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若安一臉嫌棄,「您跟他很熟麼?有什麼話我不能听麼?還單獨跟他說,您就不怕他……」
劉淮咳嗽了一聲,反擊道,「朕抱著他在花園里玩兒的時候,你還在你母親肚子里睡覺呢!」
劉若安頓時瞠目結舌。
「真的假的?」劉若安求證似的看向曲子顏。既然是這麼親密無間,怎麼還會來歌劇院刺殺皇帝。
曲子顏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溫柔如水地看著她說,「你先出去吧!」
劉若安見兩人似乎確實有什麼話想要私下說,都不希望自己在這屋呆著,于是道,「那君子動手不動口啊!」
「嗯?」曲子顏一臉疑惑。
「啊呸!」劉若安吐了吐口水,「君子動口不動手!」
曲子顏苦笑一聲,「知道了!」
劉若安很識趣地從房間離開。
目送著她的背影,劉淮道,「不用問也知道,定是若安偷偷聯系你,讓你知道我們在這里的吧?」
曲子顏剛要否認,劉淮又說,「想不到這丫頭竟如此信任你!」
曲子顏發現他話題有點跑偏,卻不屑于搭理他,任由劉淮一人自言自語。
「你剛剛說朕惡心你!其實不然!」劉淮坐到床邊,「坦白講,朕非常不喜歡蘇丞這個人!他不過是個江湖草莽雞鳴狗盜之輩,莫不是迫于無奈,朕絕對不會答應讓他娶朕的女兒!」
曲子顏冷笑一聲,「在下也是江湖草莽雞鳴狗盜之輩!而且,這是您的家事,您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不!你不一樣!」劉淮望向他,「你出身名門望族,他豈能與你相提並論?」
曲子顏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反感,「得了,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別繞彎子了!」
「朕想讓你幫朕除掉蘇丞!」
曲子顏有些詫異,沒問為什麼,反而問,「我憑什麼跟你合作?」
劉淮眯起眼楮,「你不想得到若安麼?」
曲子顏瞬間被他這句話激怒了,「您這是在侮辱我,也是在侮辱您的女兒!她是個人,不是做交易的籌碼!也許您兒女眾多,她對你來說算不上什麼,可她對我來說,卻是我非常想要珍惜的女子……」
「所以呢?」劉淮不緊不慢地凝視著他,「她現在是別人的妻子,你要怎麼珍惜?」
曲子顏無言以對,他索性轉移話題道,「據我所知,蘇丞成為駙馬以來,並未做出任何對不起你對不起大漢的事,您為什麼要除掉他?」
「因為他是劉熙的人!」劉淮低著頭,眼中透著一絲寒意,「朕查到他與劉熙暗中有勾結!」
曲子顏爽朗地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劉淮問。
「我與劉熙也有勾結,您是否也要除掉我?」
「你和劉熙……」劉淮有些始料未及,但他很快平靜下來,「你莫不是指望著他有朝一日上位以後替你們家平反吧?」
「不指望他,難不成指望您?」
劉淮冷冷地從鼻子里哼出一聲,「他要是會替你平反,只怕河水都會倒流了!」
曲子顏挑釁地沖他揚揚眉。
劉淮接著語重心長地說,「早晚有一天你會明白,劉熙他可不止是一頭野心勃勃的狼!他更是一條劇毒無比的毒蛇!」
「那又怎樣,他的父親允帝對我們曲家恩重如山,我們替他賣命也是應該的!」
「少寒,」劉淮費力地走到他身邊,「朕知道你是在說氣話!也知道你們對朕心存怨恨!」說著說著,他又咳嗽起來,「可是那件事牽連甚廣,又是朕的父皇做的抉擇,朕若是為了你們家平反,便會陷先帝于不義……」
曲子顏吃驚而又憤怒地望向他,「這麼說,你承認我們曲家是冤枉的咯?」
「一直以來我都知道那件事和你們家以及尉遲家都沒有半點關系!」劉淮有些慚愧地低下頭,「那些逝去的人……他們,都只是政治權利斗爭下的犧牲品!」
「你一句權利政治斗爭就完了嗎?」。曲子顏氣得渾身顫抖,「我們曲家不遠萬里從乞丹來到大漢,和尉遲家本本分分地為大漢盡心盡力做事,我們做錯了什麼?全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一夜之間全被處死!我們做錯了什麼?憑什麼要成為你父親政治斗爭下的犧牲品?」
