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皇提前走後,慶王與代王二人也先後出了政事閣。
鐘岸剛走下石階,慶王就從後面追上來,「十四弟且留步!」
鐘岸停頓下來,單手負立,等鐘哲走至面前,微笑頷首,淡淡道,「慶王兄有事嗎?」。
「看十四弟說的這是什麼話,你我兄弟手足,難道沒事就不能在一起說說話,敘敘感情了嗎?」。慶王淺笑道。
鐘岸淡笑點頭,「自然是可以。」
鐘哲長嘆了口氣,淺笑道,「三皇兄如今是陛下,任何時候說話都總得有顧忌和分寸;四皇兄早已退身朝堂清居于晉陵東郊外靈岳山,一年也就能見上一兩面;而七皇兄卻又常年身處北戍幾年見不上一面。現在晉陵之中,便只剩你我兩個人離得近而又沒什麼地位尊卑之別,卻不知怎麼也已經漸漸莫名生疏了起來,想想當年我們兄弟都是如何情深,而今<,竟是這番模樣了!」
鐘岸淡淡一笑,「物是而人已非,又怎可舊如當年?」
「如今與當年,畢竟還是不一樣了!」鐘哲淺笑道,「對于三皇兄這次遇刺,十四弟怎麼看?」
鐘岸淡淡一笑,「陛在其位而謀其職,暗處難免有心思歹毒想要報復的人,以及御軍和禁衛軍職責上有所疏漏令刺客得以混入導致的結果!」
「難道,就不會是其他的了?」
鐘岸眉頭微不可查地一蹙,而後淡淡道,「慶王兄此言何意?」
「對于那個替三皇兄擋劍的女子,十四弟怎麼看?」
「未得見其人,何以背後猜測?」鐘岸淡淡道。
鐘哲淺然一笑,「本王可听說,是一個傾城絕色的女子!連一直以來榮寵獨冠六宮的妙淑妃,都因為對那女子出言不當而遭了訓斥!這後宮,怕是又要變天了!」
「此乃陛下之家事,你我皆為臣子,這些不在我們職責範圍之內!十四下面還有些雜事有待處理,慶王兄若是無他事,十四便先告辭了!」鐘岸頷首,溫聲道。
這一句話便截了慶王後面全部想說的話,好在也不是第一次見識鐘岸這種冷淡的態度,慶王淺淺一笑,「好,那十四弟請自便!」
鐘岸微笑稽首,隨即轉身徑直往自己居處信步而去。
鐘哲看著鐘岸離開的背影,淡淡一笑,「十四,果然還是十四……」
糜山獵場所建的行宮規模堪比半個皇宮,與皇宮不同的是,凡參與狩獵的不論皇子朝臣都是住在行宮中,只是在居室布局上還是有嚴格要求,行宮北正宮是陳皇及陪駕後妃所居,東西偏宮是為皇室子弟所居,南宮才是朝中文武大臣所居。
回到自己居處,鐘哲徑直去到自己書房,煩躁地驅退了門口的侍婢,坐到書案前,扶額凝眉沉思了片刻,鋪開一張信紙,提筆疾下,寫完後,等墨跡一干,便立刻折起,拿過一只信封裝進去然後封起。
「篤、篤篤……」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讓慶王心下陡然一驚,條件反射地便拿了本書將那信封蓋住,才淡淡道,「進來!」
門被人推開,來的卻是秦介。
秦介返身閉上門後,快步走到鐘哲面前,拱手恭聲道,「王爺,剛剛從北宮听到消息,陛下已經下旨將那叫寧沁兒的女子策為了良人。」
「良人?」
秦介點頭,「是!」
鐘哲眉頭微微蹙起,「秦介,這個寧沁兒,你怎麼看?」
秦介略微思琢了片刻,半猜半疑道,「會不會,其實也是蘇姑娘他們安排的?」
「不會!」鐘哲搖頭道,「如果是的話她不會不告訴本王,而且本王也問過謝酩,從那些刺客的神情來看,連刺客都對這個寧沁兒的出現非常意外,而那些刺客又是蘇姑娘的人,也就是說,連蘇姑娘,恐怕也完全沒有料到這個寧沁兒的出現!」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做?」
鐘哲微微搖頭,「這個寧沁兒應該只是一個偶然,先不要管她,只要不影響我們的大局,指不定她的出現還對我們有利呢?」
秦介不明所以,「王爺何來如此一說?」
鐘哲淺淺一笑,「這個寧沁兒的出現,那麼這幾年來妙淑妃一直榮寵獨冠六宮的地位,是不是也該摞一摞了?可你覺得妙淑妃會甘心嗎?必然是不會的!
