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開始遠行,秦含真比剛開始從米脂縣家中出發時,要長進了許多。至少,她暈車的癥狀沒那麼厲害了。雖然仍少不了有些頭暈腦漲、腰酸腿痛的感覺,但她沒有再吐得昏天暗地了,吃睡都正常,也無須經常中途停車休息,這行程自然也大大加快了許多。
既然不再暈車了,秦含真自然就想起了當初從家里出發時的各種計劃,纏著祖父秦柏,想要听他說京城舊事,順便也要問問吳少英與金象相關的話題。她把趙陌給拉來一道听了,美其名曰︰助他了解京中形勢,好讓他有更多的準備,去面對父親、繼母、王家等種種困難。
趙陌半句推搪都沒有,就答應下來。他心里清楚,這些信息對自己是有好處的。他也隱隱察覺到,其實秦含真只是自己好奇,不過能拉上他一道旁听,就是為他著想了。他也不必太過糾結,只接受秦含真的一番好意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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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柏心知趙陌的處境,自然不會拒絕孫女的提議。除此之外,牛氏與秦含真都需要了解京中的情況,好為日後在侯府的生活做準備。因此他不但叫來了吳少英與金象,還把侯府派來的兩個執事嬤嬤也輪流喚來,命她們說些京中消息,特別是內宅婦人間的規矩、習俗,也好讓妻子和孫女先適應適應。
他為了趙陌著想,路上也不再騎馬了,而是與趙陌同坐一車。他們坐的這輛大馬車,是金象特地為了秦柏能在路上舒適些而命人打制的,因此格外寬敞。如今車里坐了秦柏、牛氏、秦含真、趙陌、吳少英和虎嬤嬤六個,也還算寬松,再添一兩個人也不顯得擠。虎伯與虎勇分別騎馬護衛在馬車兩旁,順便還能听上幾句。入京後,他們必會成為秦家三房在外行走的得力助手,自然也需要了解一些京中情況。
至于梓哥兒,他年紀還小呢,如今也不過是四歲。此番他離開父親身邊,隨祖父母出行,牛氏擔心他會覺得不習慣,特地允許他的乳母與貼身的丫頭夏荷隨行。那乳母性情不得牛氏喜歡,不過夏荷倒是個老實忠心的——牛氏還記得當初夏荷因為沒有順著何氏的口風,指認秦含真是自己從山上掉下來的,受了何氏的責罰。雖然這丫頭不太機靈,但品性不錯,牛氏也放心讓她繼續侍候梓哥兒。況且如今梓哥兒年紀也大了,乳母的作用漸漸變小,正好叫夏荷出頭,慢慢取代乳母的作用。過得兩年,等梓哥兒再大些,牛氏就打算把那乳母打發了。
那乳母想必心里也明白這一點,她丈夫孩子都被男主人秦安指派到梓哥兒手下,跟著一塊兒上京了,若是失了梓哥兒身邊的位置,他們一家子在京城還不知如何過活呢。因此乳母心里已經拿定了主意,一定要把梓哥兒給侍候好了,叫他離不得她,即使離了她,也會一直惦記著,日後好繼續養活她一家子。
如今梓哥兒坐車趕路,也有些不大舒服,但暈車的癥狀不嚴重,只是昏沉沉地,沒什麼精神而已。乳母正好抓緊機會,把他照顧好了,表現給牛氏看。如此,牛氏也不擔心孫子不在眼前,會出什麼問題。
秦柏、吳少英與金象等人講述京中之事,是輪流著來的。秦柏先講,不過他能講的東西有限。他離開京城都三十年了,所知道的事情很多都過氣了,只能說些當年奪嫡之變的經歷,但內里有涉及到機密的,又不好隨便說出來。幸好他當年與遼王也算是同窗過兩年,當今聖上更是他嫡親姐夫,對這兩位貴人的性情還算有所了解。他所說的一些東西,對趙陌頗有幫助。不過是否真的有所幫助,還要看這兩位貴人在過去三十年間,是否轉了性情呢。
還有牛氏與秦含真,也可以听一听宮中一些長輩的舊事,比如太後、太妃們,還有京城里貴族豪門的老夫人等等。她們的喜好、禁忌和性情,也是她們需要了解的。今後若在交際時遇上別家的女眷,又或是因為秦柏的皇親身份,受到宮中召見,這些信息便能派上用場了。同樣的,趙陌若有機會拜見宮里宮外的諸位宗室長輩,也能從秦柏的話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當然,三十年過去,這些信息興許也有些過時了,還要到京城後,尋長房或二房的人打听了,才能確定呢。
吳少英知道的事,跟秦柏有些不一樣。他在國子監那幾年,所接觸到的都是京城中下層人士所能知道的消息,對于上層人士就不太了解了,頂多是听說過些隱隱約約的傳聞。