劉淮听他說到這里,心里頓時明白,這麼多年以來,曲子顏一定沒少暗中調查這件事,也許,他已經查明了一切,也許,他還在考證一些細節,但他多少是知道點內幕的。
「千不該萬不該,他們就不該參與允帝那件事!」劉淮道。
「允帝對我們曲家和尉遲家恩重如山,他的死因撲朔迷離,身為臣子怎麼可能不管?」
「君主暴斃,本就充滿著陰謀!」劉淮眼中透著無奈,「知情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僥幸活下來的,又都唯恐避之不及,他們倒好,拼了命地往上貼!」
「你這簡直就是顛倒是非!」曲子顏駁斥道,「先帝明擺著是弒君篡位,是我父親和若安的外公為人太誠懇,還以為先帝會明察秋毫,替允帝的死討個說法,殊不知真正的凶手正是先帝!」
劉淮心中一驚,壓低聲音道,「無憑無據的可不要胡說八道!」
「哼,」曲子顏冷笑一聲,「是不是胡說八道您心里有數!」
劉淮有些尷尬,本來是想拉攏曲子顏,說著說著,卻越扯越遠,遠到把早年的恩怨都扯出來了。看樣子,曲子顏已經知道了一切,既然如此,也是時候該表個態了。劉淮心想。
「朕知道你們冤屈,」劉淮嘆了口氣,「自古以來,君王的手上都沾滿了鮮血,可先帝畢竟是朕的父皇,朕不能對他的所作所為有所質疑,更別說為了替你們平反而將他所做的一切都公諸于世,不論對錯,朕都不能對自己的先祖不敬!」
說完,沖曲子顏深深地鞠了一躬。
曲子顏用充滿鄙夷的眼神看著他,冷冷地笑了。
劉淮直起身子注視著曲子顏,突然話鋒一轉,「但是有一個人可以!」
「什麼?」曲子顏不解。
「朕不允許自己做出對先祖不敬的事,但是……」劉淮無力地嘆了一口氣,「父皇在這件事情上的確是做錯了!」
曲子顏疑惑地看著他。
「朕不能做的這些事,有一個人可以替朕去做!」
「誰?」
「若安!」
曲子顏滿臉問號。
「只要若安登基為帝,必定會徹查此事!」
「這……」劉淮轉變得太過突然,曲子顏一時間竟難以適應。
「半夜的時候,朕得知承 死了,」劉淮眉頭深鎖,陷入一片悲慟之中,「那一刻,我終于明白禹大巫所說的太子承 並沒有帝王之相是什麼意思了!這個不孝子勾結王瞻蓄意謀害朕,朕以為他會順利登基,卻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死得那麼突然,而且,還是蘇丞的人做的!」
劉淮氣得咳嗽起來。曲子顏听他說完又發那麼大的火,這才恍然大悟,他要殺蘇丞的真正原因恐怕是這個才對吧?雖然劉承 勾結王瞻對他痛下殺手,但是,這畢竟是他的親生子,也許他會自欺欺人地認為是王瞻蠱惑了劉承 。
「不是蘇丞的人做的!」曲子顏斬釘截鐵地否定。
「你怎麼知道?」
「您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總之,和蘇丞無關!」曲子顏答。
「你既然否定,那總要說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吧?」當劉淮知道原來所謂的真相並不一定就是真相的時候,內心的疑惑伴著恐懼一齊襲來。
曲子顏想了想,把事情原原委委地跟劉淮說了一遍。
劉淮听完,質疑道,「這麼說,你所知道的這一切都只是蘇丞的一面之詞!」
「不錯,」曲子顏答,「可他如果真要殺劉承 ,一定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暗殺,怎麼可能傻到搞得人盡皆知呢?」
此刻,他更在意的是劉淮說的劉若安登基平反的事,不等劉淮對劉承 的死琢磨出個所以然來,他又問,「回到剛才的話題,您說若安登基為帝是什麼意思?」
「想必你一定听過那個和若安有關的預言吧?」
曲子顏點點頭,「听說是徐月華流傳出來的!我猜想,她一定是偷听了徐賢和禹大巫的談話!」
「當初,朕一心想要禹大巫給個明示,她卻一直含糊其辭,如今,朕落難于此,太子又遇刺身亡,朕反而突然豁然開朗了,」劉淮頓了頓,「或許,現在時候了!」
「這和若安有什麼關系?」曲子顏問。
「朕看過她答的君子卷,雖然她是女兒身,雖然有些觀點稍顯稚女敕,但是卻非常獨到!不輸任何一個皇子,也不輸大漢某些著名的才子,」劉淮答非所問地自說自話,「倘若回到長洛,能發生一些事情,這些事情能印證她確實是天命所歸……」