「寧沁兒一個平民女子出生,沒有任何背景可言,在這上面,宮中任何一個嬪妃都幾乎可以將她碾壓,妙淑妃也肯定會想盡辦法搶回她原本的地位,可是你別忘了,宸貴妃有多厭惡妙淑妃,她是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的,而妙淑妃實際上與高皇後又是站在同一邊的,高皇後又與宸貴妃一直對立,水火不容……
「一個寧沁兒,就已經足以讓保持了多年的平衡的後宮,掀起翻天的巨浪了!而後宮的任何變動往往又都與朝中勢力緊密相連,如果後宮都變了,朝中還能不變嗎?」。
秦介點了點頭,「所以王爺您的意思是,不管這個寧沁兒是蘇姑娘安排的人還是只是純粹偶然,對我們來說都是有利無害的對嗎?」。
鐘哲點頭,將之前寫好的信封取了出來,放到秦介面前,「今天晚上,務必想辦法連夜把這封密信送回晉陵,交到蘇姑娘手上!順便回到府上安排些人下去秘密查一下,看能不能模清這個寧沁兒的來路!」
「是,王爺!」
鐘哲點頭,「你先下去吧……」
北宮,雀台。
這里是整個糜山行宮位置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整個行宮甚至是甚至是行宮下面的外獵場,如果想要一攬糜山美景,除了糜山的最高峰頂之外,就當數北宮的雀台了。
而此時的許妙心,便正是在這雀台之上,但不是觀景,而是練舞。
許妙心極善樂舞,她十一歲時曾在其祖父的壽宴上獻過一支舞,不僅驚艷四座,而且從此揚開,名動天下,只是此後,便再無人有幸見過她的舞。直到五年後入宮為妃,一支《陌上桑》,從此成為後宮獨冠。
管弦絲竹,樂聲繚繚,伴著緩緩的節奏,一襲緋色輕瑩舞衣的許妙心翩翩而起,生動如蝶舞,絢麗如紅蓮,神色專注而認真,仿佛世界都已經只屬于她一人。
因為不許任何人打擾,所以直到現在,許妙心都仍然不知道在這雀台之下,已經發生了什麼。
站在旁邊的玉芮早已經是心急如焚,可許妙心的脾性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的,在她練舞的時候,便是再重要的事情,也必須要等到她跳完。
終于到許妙心跳累了歇下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過去。
玉芮從旁邊宮婢手上拿過外衣,上前替許妙心披上,三月底的天氣,穿太薄還是會冷的,而且雀台上風又大。
許妙心只隨意將外衣披在肩上,邊往台下走邊問旁邊的玉芮,「陛下現在在哪兒?還在政事閣嗎?」。
「已經沒、沒了!」玉芮有些支支吾吾道。
許妙心听玉芮語氣明顯不對,腳步豁然停下來,轉身看向玉芮,凝眉冷聲道,「在東央閣?那女子醒了?」
玉芮點頭,「還不只如此……」
許妙心面色頓時難看下來,沉聲冷道,「還有什麼?本宮不信這大白天的陛下難道還能召她承寵嗎?」。
玉芮搖頭,低聲回道,「並沒有承寵,但是……已經策封了!」
許妙心愣住,「你說什麼?」
「陛下已經下了旨意,策封寧沁兒為寧良人,不日消息就會傳回晉陵宮中了!」
許妙心回過身繼續緩緩往下走著,身體微微晃了晃,險些摔倒下去,幸而旁邊的玉芮緊緊扶著,生怕閃失。
