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清觀在京郊東北十里外的山上,抵達時已是深夜,李析仁與李坪智早已在城外等候多時。李謙本想先找間客棧住下,天亮再進觀看錦宜和孩子,但璃雅已經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恨不得立刻見到石頭,李謙知她念子心切,便讓眾人先歇著,由他陪著璃雅上山進觀。
此時已入冬,郊外的山上哈氣成霜,璃雅腳下越走越快,到了頤清觀外,兩人同時停蟣uo蹲。?婷嫦嚓鎩 br />
「門口怎有許多宮里的侍衛?」璃雅望著觀門口的兩排羽林衛悄聲問道。
「難道皇上對小妹還沒死心?」李謙露出一絲微笑,帶著璃雅從暗影中走了出來。
「什麼人?」觀門口的侍衛喝問。由于都是姜凌登基後新進的羽林衛,沒有一個識得李謙與璃雅。
「李謙,剛從虔州回來,煩請通報。」李謙說著拿出腰牌遞過去,對方微=.==微驚異,接過腰牌看了一眼︰「果然是靖遠侯,還請稍等片刻。」
說話的侍衛進去後沒多久就奔了出來︰「皇上請二位進去。」
兩人徑直走向李錦宜住的院子,頤清觀里住的都是宮廷女眷,因此比一般道觀恢宏的多,以李錦宜的身份,可以單獨住在一方小院與其他人隔開。李謙與璃雅到時,姜凌與李錦宜正一前一後來到花廳。
不同于李錦宜見到他們的歡喜,璃雅臉上更多的是錯愕︰「皇上,錦宜,你們倆……」
李錦宜臉上一紅,向姜凌福了福身︰「臣妾帶璃兒去西屋看兩個孩子。」又向李謙打了招呼,匆匆帶著璃雅出了廳門。
「觀中聖地,不要亂說,皇上單獨住在東廂房,明日休沐不用早朝,這才過來住一宿。」一出門,李錦宜就立即解釋。
璃雅嗤嗤一笑︰「老實交代,這是他三年來住的第幾宿?」
「我不理你了。」李錦宜佯怒就要轉身,璃雅笑著求饒︰「我錯了,好姐姐,快帶我進屋看孩子吧。」
烏娜方才已得信,知道璃雅馬上過來,早早穿好衣服挑燈等在門口,看到璃雅如從前般笑靨如花的攜李錦宜走來,沉寂三年的心似乎又跳動了起來。
「公主……」烏娜有些顫抖的嘴唇輕嚅道。在她眼中,璃雅永遠是她們魏國的公主。
「烏娜!」璃雅上前與烏娜緊緊相擁,似乎早已忘了她曾經的背叛。
進入內室,李燁听到動靜已經起身,站在榻邊有些迷糊的看著璃雅,雖然個頭比走之前高出許多,但困頓揉眼的樣子依然如從前般可愛,璃雅俯身看著他笑道︰「安寧,不認識我了麼?」
李燁盯著璃雅看了半晌,臉上的迷茫忽然變為興奮︰「璃娘娘!你是璃——不,娘親,你是娘親!」
三年來,李錦宜一直教導李燁,再次見到璃雅一定要喊娘親,李燁方才乍見之下忘了李錦宜的囑咐,叫了一聲才反應過來,眼前的璃娘娘,以後就是他與石頭共同的母親,從小沒見過娘的李燁並不理解娘親的真正含義,待璃雅激動的抱他在懷,嘴里說著「好孩子,娘就在這」時,李燁才覺出一絲從未有過的溫暖。
幾人都寒暄完畢,璃雅才向榻上熟睡的石頭走去,幾年不見,石頭的小臉愈發圓潤,頭發也比小時候濃密了許多。璃雅一遍遍溫柔的撫模著石頭,不覺間眼淚簌簌落下,李錦宜見狀,帶著李燁與烏娜悄悄掩門離去,還未走遠,就听屋里「哇」的一嗓子,石頭響亮的哭聲傳了出來,幾人匆匆返回去,只見璃雅手忙腳亂的抱著兀自掙扎嚎叫的石頭不知所措,烏娜連忙奔去接過石頭,哭聲這才停了下來。
李錦宜問道︰「這是怎麼了?」
