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芸十分懼怕,那個被她使了去顧沅營帳的侍衛這時候已經血淋淋地掛在帳外,是太子命人送回來的,那濃重的血腥味隔著厚厚的氈帳都撲鼻而來,她用手絹捂著口鼻都忍不住反胃作嘔,渾身哆嗦地躲在榻上不敢動彈,更不要說出去看一眼。
听侍婢們說,這個侍衛擅闖張姬的營帳,驚動了伺候的人,被太子命人拔掉了他的舌頭,再活生生打死了送回顧家的營帳前來,要顧家的人給他一個交代。顧潼之已經匆匆忙忙去見太子了,顧瑤還不曾過來,她只能一個人躲在營帳里。
為什麼這侍衛會在張姬的營帳里被發現了?她明明是許下重金,吩咐他去顧沅的營帳想法子把人帶過來,那里是營地最為偏僻的地方,不會有人發現。誰料一去就一夜未歸,再得了消息時候,便是太子營帳那邊吵吵嚷嚷的聲音,這個侍衛居然在張姬的營帳里,侍婢們還私下議。論著,說他睡在張姬的榻上,怎麼會這樣?!
顧芸這時候已經害怕到了極點,那是顧家的侍衛,還帶著徽記腰牌,是大兄送來听她吩咐的,可現在已經死了,還觸怒了太子,她不明白為何會這樣,也不在意這麼一個低賤的侍衛的生死,卻知道如果太子知道這人是听了她的吩咐出去的,只怕連她也不會放過,她驚恐地盯著那厚厚的營帳,似乎看見帳外鮮紅的血已經滲了進來,流到她腳下了,已經分不出是她的血還是那個侍衛的了!
「見過二姑子。」帳外的侍婢們也受了驚嚇,見到顧瑤過來忙忙見禮。
「三姑子可在帳中?」顧瑤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和,似乎並沒有被帳外血淋淋的場景給驚嚇住。
「阿瑤,阿瑤!」顧芸恍若得了救星一般,手腳並用從榻上爬下來,向著帳門撲過去,「你快進來,快些快些!」
侍婢撩開帳門,一身如意團花襦裳湘裙的顧瑤慢慢走了進來,看著顧芸衣衫不整,神色驚恐的樣子,不由地皺了皺眉,向著一旁的侍婢們道︰「還不快些伺候三姑子梳洗,一會就要啟程了,難不成還在這里耽擱?」侍婢們忙屈膝應下,出去準備了。
顧芸卻是拉著她的袖子,哭了出來︰「阿瑤,那人……那人……就掛在外邊,太子殿下是要……」
顧瑤打斷了她的話,臉色冷了下來︰「那個侍衛昨日貪酒,吃得醉了才會走錯了營帳,闖到了張姬的營帳里,現在已經被殿下處死,也是咎由自取!」她把吃的醉了四個字咬得極重,盯著顧芸一字一句地說了下去,「大兄已經去給殿下賠罪,終究是我顧家的侍衛,也算是過失,待晚些會使了人帶信回府里會處置了他的親眷。你還不快些收拾,一會就要登車趕路了!」世家的侍衛都是家生子,自小養在府里的,連父母親眷也都是在府里伺候的,顧瑤所說的處置,也便是要取了他一家人的性命。
顧芸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望著顧瑤那神色平靜毫無波動的臉,心里生出幾分異樣來,她自以為很了解自己這位姐姐,她永遠是一副悲天憫人親切溫和的模樣,對身邊伺候的人都是極為和氣的。可這時候的她說起這許多條人命來,仿佛只是極為尋常之事,絲毫沒有半點心軟。
顧瑤看著顧芸那副楞愣怔怔的模樣,微微蹙眉,吩咐端著銅盆衣物進來的侍婢︰「好生伺候三姑子梳洗,莫要耽誤了啟程。」
走出去營帳,她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邊跟著的僕婦︰「三姑子怕是昨兒夜里不曾休息好,你再送些漿水過去吧,讓她安安生生到建康,莫要再惹出什麼亂子來。」
看著僕婦應諾著退了下去,顧瑤才邁步向前走去,舉止神態依舊端莊嫻靜,只是嘴邊那一絲冷笑不曾掩去。顧沅竟然再一次出乎她的意料,果然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不過再過幾日就到建康了,到了那里或許真的能如母親所說的,不用自己出手,自然有人會幫她動手除了顧沅。
她帶著侍婢向著營地外走去,各家的馬車早已經準備好,等著郎君姑子們登車就可以啟程。才走到營地門前,便看見顧沅抱著書帛,帶著陳媼與阿蘿走了過來,她們的驢車停在最後面,兩個年長的馭夫正在驢車邊等著,跟各大世家華麗寬敞的馬車對比很是鮮明,看起來更是寒磣破舊。
「阿沅,昨夜歇息得可好?」顧瑤笑得溫和,上前親親熱熱拉住顧沅,「這里很是荒僻,不曾嚇到你吧?」
顧沅側臉看著顧瑤,緩緩露出笑來︰「多謝阿瑤,我歇息得很好,這里雖然荒僻倒也好在清淨。」她分明看出顧瑤的臉上略略蓋了些粉,卻也沒能遮蓋住眼底下的灰青,「阿瑤倒似不曾歇息好,不會有什麼掛心之事吧?」
顧瑤小小退了一步,目光微閃,卻是抿嘴笑著︰「阿沅說笑了。」她望向顧家營帳門前那還高高掛在帷桿上滴著血的尸首,「倒是今日早上的事唬了我一跳,那個人好好地怎麼闖進張姬的營帳里去了,累得我們顧家被太子殿下責怪。」她一邊說著,一邊仔細盯著顧沅。
顧沅看也不看那一處,只是徑直抱著懷中的書帛向驢車走去,輕描淡寫地道︰「我也不知道呢,阿瑤還是去求求殿下,不然怕是要累得顧家大郎君被太子責怪了。」頭也不回地上了驢車,對顧瑤的試探沒有半點回應。
顧瑤看著顧沅從容的模樣,不由地咬了咬牙,才堪堪維持住臉上已經僵硬的笑容,慢慢轉過身向著自己的馬車走去。待到扶著侍婢的手上了馬車,放了簾子,遮擋住外人的眼光,這才沉下臉來。
思量許久,她撩開簾子,低聲喚過貼身侍婢︰「去準備一份厚禮送去給殿邊的嵐姬,就說是我們顧家給她賠罪的。」
侍婢疑惑著,輕聲問道︰「姑子,只是這次受驚嚇的是張姬,不必送了禮前去賠罪嗎?」。
顧瑤冷笑著放下簾子︰「張姬再也無用了,若不是太子要留下她證明昨夜是被人誤闖進營帳,她早已是個死人了。怕是到了建康,她便不會再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