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不看他,也不言語。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他身旁還站了一些人,他們皆著華錦。
趙沅又道︰「二娘子較從前,似乎清減了些。」
阿爹轉過頭問我道︰「你和他認識?」
「不認識。」我面無表情地道。
趙沅笑了笑,道︰「二娘子貴人多忘事,我卻還惦記著二娘子呢。」
我忍無可忍,道︰「趙沅,你趕緊走,別在這兒擋路。」
阿爹怒道︰「老夫就是再不濟,也要教訓教訓你這個狂徒!」說罷,便伸出腳跳下了馬車,卻沒有站穩當,整個人晃了一下後栽倒在地上。
以趙沅為首的那群人發出了一陣哄笑。
我驚道︰「爹!」忙跟著跳了下去。
車夫已經將阿爹扶了起來,我抓著阿爹的手臂,問道︰「爹您怎麼了?您哪兒摔著—無—錯—小說了?」
「松開!」阿爹粗著嗓子道,又掙扎著要往前面去。
我死命地將他拉住,道︰「爹,您和這些人叫什麼勁呢?」
旁邊有一個年輕的男子說道︰「年紀大了就別折騰了……」
趙沅卻忽地抬起一只手制止了那位男子,那年輕男子訕訕住了口。趙沅與阿爹道︰「有事沒?不會真傷著了吧?」
「老夫好得很!」阿爹大聲道。
我拉著阿爹,與趙沅道︰「趙沅,你真是夠了!你走開!」
他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然後道︰「爺我想走就走,你在這兒叫喊什麼?」
我沒理會他,轉過頭將阿爹上下打量了一遍,看有沒有摔著哪兒。
旁邊又有一個男子道︰「趙兄,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朱二娘子?性子可辣的很呢。」
趙沅沒搭話,又與我道︰「你來這兒作甚?莫非是去找你師父了?」
我橫了他一眼,道︰「你少打听。」
旁邊有一人起哄道︰「喲!還真有位師父呢。」
阿爹被我與車夫緊緊拽住,前進不得,手臂顫抖著。
趙沅往前走了一步,看著我道︰「你嫁去海寧不到一年,人就清瘦了一圈,怎麼?是在婆家過得不如意?你這樣倒貼上去,那姓藍的真的把你當個寶貝了?」
他這分明是想激怒我。自打我們鬧掰後,每次見面都是這樣,他總是變著法的惹我生氣。
我尋思再與他說下去,他會說出更難听的話來。阿爹在一塊,讓阿爹氣著了可就不好。
我扶著阿爹,勸道︰「爹,您去馬車上吧。」
「不去。」阿爹說道,「我倒要看看這狂徒還能說出什麼話來?」
「爹,」我央求道,「您若跟他一般見識不虧待了自己嗎?既然您知道他說的都是狂言,那就不必理會。」
趙沅忽然喝道︰「朱淑真,我跟你說話呢!」
我抬起頭,冷眼看著他,道︰「我不想跟你說話。」
「那我還偏和你說了,說得你非答不可。」他道。
我往前走了一步,擋在阿爹前面,與趙沅道︰「你想說什麼?你除了這無賴的本事外,還能做什麼?你不就是想讓我身敗名裂,落得個被人唾棄的下場嗎?」。
他愣了一下,瞪著我道︰「沒錯,我就是想這麼干!」
「好呀,」我輕笑了一聲,低下頭去,又抬起眼,道,「想做什麼就盡管做去,你做你的,我過我的。以後要是不小心踫了面,別往我跟前湊,我不想跟你說話,更不想看見你。」
趙沅像是受了極大的屈辱,兩道濃眉擰在一塊,突然地抬起手來憤怒地指向我,卻又猛地拂了下去,低吼道︰「你給我等著!」
我神色坦然地看著他。
他倏地轉過身去,離他最近的男子意猶未盡道︰「趙兄,就這麼算了?」
「怎麼可能算了?」趙沅頓住腳,回過頭來逼視著我,道︰「我和她怎麼能這樣算了?」接著轉過頭去道︰「我們走。」
那幾個男子跟著他一起離開了,前面的六輛馬車奔馳而去,一會便不見了蹤影。
我回過身,扶住阿爹,道︰「我們回家吧。」
阿爹的目光投向遠處,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山風吹過,幾根從發髻上散落的發絲在後頸窩處掃來掃去,讓阿爹看上去多了幾分疲憊和蒼老。
我又輕輕道了一聲︰「爹,我們走吧。」
阿爹垂下眼,未言語,然後轉身上了馬車,默了好一陣子,忽然嘆道︰「老夫我真是不中用了……」
「爹……」我輕輕握住他的手臂,「您不要這麼說,他們那都是無賴行徑,只會說風涼話刺人,爹您和他們慪氣做什麼?」
阿爹看向我,道︰「那個趙沅不僅誣蔑你大哥,還言語輕薄,若是在往昔,即便是貴家子弟那也不敢對我們朱家這樣。」
阿爹既然認為趙沅是在誣蔑大哥,那我此時還是不要把真相道出來的好。不然,阿爹可能真的會受不住。
我垂下了頭,輕聲道︰「是掌珠的錯,掌珠與他有過結,所以才會連累家里。」
阿爹頓了頓,與我道︰「那是從前你辦的詩社里邊的人嗎?」。
「不是,」我說道,「是之前掌珠和師父去潭州時……有過一些來往的人。」
「他,他怎麼會這樣?」阿爹問道。
「爹您就當他是瘋子吧,」想起那些過往,我忽然覺得有些煩躁,「這其中的因由實在太深。」
阿爹默了一會兒,道︰「只是他都敢當著你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那背地里不知會怎樣鬧呢?」
「掌珠也不知如何是好。原本覺得去了海寧,兩人不能常踫面,即便是他想鬧也鬧不起來。只是他竟然對你們也這樣……今日又不巧遇上了,不曉得他又會怎樣。」我有些無可奈何地道。
阿爹轉而安慰我道︰「我一把年紀了,是不怕他的,下次若讓我見到他這樣欺辱你,你甭攔著,我非得上去抽他一個大耳刮子不可。」
「爹……」我緩聲道,「您心疼掌珠,掌珠明白,但掌珠也心疼您,心疼家里人,掌珠最不願見到的是家人因為我而受到傷害。他說的那些污言穢語,咱們不去理會就行。」接著又道,「您為這事要抽他耳刮子,我擔心的是爹的手會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