「石頭醒來一看到我就哭成了這樣。」
這時李謙也掀簾進來,璃雅委屈的撲上去︰「石頭不認識我了,一看到我就哭……」
李謙心疼的拍拍她︰「我們走時孩子還小,一別三年,一時半會當然記不起來,以後我們天天在一起,時日久了就會好,畢竟你是他的親娘,哪里真會不認識你。」
李錦宜也勸道︰「大哥說得對,以後你們有的是時間相處,今晚你也別跟孩子睡了,我讓他們已經收拾出一間客房,你和大哥先早些休息,等明日回府了,再慢慢開導孩子。」
璃雅點點頭,依依不舍的看著石頭在烏娜懷中沉沉睡去,李謙與李燁說了一會話,就帶著璃雅回到了客房。
次日,烏娜帶著兩個孩子跟李謙與璃雅回到了靖遠侯府。剛從邊荒蠻地回到錦衣玉食的京城,璃雅著實愜意了幾日,但李謙並未放松下來,因為他回京的消息一傳出去,表面上平靜了三年的各股勢力又開始蠢蠢欲動,連日不斷有同僚來訪,除了一些舊友真心探望外,剩下的都是各懷鬼胎來打探虛實。
回府後第四日晚上,送走最後一撥客人,李謙疲憊的坐在書房閉目養神,璃雅端了一碗羹湯進來︰「還未復職上朝就忙成這樣,倒不如在虔州時的清靜。」
「是啊,在虔州雖說勞累,但心無旁騖,不用算計復雜的關系和提防暗中的冷箭。再等一等,過了這幾日就好了。」
「過了這幾日,你就能月兌身了麼?」
李謙只笑了笑,沒有說話。
為了平復各種流言蜚語,姜凌的新朝已重新起用陸仲與楊公復等人,但李謙一手提拔起來的袁韜、衛瑄等人仍是手握重權。李謙回京後,各種潛伏的矛盾醞釀發酵,有人揪住李謙指使李錚收受賄賂之事大肆渲染,朝堂之上整日爭論不休,而在李謙與叔父李元的辭官奏折同時遞上後,所有指責都戛然而止。
此時的李元早已出任宰相兼兵部侍郎,如同當年的李謙一般權傾朝野,但李謙這次回來上門找他一夜長談後,李元決定回河西繼續經營李家的書院,臨談終了,李元說︰「太公已將璃兒與石頭納入李家宗譜,並為石頭取名為熠。」
李謙故作無所謂的隨意一笑,卻在出門下台階的時候由于激動,腳下差點踩空摔倒。
一個月後,李燁在侯府門口,強忍著眼淚送別李謙與璃雅,還有六歲的弟弟李熠,王紫陽站在李燁身後,無言的安慰著他。李析仁、李 義、李坪智也一起向李謙告辭,準備動身前往聚元島與李錚和阿信相會。
一個披頭散發的宮裝女子忽然從街頭撲來,李析仁下意識的拔劍阻攔,璃雅忽然說道︰「且慢!」
女子奔到門前,對李謙與璃雅貴了下來,眾人定楮一看,正是大行皇帝的後妃陸芯。
「你不在王宅陪著冀王,來這里做什麼?」璃雅奇怪的問道。
陸芯連連磕頭︰「求求你,看在共同伺候過先帝的份上,救救璉兒一命吧。」
「冀王怎麼了?」
「璉兒從胎里帶出的毛病,又逢早產,這幾年身子一直很弱,上個月發一次燒後到現在咳個不停,太醫們全都束手無策,說這世上若還有一人能救璉兒,那只有紫陽居士莫屬,可是,可是……」陸芯顫抖著泣訴,眼楮不安的看了看李燁身後的王紫陽。
璃雅走上前扶她起來,無意中瞥見陸芯的頭發里層已經白了一片,不由心生憐憫︰「是不是紫陽居士不願救冀王?」
王紫陽走出來說道︰「不錯,我讓她來求你和鳴揮,只有你二人都同意了,我才會救她兒子。」
璃雅心里明白,王紫陽這是在送他們夫婦一個人情,陸仲的人情。安寧以後在仕途上要走的路還很長,不能因為他父親的原因,阻礙了他的前程。
璃雅轉頭看向李謙,李謙也明白王紫陽的用意,對璃雅點了點頭,轉身問王紫陽︰「冀王的病,你可醫得?」
