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鼓鼓,在充斥著蟬鳴的叢林深處瑯瑯吹響,混合著流風痛苦而害怕的哭聲,以及華珠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令整個幽暗的夜都多了一絲說不出的詭異。
兩個最在意的人,全都被架在刀尖上,只能救一個,廖子承,你會救誰?
華珠清亮的眸子里漸漸浮現起一絲復雜。
廖子承神色冰冷地盯著淑雲,一手放于身後,一手握緊了梅莊地圖︰「三張地圖,只救一個人,這場交易,不劃算。」
淑雲呵呵笑了︰「交易?嘖嘖嘖,侯爺何必把話說的這麼難听?梅莊有價,人命無價嘛。一個是陪你度過最艱難的那段日子的人,一個是要跟你一起分享半世榮華的人,快做個選擇吧。」
這樣的心理暗示,哪一句不是在攛掇廖子承選擇流風?只差說,一個都沒跟你共過患難的女人有什麼好救的?
—無—錯—小說華珠不動聲色地垂下了眸子,這時候,說什麼也無濟于事了吧,他要救誰心中有數,她哭或不哭,無法對結果造成一絲一毫的影響。
廖子承不看華珠,只盯著淑雲,不疾不徐地問︰「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梅莊地圖,尋找梅莊之路危險重重,你既是梅莊四女,對梅莊的了解程度比我們更高,你應該清楚即便你搜集了五份地圖,也不一定能順利抵達梅莊。」
淑雲的笑容淡了幾分,單手攏了攏紫色寬袖︰「我怎麼尋找梅莊就不牢你費心了,你只需告訴我你的選擇,一手交圖,一手交人。」
「如果我不交,你當如何?」廖子承面色不變地道,「我的意思是,你敢殺一個,我就毀掉一張地圖,我得不到我的人,你也一輩子別想找到梅莊!」
淑雲的嘴角一抽,她就知道她跟廖子承的交鋒只有一次,而且廖子承絕對不會妥協,他是帶了地圖,但那僅僅是因為年華珠讓他帶,可不代表他真會乖乖兒地把地圖交出來。但這又有什麼關系?她既然敢這麼謀劃,就一定做了萬全的準備。
冷冷一笑,淑雲揚起右臂,橫空打了個響指︰「弓箭手!」
茅草屋的屋頂,「唰」的一下多出十名黑衣弓箭手,算上淑雲身邊的兩個左膀右臂,院子里一共有十二名武功高手,廖子承善近身格斗,卻不會輕功。淑雲正是算準了他的狀況,才避開與高手與他的正面交鋒,改為箭攻。一個不懂輕功的人,想要在毫無遮蔽物的地方躲開一波帶了內力的利箭,根本是天方夜譚!
一般劫匪叫人質寫信都會附加一條,孤身前往,不許報官,否則撕票。淑雲自然也讓華珠寫了。廖子承上山時,她的人一直暗中盯著,他一個人騎馬來的。而且她在帝師府有自己的眼線,飛鴿傳書告訴她,廖子承一拐出帝師府便一路朝西過來了,算算時辰,他的確沒到過別的地方。
「我知道跟你博弈的機會只有一次,你看,剛剛若答應我的條件選一個離開會有多好?非得逼我亮絕招,仙現在,你們三個誰都別想走了!」
華珠瞪了她一眼,不屑嗤道︰「別講得冠冕堂皇,你又幾時打算放過我們?你不就是希望我把廖子承引來,然後將我們一鍋端了麼?」
淑雲的臉色微微一變,模了模自己的臉,轉頭看向華珠道︰「知道有危險還把廖子承引來,嘖嘖嘖,看來你也是個為了自身安危,不顧旁人死活的。」
華珠杏眼一瞪︰「他是我男人,我出事了,他當然要管!難不成要跟話本里那些無私到夸張的女主一樣,‘哦,親愛的,你不要來,千萬不要,很危險的,他們沒打算放過我,也不可能放過你,與其一起赴死,不如你活著。我來世,再做你的女人……薩朗嗨喲!’要命。」
本來挺嚴肅的談判,被華珠這麼繪聲繪色地一打岔,廖子承忍俊不禁地笑了。
淑雲听不懂最後一句什麼意思,不過前面的話倒是叫她大開眼界,年華珠是一個豪不懂得客套的人,她甚至懷疑,年華珠的腦子比普通人少根筋,一般人哪兒講得出這種話?哪怕心里想了嘴上也不能承認啊。
淑雲並不知道自己的殺機,被華珠巧妙地引了開去。一分神的功夫,廖子承捏緊梅莊地圖,幽幽一嘆︰「好吧,反正都要死了,你也讓我死得明白一點吧,看在,我好歹幫你照顧了流風幾年的份兒上。」
淑雲被廖子承這種示弱的表情成功取悅了,她最喜歡征服有能力的人,看見那些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權貴在,在她面前露出卑微乞憐之態,她就特別享受。所以每一次與赫連笙的相處,她都格外期盼!她喜歡赫連笙對她言听計從的樣子,也喜歡赫連笙被她的巫術嚇得往她懷里鑽的樣子,她會模著赫連笙的腦袋,像個驕傲的主人撫模自己的寵物,那種感覺,簡直……無與倫比!