許妙心忽然笑了,「良人!寧良人……本宮就知道,那濺妮子肯定是有目的的,她就該在那路邊草叢里死了算了,死了都干淨,現在倒好,陛下救了她,然後她馬上就來一出苦肉計救了陛下……本宮好不容易等到今年才有了可以陪駕來糜山的資格,她倒是撿了大便宜,還沒承過寵就已經封了良人,還以一個良人的品階就可以直接陪駕,本宮卻為這一天都已經等了三年,結果等來的卻是她在本宮眼皮子底下把陛下橫行搶走了,她讓本宮何堪!讓本宮何堪啊?」
「娘娘,也許陛下也只是覺得一時新鮮,等過段時間就又厭煩了呢?畢竟這樣的例子也不是第一個,比如前年的容良人,去年的安嬪,不過是今年又冒出來了一個寧良人罷了,陛下再喜歡也不過是那麼幾個月,回頭厭煩了,娘娘只肖獻上一支舞,不就又將陛下的心收回了嗎?」。玉芮安慰道。
許妙心冷笑搖頭,「這怎麼能一樣呢?容良人、安嬪!她們算什麼東西,從一開始本宮就沒把她們放眼里,陛下要新鮮就隨他新鮮去,憑她們那姿色與能耐,本宮還擔心陛下不會回來嗎?不過是給本宮和陛下之間的感情添些調味品而已,可是這個寧沁兒……本宮是真的怕,怕陛下這一去,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我們就沒有任何辦法了嗎?」。
「能有什麼辦法?難道讓本宮跑去殺了她嗎?」。
玉芮沉默下來,沒再說話。
下了雀台後,許妙心推開了玉芮的攙扶,自己堅毅地往寢宮走去,目光堅定地望著前方,心中不斷暗念,「許妙心,你不能坐以待斃!你一定要打敗寧沁兒這個女人,要把陛下奪回來……」
玉芮看許妙心走的方向越來越偏,已經都不是回寢宮的方向,連忙追上去道,「娘娘,這邊不是回寢宮的路。」
「本宮知道!」
「那娘娘您還……」
「去獵場!」
玉芮不解,「可是今天的狩獵不是早就已經結束了嗎?您現在下去……」
許妙心淡淡一笑,「既然是叫狩獵,那不上上馬背怎麼行呢?」
「可是娘娘,您並不會騎馬啊?」玉芮不解道。
「就是因為不會才要去,要是會那去還有什麼意思?」許妙心淡淡道。
玉芮愣了愣,半知半解得應了聲,隨于許妙心一同去了獵場。
許妙心到馬廄中隨意選了一匹看起來還算不錯的馬匹,讓侍衛幫忙牽到場中,剛嘗試著準備上馬,便見迎面不遠處兩個十七八歲模樣的少年騎馬正朝這里過來。
「是二皇子和三皇子!」玉芮道。
兩個少年翻身下馬,快步走到許妙心面前,拱手齊聲道,「兒臣見過妙母妃!」
許妙心微笑點頭,「免禮!今天的狩獵比賽早就結束了,二位皇子怎麼還在這里?」
「因為我的騎術太差,而恰好三弟的騎術又是所有皇子中最好的,所以我就在狩獵結束後拉了三弟留下來,教我騎術技巧!」二皇子鐘承解釋道。
「妙母妃可不要听二哥胡吹,我的騎術也不過是一般般,最好當然還是太子大哥,只是太子大哥事務繁忙,他請不到,這才找我的!」
「三弟何必謙虛!太子大哥原來確實是厲害,可從這兩年父皇開始許他攝政,他就幾乎再也沒有練過了,不進則退,現在的太子大哥,哪還比得過三弟你的騎術?」鐘承笑道。
「二哥你……」
許妙心淺笑著,看了看一恭一謙的二人,頷首略微思索了片刻,忽而笑問道,「正好本宮來這里也是準備學一學騎馬的,既然二皇子都說三皇子騎術這麼厲害,那,三皇子可願意也教一教本宮?」
鐘華微笑拱手,「妙母妃若願意,華兒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