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盛夏之夜,明月當空,花木扶疏的庭院中,一抹縴弱嬌小的倩影在花影團團之處。琴聲分明出自這個女子手中,月光灑落在她身上,銀白如練,映得她容顏如玉,透出溫潤的瑩光,教一眾跟隨琴聲而出的人們都愣愣听著望著,卻沒有一人想要上前打擾她,似乎只怕開口之間,這動人心扉的一幕便會消散不見。
只是那琴聲已經變了,月隱烏雲,平湖巨浪,琴聲急促之間竟然殺機四伏,仿佛瞬間置身千軍萬馬之中,刀光劍影,馬嘶風號,四下里天昏地暗無路可退,似乎生死只在這一線!
人群中,不少世家郎君被這琴聲中的殺意驚得臉色微微發白,有幾分驚惶不安。太子原本的得意地笑容此時也都不見了,他陰沉著臉望著花亭里的顧沅,這個小姑究竟要做什麼,他今日才命人去了顧府,想必她也知道自己要納她為良媛,卻來了南郊別院!
「殿下,瑯琊王已經到了建康了,」顧沅的手並沒有停下來,隨著琴聲一道送入眾人耳中的是她不緊不慢地話語,「殿下還有心在吳郡宴樂嗎?」。
瑯琊王!太子的臉色頓時發青,原本的憤憤之意瞬時變得森然冰冷,她說瑯琊王進了建康,他身為太子居然不知道這等事!
他本想怒斥顧沅,卻猛然想起,眼前這個姑子能夠預知禍福,並且預測之事奇準無比,她說瑯琊王進了建康,那麼便不會錯!
「今日清談就到此,你們都回去吧!」太子已經完全沒有心思故作風雅了,他要知道顧沅所說的是否屬實,要知道他最忌憚之人瑯琊王是不是真的在建康了。
王彥偏頭看著花亭里的顧沅,皺眉道︰「這小姑子究竟是何用意,明明言談行止自有態度,卻為何要與這些糾纏不清!」說罷搖搖頭大步而去,「終究這吳郡已是風骨難存!」
謝軒輕嘆一聲︰「只怕這小姑子也是無奈。」
只有崔廷站在廳前,遠遠看著顧沅起身,跟隨小宦向著廳內走去。他目光平靜如水,提步之時吩咐身後侍從︰「讓人問清楚今日太子與顧府之間究竟發生了何事。」有什麼事逼的這小姑子要這樣明知冒著卷入皇室內斗的危險,也要來轉移太子的注意。
太子目光沉沉望著坐在下席的顧沅︰「你說瑯琊王已經進了建康,可是真的?」
顧沅對上太子的逼視,沒有驚慌避讓︰「是,瑯琊王已經兩日前到了建康。」
「這絕不可能!」太子嘶吼道,「他已經去了封地,非召不得回建康!他怎麼可能回了建康!」
瑯琊王是他心底最大的忌諱和恐懼,這個比他小三歲的皇弟是他父王最為寵愛的兒子,他的母妃是陳郡謝家旁支出身,深得寵愛,他從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太子之位只是因為是嫡長子才得到的,也知道這太子的位置一直都不能坐穩,只要有這個弟弟在就休想高枕無憂。好容易盼到各王去了封地,以為一切成了定局,居然在自己不知情來了吳郡時,瑯琊王悄悄回了建康!他怎麼能不害怕,怎麼能不憤怒!
顧沅靜靜看著太子如同瘋癲一般地將案幾上的杯盞盡數掃到地上,緩緩道︰「再過些時日就是太後壽辰,瑯琊王只說是回建康為太後祝壽,便無人可責怪他的孝心,只怕君上還會嘉賞。」太子來吳郡尋銅鐵之礦也是為了給太後打造壽禮。
「他別有居心,孤不能讓他得逞!」太子連連搖頭,神色迷惘狂亂,「孤不能讓他留在建康!」他小心翼翼費盡心思等了這麼多年等到瑯琊王去了封地,怎麼能讓他再回來!
「你說,現在孤該如何是好?」他猛然抬頭看著顧沅,現在在他眼中,這個女人已經不是尋常女子,她能夠預測禍福,能夠知道瑯琊王已經悄悄回了建康,她一定有辦法能夠解決此事!在他眼里,顧沅已經是個可以為他出謀劃策的謀臣。
「還請殿下速速返回建康。」顧沅道,「只有殿下回了建康,才能掌握瑯琊王的一舉一動,以防萬一。」
太子恍然醒悟,點頭不已︰「對,孤要回建康,只有回建康才能設法!」他急急忙忙吩咐小宦︰「吩咐下去,明日孤就要回建康!」
顧沅卻是搖搖頭︰「殿下若是此時急著回去只怕就會打草驚蛇,不如過兩日安撫好吳郡世家再回建康。這兩日先讓人好生注意瑯琊王的動向便是了。」
太子慢慢定下神來,想了想︰「就依小姑所言。」若是此時急急忙忙地趕回建康,只怕瑯琊王很快就會得到消息,行動便會更為隱秘,反而不好掌控。
他望定顧沅︰「小姑此來只是為了提醒孤瑯琊王之事?」他不信,顧沅這樣貿然而來沒有所圖。
顧沅站起身來,向著太子欠身拜下︰「阿沅願隨殿下回建康,行幕僚謀士之事,還請殿下準許。」
太子目光漸冷,陰陰盯住顧沅,這個小姑子竟然妄言要作他的幕僚謀士,卻不肯為太子良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