但怪異的是,她連赫連笙都征服了,卻遲遲沒找到機會對廖子承下手。這個男人警惕性太高,總對她避之不及,雖然沒察覺到她的端倪,卻也沒中她的巫術,真叫她意難平啊。
現在,他開始示弱了,是否表明她能對他施展巫術了呢?
思及此處,淑雲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一步步走向他,面含微笑︰「看著我的眼楮,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華珠眉心一跳,掙扎了一下,用盡全力卻也只輕輕地晃了晃︰「不要看!她要施展巫術了,你會被迷惑的!」
廖子承握著梅莊地圖的手倏然放到了背後,目光沉沉地看著淑雲︰「別耍花招。」
淑雲被他低聲一喝,停住了腳步,二人三尺之距,不遠也不近。淑雲笑著揚起精致美麗的臉,像個天真的少女一般,雙手繞起了垂在胸前的發絲。這副裝女敕的模樣,差點兒把華珠給看吐了,卻又听得她笑盈盈地道︰「連死都不怕了,還怕我耍花招嗎?」。
廖子承的眸光顫了顫,自嘲一笑︰「說的也對,好吧,我看你的眼楮,你告訴我我想知道的東西,讓我做個明白鬼。」
「呵呵……」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自淑雲的唇齒間流瀉而出。想到這個老女人肆無忌憚地對著自己的丈夫獻媚,華珠的醋壇子嘩啦一下打翻了,母蚊子都不許接近她丈夫,這個老女人,怎麼可以?
淑雲知道年華珠的醋勁大發了,只是不知發到何種程度,想起年華珠一副高高在上,讓廖子承追著她跑的樣子,淑雲就來氣,一個女人,憑什麼對男人大呼小叫?還叫男人給她做飯?淑雲冷冷一笑,柔聲問向了廖子承︰「子承,你想知道什麼呢?」
廖子承毫不避諱地望進她眸光閃爍的眼眸,問︰「太子在瑯琊被赤焰鬼魂擄走的那一次,是對太子動了什麼手腳,導致他性情大變?」
「我結合道具對他施展了一些意識之術,讓他在恍恍惚惚中,感覺自己度過了漫長的、受盡折磨的一年,其實只是一天罷了。」淑雲驕傲地說著,慢慢來到了廖子承跟前,目光深幽地看著他。
廖子承的瞳仁猛地一陣渙散,眨了眨眼,又甩甩頭,堪堪恢復正常︰「那麼,太子回京後,短期內沒有大的變動,前不久忽然心智、記憶與情緒全都急轉直下,也是你,動的手腳?」
淑雲見廖子承竟扛下了她的意識之術,不由地暗驚,握了握拳,凝神聚氣,施展了一次更強大的意識之術,她就不信,今天不能把廖子承變成她的!
「沒錯,我每晚都會在長興街的私房菜館等他,我告訴他不許帶隨從,不許向別人透露我們的事,他很听話。」
廖子承的瞳孔再次出現渙散,語速漸漸慢了下來,仿佛在用僅剩的一絲理智維持著冷靜︰「是你的意識之術太強大,連天之驕子也抵擋不過。」
淑雲被夸得飄飄然,撫著臉龐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來。
廖子承的眸光漸漸呆滯了︰「所、以,徐、大、人、的、死,也、是、你、授、意、太、子、干、的?」
總算中招了!淑雲自豪地揚了揚高貴的頭顱︰「沒錯,是我。我前一天晚上,給了他徐大人的名字,又用意識之術讓他一听徐大人的名字便殺心大起,後面的事就順理成章了。好了,子承,我們回屋吧,我累了,好想歇息。」
華珠一瞧廖子承呆若木偶的表情,暗覺不妙,蹙眉道︰「廖子承……你……給我醒醒!不要中了這個女人的巫術啊!」
淑雲輕蔑一笑,探出手,試探地挽住了廖子承的胳膊︰「乖啦,我們回屋,現在,先把你手中的地圖給我。」
廖子承把手里的三張地圖,乖乖地給了她。
華珠快要氣得吐血了,廖子承你這個混蛋,你要是敢跟她上床,我管你是不是被控制了,我……我……我一個月不給你「肉」吃!
