淡漠態度,這讓站在一旁的紀芯嵐微顯得尷尬,隨即她挪步走回了遙表哥身邊。
碧春樓里靜了靜,氣氛逐漸變得凝重。
周掌事瞧雲老板專心刺繡喜服,全然不理會褚公子的感受,他頓了頓,霎時想起來了御史大人還另有交代,除了榮少爺和紀小姐的喜服,還讓他們再各自選一套禮服。
他笑了上前打破持久半刻的緘默對榮遙道︰「榮少爺,御史大人有吩咐,他讓您和紀小姐再選一套禮服」
「好!」榮遙道︰「那都送上來選選吧!」
「是!」周掌事听吩咐,轉身對候在碧春樓外的伙計招了手勢,那幾位伙計點頭明白拿禮服去了。
褚天毅不顧外人投來的同情目光,無論阿蘭妹妹在心意上如何淡漠待他,他始終如一都會默默守護在阿蘭妹妹身邊的。
過了有一會兒。
娑衣閣的伙計們將帶進御史府的十幾套形色服款不一的禮服送到了榮遙和紀芯嵐面前。
他笑對芯嵐表妹道︰「表妹,就由你來選吧!」
「我…」紀芯嵐抬頭看了看他,嬌容上略顯為難。
榮遙心底明白,他依舊笑意不減的寵愛道︰「表妹盡管隨心挑選,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會喜歡!」
「嗯!」紀芯嵐望著他的眸子染上微微歉意,她忙轉過了身面向禮服不再直視遙表哥,她怕她會失了分寸。
沈宴荷听著倆人一言一語,手里的針線遲疑頓了頓,又繼續刺繡著鳳頭。
這時,喜巧去任管家那里拿了大薊膏也趕回來了。
她冷瞥一眼榮公子俊美臉上的笑意,走到了她家小姐左身側,恰恰擋住了以防小姐忍不住看向他們的視線。
紀芯嵐愣愣的看著眼前格外晃眼的眾套禮服,一會走到淺藍禮袍和水藍曲裾前頓住了步子,一會兒又走到木槿紫禮袍和水紗紫曲裾前稍作滯留了步子,她一連看到最後一套禮服,也沒能說出自己喜歡的。
「還是由表哥來選吧!」再過不則時日,她就是遙表哥的人了,心里有些事該放下還得放下了,日後她總歸要听遙表哥的,他說什麼便就什麼吧!
榮遙凝視著芯嵐表妹,心里感激她還顧忌著他的感受。
不過…
若不是三年前大哥突然遭此遇害,他日娶她的就是大哥了。
大哥榮逍和芯嵐表妹曾是那般相愛,如今大哥不在了,他又豈能不替大哥好好愛護她,如是,他選了大哥最喜歡的紫套系禮服。
「遙表哥?」紀芯嵐意料之外的驚喜。
榮遙笑笑道︰「我都說過了,表妹可盡管隨心挑選,既然你遲遲猶豫不決,那麼只好由我替你決定了」
「嗯嗯!」她鼻子一酸楚,頓時想到遙表哥一直以來對她無微不至的寵愛,此刻,她望著他的眸子里也泛出淚點星光,感動之余開心的撲入了榮遙懷里。
「小傻瓜!」榮遙甚是寵愛的撫著芯嵐表妹柔軟的發絲,輕輕屏息一聞,淡淡清香溢于鼻間亂了他的心神。
他抬頭不經意看到了沈宴荷的那邊,只見得喜巧的背影,他松開攬抱芯嵐表妹的雙臂,低頭看向表妹笑道︰「不久前,蘇世子托孔兄送我一副字畫,至今擱在那還未來得及看,走吧!我們一起去欣賞欣賞!」
「好!」紀芯嵐笑了問道︰「那我們成親之日,蘇世子與孔大哥來麼?」
「不來了!」榮遙攬著紀芯嵐轉身漸漸走出了碧春樓,身後听他笑道︰「他們忙于公事,前日才趕去的樊羊!」
褚天毅和喜巧一听榮公子口中的蘇世子和孔兄,立馬猜想到是他們在途中偶遇的蘇兄和孔兄。
沈宴荷怔怔的轉頭朝愈行愈遠的榮遙看去,眼里望不穿的悲傷襲上心頭,那道背影只留給她了冷冷淒淒。
榮公子和紀小姐選好了禮服,御史府也沒周掌事什麼事了,他恭恭敬敬的辭別了雲老板,先回娑衣閣了。
到了下午,任管家心情甚好的來了碧春樓,也沒說什麼緊要的事,他就是領著老爺吩咐,來喊褚公子去和老爺博弈的。
褚天毅今日至此都一直守在沈宴荷身邊,這會接到榮大人的邀請本想回拒。
不料,阿蘭妹妹淡淡的語氣道︰「褚兄去吧!你一位堂堂男兒,怎能委屈你一直陪在女子身旁看刺繡」
「我…」褚天毅想說這是他心甘情願如此!
