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秀回到翠芳閣,可謂失魂落魄,臉色慘白。她的奴子鶯鶯見了,又驚又嚇,不知主子遭了何事,竟這般的面無人色。
「娘子,您可是身子不舒服?可要奴喚大夫來瞧瞧?」鶯鶯小心謹慎上前,言語里不乏對主子的擔憂。
盡管沈如秀自失憶以來,性情變得有些乖戾,但作為她最為親近的一個奴子,鶯鶯對她的關懷,倒是發自肺腑的。
今夜沈如秀說要去蔡姬那兒,卻堅決不帶一個伺候的,鶯鶯本覺不安。終于盼得她回來了,卻又見她這副樣子,她簡直怕死了,一顆心突突地蹦著,像是要從她嗓子眼蹦出來一般。
「我累了,你下去吧。」沈如秀只想一個人,好好地想一想,靜一靜。
鶯鶯喏喏,走至門口卻又顧步回頭。
「等等。」沈如秀突然叫住她,指了指自己放在梳妝台下的錦盒道︰「去挑揀挑揀,分一分,明日一早,給那幾個外室出的妹妹送去。」
鶯鶯詫異,一時愣在了那里。
「怎麼?沈阿蠻能做的事我就不能做了?」沈如秀怒目看向鶯鶯。
鶯鶯一嚇,忙應聲過去打開了錦盒,心事重重。從什麼時候開始,主子對大娘子總是「沈阿蠻」「沈阿蠻」地叫了,分明充斥了敵意。
「那顆東珠,給憐兒妹妹。」沈如秀突然叮囑了一句。
鶯鶯又是一愣。主子竟要把東珠也送出去?
這顆東珠,是沈忠書出外游歷得來的,也就四顆。因了蔡姬受寵,沈如秀才分得一顆小的,與三位嫡子女的比,自是比不得,但卻也是稀罕物。
二娘子再不是從前那個平易近人的二娘子了。鶯鶯心里雖有嘀咕,卻也沒敢多說半個字。
這個時候,牡丹閣里沈連城也與馮管家交代了自己想讓他查查之事。
馮管家表現輕松,還道︰「那成衣店的李老板,恰與我相熟。這事兒想要打听清楚,倒是不難。」
沈連城之所以讓馮管家來安排這件事,正是因為她知道,馮管家在內幫著繼母黃氏打理府中庶務,對外又幫著父親待人接物,認識的人多,路子也廣闊,是個精明能干的。
青菱送他出門的時候,他免不了多問一句︰「那問君閣的君娘子怎就惹了女公子不痛快了,使得女公子要查她?」
青菱對此,倒實在想不通。她告訴馮管家︰「那君娘子對女公子倒是客客氣氣的,不曾招惹女公子。女公子一進去便對她有敵意似的,連連問她是何來歷。」
「這就怪了……不能真的是嫉妒人家貌美才是。」馮管家捋了捋山羊胡子,笑了笑,搖了搖頭,而後囑咐青菱留步,讓她回去好生伺候,闊步離開了。
這夜,沈連城的心情可謂好極了,竟是高興地失了眠。
就在這一天,她確立了自己的感情和未來,也成功欺騙了子隱,讓子隱認為自己對他生了愛慕之心。許多事,似乎都由她掌控著,向著她期待的方向發展。
她想,解決了子隱這個謎團,她就可高高興興嫁人,相夫教子了。上一世她做夢也未能圓滿的一件事,這一世,她一定要做得盡善盡美。
翌日一早,李霽就上門求見了。而梅園那頭也來了奴子傳話,說子隱有事想請她去一趟。
好巧不巧的,兩人竟是趕在一塊兒了!沈連城方才發覺,要在二人之間周旋清楚,也絕非易事。
而這一天注定繁忙。就在她思忖著是先見李霽還是先見子隱的時候,青菱先前派去盯著蔡姬的奴子倩娥得了重要消息來了。
哄男人的事兒自然被沈連城放在了後頭。她打發了梅園來傳話的奴子,又吩咐玉荷去前院先且幫她安撫李霽,這才傳了倩娥進屋說話。
倩娥一字一句道︰「女公子要奴這幾天盯著蔡姨,終于發現端倪了。司空府一個叫做大任的雜役,知道二娘子與司空府長孫有染,以此威脅,向蔡姨索要錢財。」
「前夜蔡姨又與那大任見面了,說實在拿不出錢來了,要他等到下月初發了月錢,那大任不肯,兩人生了不小的爭執。」
「誰想那個大任,今晨一早被發現死在了街角。仵作驗尸,說他是昨夜醉酒後,摔了一跤,太陽穴磕到了牆角,磕死的。」
沈連城听罷,頓時覺得這人死得太隨人願了。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蔡姬還不至于有那膽子能干殺人的勾當。不過,若是失手呢?失手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
「蔡姨姨听說這事了嗎?」。
「奴有意傳到她那里去了。奴仔細瞧過,蔡姨听了這事,先是有些震驚的,很快就高興地笑了。」倩娥似是知道主子問這話的深意,深入解說了一番,排除了這種可能性。
也就是說,若有人有意或是失手殺了那敲詐勒索之人,這個人,也不是蔡姬。
「但是有一件事……」倩娥有些猶豫,想了想還是果斷地說了,「奴在翠芳閣的姐妹無意間說到,二娘子昨夜獨自一人出去,回來時已是夜深,臉色十分難看。她們說二娘子是去了蔡姨那里,奴卻從蔡姨那邊的人口中探得,昨夜蔡姨一早就睡下了。」
二妹妹?十三歲半還不到,才剛因了吃過墮胎藥身子還很羸弱的二妹妹,怎麼可能是她?與其懷疑她,沈連城更願意相信,那個大任就是運氣差到極致,酒後磕死的。
沈連城重重賞賜了倩娥,讓她退下了。
「女公子,您可要去翠芳閣問問看,二娘子昨夜獨自一人去了哪里?」
「不必。」沈連城想既然那大任死了,蔡姬也不會繼續一貧如洗下去,事情于她,算是解決了。至于二妹妹沈如秀,便是做了什麼事,她母親還健在,自輪不到她這個當姊姊的去教訓她。
不過,她還是吩咐青菱,「倩娥伶俐,再讓她盯緊些。」她想,留個心眼,總是好的。
而後,她打道梅園,決意先見了子隱,再去見李霽。
而前院這頭,李霽等得不耐煩了,便要求玉荷引他到牡丹閣。再三提出,卻是再三被拒絕,他終于來脾氣了,徑直往牡丹閣的方向走了去。
來到牡丹閣,從不知內情的奴子處打听到沈連城去了梅園,他好好的興致都消散了。
「這就是你這奴子再三拖延我的理由?」他斥了玉荷,原本溫潤的臉容這下盡是慍怒之色。
玉荷百口莫辨,看他大步往梅園的方向去,心頭頓時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