看著淑雲挽著他胳膊笑得花枝亂顫,華珠難受死了,像有一把尖刀,在心里來回穿梭。
二人一步一步走向小茅屋,路過兩個小台子的中間時,淑雲停下腳步,對黑衣人打了個手勢︰「把流風放下來,年華珠,殺。」
「是!」
二人得令,一人將流風抱了下來,另一人掐住華珠與流風身下的坐板,用力一拉,華珠掉了下去!
廖子承,你混蛋,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這是華珠掉下去之前,腦海里盤旋的最後一句話。
眼看著華珠就要被尖刀刺穿,廖子承右臂一抖,掙開了淑雲挽著他的胳膊,並大步一邁,左臂一摟,一個旋轉將華珠緊緊地抱入了懷中。同時,揚起右手,對準七點鐘方向和三點鐘方向一一扣動扳機。
只听得嗚嗚兩聲,兩名黑衣人尚未作出反應眉心便中了暗器。二人身子一僵,倒在了地上,流風也一個踉蹌,跌在了地上。
淑雲駭然失色,沒想到自己都將功力發揮十成了,竟還是沒將廖子承控制住。而且他手里拿的是什麼兵器?比破神弩還小巧,只有巴掌大,卻又比破神弩的速度快上五倍、十倍不止!更要命的是,她與廖子承二人靠的太近,不敢下令放箭,否則極有可能被誤傷。好在地圖已經到手了,叫人拖出他們,她大可逃之夭夭!
淑雲後退兩步,啟聲道︰「給我殺了他們!」
十名黑衣人得令,倏然騰空而起,一個躍進,紛紛朝廖子承飛了過來。
「寶貝兒,站到我身後。」廖子承松開摟住華珠的左臂,手腕一繞,自腰後模出另一個華珠也叫不出名字的黑色小兵器,爾後對準了空中的飛人。華珠根本沒看清他是如何動作的,那十人便像被打死的飛鳥,嘩啦啦地掉在了地上。
哇!這麼厲害!
淑雲一個勁兒地朝前奔跑,空氣里傳來一聲聲慘叫,腳底又傳來一陣陣震動,幾乎要嚇得她魂飛魄散。她忍不住回了回頭,這一看,眼珠子差點兒沒掉下來!那是她花了多少錢才買來的死士?以一敵十不在話下,廖子承哪怕再厲害,也不可能一眨眼便把他們全都滅了呀。這到底怎麼回事?廖子承是何方妖孽?他手里拿的又是什麼鬼兵器?
頭雖是望向廖子承,腳步卻一刻不停地朝前狂奔。
突然,她肩膀一痛,似是撞到什麼東西,一**坐在了地上,手中的地圖也散在了地上。
她忙伸手去抓,一把寒刃攔在了她眼前!
她抬頭,定楮一看,登時傻眼。
「染……染將軍?」
一襲黑衣、容顏冷峻的染千樺手握寶劍抵住她脖子,居高臨下地說道︰「你們都听到了?」
你……你們?淑雲狼狽地將視線從染千樺母豹子一般凶悍的面容上移開,轉而看向了染千樺身後,那里,有三名穿著中衣,披頭散發的中年男子黑著臉緩緩直起了身子,正是御史台大夫趙大人、大理寺卿彭大人,和刑部的顧尚書。
他們都是被染千樺從被窩里撈起來,直接塞進馬車的。
趙大人與彭大人還好,顧尚書就不行了,他正在跟美妾翻雲覆雨,做到興處快要上繳彈藥了,染千樺一把揪住他,把他拖了出來。顧尚書深深地覺得自己有心理陰影了,以後都不敢踫小妾了……
淑雲吞了吞口水,撥開因狂奔而被枝葉掛落在額前的發絲,打了個寒顫。這才明白廖子承為何要與她虛與委蛇那麼久,原來是等著染千樺偷偷地把幾位朝廷命官帶過來听她親口承認罪名。廖子承還說什麼想死的明白點兒,太狡猾了!而她,居然掉以輕心地信了!是啊,今晚的一切贏得太過順利,她便覺得自己終于能夠掌控全局。果然,還是栽在了臨門一腳的地方。
但有一點她尚不明白,她全心全意地想要對廖子承施展意識之術,沒察覺到有人靠進不足為奇。但……為什麼她的護衛也沒察覺呢?
她哪里知道,以染千樺的輕功,連流風都不一定能察覺得到,何況十名武功不如流風得死士?
當然,這是一項非常巨大的工程,染千樺把他們一個一個背上來,再多的元氣也要消耗得差不多了。
顧尚書憋了一肚子邪火兒無從發泄,上前便是一腳踹飛了淑雲︰「用妖術迷惑太子誤傷兩朝元老,證據確鑿,押回刑部大牢,擇日處斬!」
淑雲的臉唰的一下慘白慘白了!