「您想怎麼做?」
劉淮沒有正面回應,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繼續自說自話道,「如果印證了她真是天命所歸,就算群臣認為有百般不妥,內心有萬般不願,也會上奏,請求朕立她為****!」
曲子顏怔了怔,立刻又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至始至終您就沒重視過若安,如今卻說要立她為****,恕我直言,這實在是太可笑了!」
「朕此生唯一深愛過的女子就是她的母親,你說朕能不重視她麼?」劉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生在帝王家,生活習慣好惡都不能太明顯!對子女的情感也要適可而止!」
「虛偽!」曲子顏毫不客氣地反駁,「你重視她還把她嫁去沙蒙?莫不是她誤打誤撞遇見了蘇丞,成了萬朝會的少夫人,她現在還指不定被莫日根折磨成什麼樣呢?」
「朕至始至終就沒想過要真的讓她嫁去沙蒙!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這些都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劉淮理直氣壯地回答,「一直以來,朕都想還曲家和尉遲家一個公道,」劉淮緊緊地握著杯子,「可是朕辦不到……」
曲子顏不解地看著他。
劉淮抬頭注視著他,換了個聊天的方式,「假如你的父親做錯了事……你會怎麼做?」
曲子顏的臉上立刻寫滿了不悅,「我的父親一生光明磊落,坦坦蕩蕩,怎麼會做錯事?」
「你試想一下,」劉淮道,「朕說的是如果!」
曲子顏沉吟不語,突然仰起臉,篤定地看著劉淮高聲答道,「不會的!父親不會做錯事的!」他的眉毛擰在一起,「他一世清清白白,又已經離世多年,請您不要不要再拿這種假設性的言辭來侮辱他!」
劉淮見他滿臉怒容,不禁笑了起來,「瞧,只不過是個假設就讓你這麼袒護你的父親,」劉淮目光有些黯然,「朕又何嘗不袒護自己的父親?」
「可是,錯了就是錯了!」
「朕知道!」劉淮擲地有聲地回應道,「可朕何嘗不為難?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卻不能揭示出來,繼續隱瞞,就是對逝者的不公,公諸于世,又是對先祖的不敬!」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民間有句話叫‘父債子還’,朕想還,可你告訴朕,這債要怎麼還?」
曲子顏隱約听明白了一些,道,「所以你想把這個‘債’扔給若安?」
劉淮依舊沒有正面回應,他意味深長地掃了曲子顏一眼,答非所問道,「這世上,想為家族平反洗刷冤屈的人,除了若安就是你了!與其指望別人,不如指望你們自己!」
曲子顏被他一席話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
劉淮咳了幾聲,又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繼續說道,「有些事,大漢的祖制不允許朕這麼做,但是大漢的很多制度真的該改改了,要注入新的東西,才能有新的契機!這樣墨守成規千篇一律下去,早晚會滅亡的!」
曲子顏投去贊賞的目光,冷笑道,「我一直以為您是一個食古不化,觀念陳舊的人,想不到您還挺開明!」
劉淮抽了抽嘴角,突然黯然神傷,「朕只是覺得太累了,自從馨兒因為尉遲家的事,負氣地從朕的身邊離開,朕就感覺自己的人生變得很黯淡了!朕並不是一個好皇帝,也早就不想當這個皇帝了,如果這件事能成,也算是了了朕多年的夙願,也許馨兒對朕的怨恨也不會那麼深了!」說著,他自嘲地笑笑,「這麼孩子氣的話,听起來是不是不像一個幾十歲的人說出來的?」
曲子顏沉默不語。
「誰都有脆弱的一面!」劉淮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只是沒表現出來而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