「陸太妃懷胎期間,我在宮里曾為她把過脈,那時候就知道,這孩子縱然有幸平安落地,也難逃日後體弱多病之災。」
「陳太妃與璃兒和小妹在宮里終究姐妹一場,伯陽就勉為其難,去看看冀王吧。」
「你就這麼不計前嫌?那時她與陸仲里應外合,誣陷你和璃雅的事都忘了麼?」
陸芯急忙說道︰「都是我的錯,那時候利令智昏,看不得別人比我受寵,現在想想簡直糊涂至極。如今父親就剩我一個女兒,我的話他必然听的進去,听說燁兒承襲了爵位,若紫陽居士肯為璉兒診治,我定勸父親,今後無論何時,都多照顧燁兒,不再像從前那樣針對你們。」說完又要跪地磕頭,璃雅忙扶住她︰「快別這樣,那些陳年舊事我早忘了,紫陽居士今天就過府給冀王診脈。是不是?」
璃雅最後一句話是說給王紫陽的,只見王紫陽用扇子敲敲額頭,一副很為難的樣子思索了一陣,才下定決心般的答應︰「好吧,一會送走他們,我就隨你過去,正好安寧也去你隔壁府上看看遙兒。」
李燁的臉上終于微微露出一絲歡快︰「好,我跟舅舅去王宅看遙哥哥。」
洛州百花山莊中,璃雅悠閑的躺在亭中坐榻上眯著眼楮,一邊曬著春日的暖陽,一邊听著李謙在身旁撫琴,不遠處的李熠在亭下的水邊撿著各種形狀的小石子。琴音伴著鶯啼燕語,流水叮咚,听的璃雅四肢百骸俱為沉醉,這是璃雅記事至今從未有過的舒坦。
琴聲突然停了下來,水生的聲音從亭外傳來︰「剛從宮里來的消息,小姐已被冊封貴妃,進宮伴駕。」
璃雅睜開眼楮,唇角不自覺的揚起︰「看來錦宜這是想通了呢。」
李謙也笑了笑︰「起碼我知道,他不像先帝那樣是為了利用錦宜,這就足夠了。」
「還有一事。」水生說著忽然停了下來,看了看李謙,猶豫了一下才接著說道︰「紫竹苑的五株閉月牡丹,剛剛被王公子連根拔了……」
李謙的嘴角抽了抽︰「這個畜生——」
「罵誰呢!」王紫陽從樹後閃出,身後的阿音手里抱著一個布包,幾株剛長出骨朵的牡丹露在包外上下晃動。
璃雅站起來︰「喂,你也太明目張膽了吧?偷了我們家的花,還敢拿過來顯擺!」
「明日就要去聚元島玩,我還沒想好送他們幾人什麼東西,看這五株牡丹不是凡品,送他們一人一株豈不正好?」王紫陽大言不慚的說道。
李謙說道︰「山莊的東西有哪樣是凡品?其他東西你隨便拿,這五株牡丹是我要帶去的。」
「我就要這五株牡丹!」王紫陽一臉無賴之相,李謙無奈道︰「好吧,給你。」
「那我們送什麼?」璃雅不服的撅嘴。
「不用與他爭,我們還有更好的。」李謙神秘一笑。
王紫陽的好奇心瞬間被吊起︰「快拿出來看看,什麼東西?」
李謙禁不住王紫陽的軟磨硬泡,讓水生回屋捧了一只匣子過來。
「這是什麼?」水生還沒跨入亭子,王紫陽搶先奪過匣子,打開後失聲叫道︰「烏金刀!」阿音也奇道︰「我記得烏金刀一共是六把,分別在西蕃不同王族手中,居然有五把都在這里。」
匣子里有五把烏金刀,唯獨少了安伽提送給璃雅的瓖藍寶石的那把。
「另外一把在我那里,葉將軍攻打西番後回來還了我。其余這幾把都是西番分裂後,老狐狸派人搜羅來的,雖然沒有傳說中的那麼至高無上的作用,但畢竟是稀世珍品,寶刀配英雄,送給他們五人再合適不過。」
說到這里,幾人同時想到了葉冉,一陣唏噓感慨,可惜那個笑如朗月的青年將軍,再也回不來了。
第二日,幾人騎馬南下,往東南聚元島方向而去,從此蒼山泱水,鶴隱東南。
(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