不過他有一樣別人沒有的優勢,那就是與王復中是同門師兄弟。二人同在京城中,交情不錯,偶爾也有些往來。王復中是聖上新起用的心月復近臣,雖然嘴緊得很,輕易不會透露禁中消息,但一些不怎麼忌諱的事,他也不會吝于指點小師弟的。因此吳少英對中上層的消息即使了解得不算多,可信度卻比較高,倒也不會出現烏龍。
就是時效性差一點。他離開京城,已經是將近兩年前的事了。比如遼王長子入京謀求入嗣皇家,就是他離京後才發生的事。若不是從金象及別人嘴里听到,他也是一無所知。
金象與那兩位執事嬤嬤,因是在半年前出京的,知道的消息倒比其他人都要新一點。不過他們因為身份與眼界所限,知道的消息不一定是秦柏等人需要的,哪怕是一些在下人圈子里流傳的所謂秘聞,也只能當八卦听听罷了,未必當得真。
尤其是兩位執事嬤嬤,她們似乎是從承恩侯夫人那里領了差事的,在牛氏與秦含真面前,說八卦的時候,主要是集中在與秦家有交情的人家女眷的性情喜好方面,還有些京中貴婦、貴女們的衣著打扮流行風潮……當然,半年前的風潮,如今還是否仍舊流行,也是未知之數。然而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在她們眼中,秦三太太和秦三姑娘平時的衣著打扮,絕對帶著十足的土氣。一旦出現在那些女眷們的面前,必定是要被笑話的。因此,等牛氏與秦含真進了侯府,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做新衣裳。不過為了讓她們進侯府的時候,不至于被人笑話,她們已經叫人照著她們的尺寸,各做了兩套衣裳應付一下……雲雲。
秦含真心里听得有些煩了,她一個八歲的蘿莉,需要講究什麼發型?而且她在戴孝,犯得著為衣服上繡什麼花而操心嗎?
牛氏也有些生氣。她覺得承恩侯夫人許氏這是在看不起自己,嫌她是個鄉下婆子,心里的醋意更深了,只拿眼楮去瞟丈夫秦柏。秦柏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兩聲,命兩位執事嬤嬤退下了,另換了金象過來。
金象比兩位嬤嬤要好一些。他常在外頭行走,知道的京中達官貴人家的情況多一點,還能說得上哪個大臣是什麼性情,哪個大臣與王家走得近,哪個大臣得聖上信重,又或是哪家大臣的女眷跟後宮中的哪位貴人交情好,時常有機會晉見,說的話可以上達天听……等等。這些消息過濾一下,未必找不到對趙陌有用的部分。
只是金象本人對趙陌的身份有所顧慮。即使秦柏與吳少英從未跟他明說過,他也能猜到趙陌的出身。王家正好是秦家長房當家的二女乃女乃姚氏的親外祖家,而且承恩侯府也多有需要交好王家的地方。若是叫王家知道秦家三房收留了趙陌,還不知會如何生氣呢。日後那王家的姑娘若做了後宮之主,王家便是新的承恩侯府了,到時候秦家又會有什麼下場呢?金象憂心忡忡,私下也提醒過虎伯。
虎伯只是冷笑︰「你只要照著老爺的吩咐辦事就是了。天塌下來有高個兒的頂著呢,用得著你操心麼?你擔心王家的姑娘做了皇後娘娘,便要為難秦家,怎的不想想,若王家姑娘真的成了皇後,趙小公子的父親又是什麼身份?你真要幫著那王家承恩侯,去為難他的兒子麼?」
金象頓時一凜,小心地回頭偷看了趙陌所坐的馬車一眼,心里覺得自己可能猜到了什麼。
秦家若不是在今上登基之前,為他立過汗馬功勞,差一點全家覆滅,又是秦皇後的娘家,也不會有今天的富貴。眼見著當今太子體弱,不知什麼時候就要先聖上一步而去,將來無論是哪位宗室貴人入繼皇家,都跟秦家沒有關系了,秦家的富貴想必也保不住,承恩侯秦松夫妻日夜憂心,秦家上下也深覺不安。
但如果……日後的新君嫡長子,有望入主東宮,又曾受過秦家大恩,那秦家的富貴,至少還能再延續數十年!到了那一日,王家又算什麼?
王家女雖說要嫁給遼王府大公子了,可誰知道她能不能生下一個健康聰明的兒子呢?王家先前也曾嫁過女兒給晉王世子,都快十年了,至今連個蛋都沒生出來呢,又不許晉王世子納妾,善妒霸道之名早就傳得沸沸揚揚的。如今看王家小女兒的作派,未過門就要對前頭原配留下的嫡長子趕盡殺絕,似乎跟她姐姐也差不多。天知道遼王府大公子除了趙陌,還能不能再生出一個嫡子來?若不能,那趙陌便是板上釘釘的……到時候就連王家,也沒話可說了!
金象頓時精神一振,滿面堆笑地。當秦柏再次召他去問話時,他對趙陌就格外恭謹殷勤了幾分。
趙陌隱有察覺,訝異地看了他一眼,低頭想一想,卻是微微笑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