「去吧!」沈宴荷停下了針線看他道︰「既然榮大人都讓任管家過來請了,你就不要拂了榮大人的心意」
「好!」褚天毅笑了點點頭,阿蘭妹妹說的話,不得不讓他妥協。
他們兩人一走,碧春樓里僅剩下了沈宴荷和喜巧。
一時感慨,她沒了心思再繡制喜服上的鸞鳳圖,轉而愣愣的看向了窗外。
「小姐?」喜巧倒了一盞熱茶端到她身邊。
「嗯!」她應著,心已不再此。
喜巧就是不問也知道,小姐定又在想著那位薄情寡義的榮少爺了。
這麼多年,她們好不容易有了新姑爺的消息,可竟要娶別的女子,偏偏小姐又不是那種狠心拆散有情人的性子。
說到底,她們就不應該接這筆生意,更不應該來咸笯這個地方。
不過,傷心歸傷心,這回讓小姐死了這份心,也比日日期盼,誤了自己的終身大事的好!
如今小姐難以抉擇在側,她豈能不幫著小姐出出主意。
她絞盡腦汁想著,突然腦子里靈光一閃,在樊羊的時候,只要小姐心郁不歡都會去寺中祈願。
何不?這事也去問問菩薩。
喜巧想道︰「小姐,听御史府小丫頭說咸笯仁靜寺里的菩薩靈通的很,新姑爺他馬上,要不我們去問問菩薩該怎麼辦?」
「問菩薩!」沈宴荷瞬然心動,對!她要去問問菩薩為何要如此薄待她?
她們收起了繡制一半的鳳頭喜服和針線,事不宜遲與任管家打了聲招呼,並問了仁靜寺的寺址,出府乘坐馬車趕去了。
大佛佛光的寶殿內,沈宴荷虔誠跪拜佛祖前,誠心誠意向佛祖講述她和林生這一世相遇的所見遭遇。
殿內住持法聞大師素見這位女施主祈願時,眉心難解的凝結,他放下手中的經書走向沈宴荷身側道︰「阿彌陀佛!諒老衲奉勸女施主一句︰一切皆是痴念!放下也是緣!」
沈宴荷微微睜開眼隨即看向大師問道︰「大師知道我心中所想?」
法聞大師未點頭也未搖頭,他僅是察視著眼前女施主的眉心凝結,當屬為情所困。
而這位女施主顯然不同于一般來寺中祈願的女施主,剛剛在搖簽時,他就看出來了。
「過往似雲煙,縷縷飄渺不經回!」
沈宴荷听了眼下一失望。
法聞大師接著道︰「一切隨緣,強求不來,如若薄緣還在,施主還得好好珍惜才是!」
「多謝大師!」沈宴荷听的不是很明白,何以薄緣?難道林生還能回到她身邊嗎?
沈宴荷帶著疑惑又再次謝過了法聞大師。
天色逐漸黯然時,她們回去了御史府。
這晚,她輾轉難測想了一個徹夜。
或許正如大師所說,她對林生一切皆是痴念!放下也是緣!何不,她願意用忘卻來成全林生和芯嵐妹妹呢!
接下來的半個月,沈宴荷照舊繡制著喜服胸前的一對鸞鳳圖,盡可能下,她能回避榮公子則盡量回避。
有時候,她忍不住也會偷偷的駐足停留,轉身回看剛剛擦肩而過的背影。
御史府榮公子和少夫人三月初六成親的前一日,沈宴荷履行諾言,將繡制好一對鸞鳳圖的喜服交到了榮大人手中。
近看,喜服上的一對鸞鳳金絲閃耀栩栩如生,離了遠些看了,倒顯得色彩神秘。
「好!好!」榮頌對娑衣閣的繡工手藝是贊口不絕的,看來,他是找對了人。
沈宴荷如初來時謙遜的笑道︰「榮大人過獎了!」頓了頓她強作自若一笑又道︰「小女今日如期交上了喜服,今日在此,就與榮大人別過了,日後若御史府再有需要,榮大人派人通知一聲小女即可!」
榮頌听雲老板今日急著要回樊羊,他立馬不樂意了道︰「唉!雲老板和褚公子勞累奔波趕來府中繡制喜服,這怎麼講,也得喝了遙兒和嵐兒的喜酒,才能回樊羊,不然,豈不是我老人家招待不周,落人話柄」
「這…」沈宴荷甚感為難,她,她不能親眼目睹林生迎娶除她之外的女子,她強壓心底苦澀,放下豈是那麼容易。
「就這麼定了!」榮頌笑道,看了看站在雲老板身旁不語的褚公子,難得一見老頑童的問道︰「不知褚公子和雲老板何時成親吶?到時候可別忘了請老夫去喝喜酒啊!」
褚天毅這才笑了笑道︰「一定!一定!」
喜巧在他身後壯大膽子一擰褚公子的胳膊,見褚公子忍疼閉上了嘴巴才笑了笑松了手,她家小姐還沒答應嫁不嫁給他呢!
沈宴荷無奈榮大人盛請難卻,只好答應了等明日榮公子和少夫人成親後才回樊羊。
良辰吉日臨近。
御史府中不管走到哪一處,隨眼都可見大紅喜字,張燈結彩的喜氣彌漫著整個府邸。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她吩咐喜巧向榮大人捎去了疲倦想早些歇息,不必等她了的口信。
她獨自坐在燈光暗影的房內,拿出娑衣枕在頭下夢回百年前。
大喜之日,他身穿大紅色的喜袍笑意溢面將她迎娶家門。
高堂之上,他們一拜天地…夫妻對拜…
沈宴荷淡笑看著正在行夫妻對拜之禮的榮公子和紀芯嵐,恍如重現百年前他們禮拜的情景。
絲竹奏樂,滿堂歡喜,唯有她惆悵無措。
臨前,她再望了一眼林生,毅然轉身走出高堂,霎時淚落幾滴。
「小姐?」喜巧追了出來。
「阿蘭妹妹?」褚天毅很快也追著跟了上來,他急問道︰「阿蘭妹妹準備去哪?」
「回樊羊!」她輕道。
褚天毅緊跟她的腳步,在熱鬧喜慶中,他極力听清了阿蘭妹妹說的什麼,隨之笑了道︰「好!我們這就回樊羊」
走出了逍遙閣,府中來的貴客頓時一下少了許多。
不遠處就有兩位不喜湊喜氣,上了一把年紀的老人家,像是甚久相逢在歡聊著些什麼。
沈宴荷從他們身邊路過時,卻是听見了…
「我有五年沒來咸笯了,本以為今日是榮逍和芯嵐姑娘大喜的日子呢!這怎麼換成榮遙了?」
「這您就不知道了吧!」另一位老人家搖頭惋惜道︰「榮逍三年前因查買官一案在途中被刺殺,至今沒活著的消息,要說這對孿生兄弟啊!榮遙的命可比榮逍好的多咯!」
沈宴荷听到這,她心里遽然一熱停下了步子,轉頭緩緩的看向那兩位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