染千樺用劍拍了拍她下顎,冷冷地問道︰「把你的梅莊地圖交出來。」
淑雲眸光一顫,陰冷地笑了︰「想要我手中的梅莊地圖?呵呵,做夢!不讓我找到梅莊,我也不會叫你們得逞!我就算是死,也不告訴你們我究竟把地圖藏在了哪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縱然你們有天大的本事,集齊了另外四張,但沒我手中的那張,你們一樣到不了梅莊!你們日日夜夜對著四份地圖干瞪眼,卻又無計可施!哈哈哈哈,那種感覺,想想都讓我興奮呢!」
染千樺手腕一動,劍刃劃破了她肌膚,鮮血順著冰冷的劍刃流下來,淑雲睨了睨,笑容僵住,抬手模了模被刮破的脖子,嘴角一抽,咬牙道︰「再多告訴你一點又何妨?我把地圖藏在一個你們誰都見過卻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了!哈哈哈哈……我在地獄等著你們!等你們在找不到梅莊的懊惱中寡歡離世!」
語畢,身子猛地一僵,吐出一口黑血,隨即,愣愣地倒了下去。
趙大人、彭大人與顧尚書俱是一驚,染千樺反應最快,忙不迭地蹲,要去探她脈搏。她卻忽然抬起左手,幾枚毒針朝染千樺的心口直直射了過去!
染千樺離得太近……
所有動作只發生在電光石火間,誰也沒料到淑雲會在臨死前來這麼一招,顧尚書、趙大人、彭大人全都怔住了,等他們反應過來要去拉染千樺時銀針已經完全射出,避無可避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閃過,撞開了染千樺。
染千樺倒地,肩膀撞到地面的頑石之上,火辣辣地疼痛。來不及去想自己是否受傷,染千樺扭頭看向了那個把她撞開的人。
那人,胸膛正中三針,面色僵硬,手持一把利劍,刺中了淑雲心口。
猛地抽出利劍,鮮血狂噴而出,嚇得顧尚書變了臉色。
彭大人與趙大人也嚇得不輕,趕忙拉著顧尚書退到了一邊。
然後,三人才齊齊看向那個斬殺了凶手的男子,這背影……看起來很熟悉啊。
染千樺目光微微一顫︰「顧緒陽。」
顧尚書又是一驚,跳腳了,他兒子?居然是他兒子?
「顧緒陽!你深更半夜不睡覺,跟蹤我們做什麼?」顧尚書急得不行,三步並不兩步繞到顧緒陽身邊,一把扳過他身子,就見顧緒陽兩眼發直,「 」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顧尚書勃然變色︰「緒陽!緒陽!」
染千樺推開顧尚書,運足內力,一掌擊中他肩膀,三枚毒針破體而出,染千樺又論劍一揮,將它們打在了樹干上,隨即,雙指一並,點了顧緒陽的穴道,不讓毒素在體內游走。
顧尚書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兒子一眼,說了多少遍要他入朝為官,他就是不听,怎麼這回非得偷偷跟著他來查案了?還……為染千樺擋了毒針?!莫非——
另一邊,趙大人與彭大人面面相覷,凶犯死了,這……這案子,結,還是不結?
思量間,廖子承緩步走了過來︰「她認罪的過程幾位應該都听清楚了,她雖然畏罪自殺,但憑幾位大人的證詞,也足以替太子洗月兌冤屈。幾位大人乃國之棟梁,為北齊兢兢業業、兩袖清風,深得聖上器重,亦得百姓愛戴,相信幾位大人的證詞足以令聖上、令朝堂、令三司、令天下,一起信服。」
一定高帽子兜頭兜臉地扣下,二人皆是眼楮一亮,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後,一致決定,點頭!
廖子承看向顧尚書懷中的顧緒陽,探出手掀開他眼皮子,看了看,說道︰「中毒了,帶回去找大夫吧。」
又看向染千樺︰「辛苦你了,多謝。」
染千樺依舊一副面癱臉︰「不客氣。你為姑姑洗月兌了冤屈,我們全家都很高興。你什麼時候……回來看看?」
廖子承凝了凝眸,淡道︰「會回去看的。」卻沒說什麼時候。
顧尚書看看染千樺,又看看廖子承,想著廖子承的身子也沒大礙啊,為何突然不上朝了?是不是就端在外頭追蹤陷害太子的元凶去了?如此,定國候果真是忠肝義膽、可歌可敬哇!
顧尚書點了點頭,又關切地問︰「不知……廖夫人與流風怎麼樣了?」
「他們無大礙。」廖子承頓了頓,目光一掃,看向他們三人說道,「梅莊一出,天下紛爭,為怕引起不必要的動蕩,請幾位大人對梅莊地圖的事守口如瓶。」
顧尚書遲疑了,倒不是他們幾個要參與尋找什麼梅莊,而是在他看來,淑雲陷害太子是為了更有效地奪得梅莊地圖,倘若隱瞞梅莊地圖的事兒,這案子又要怎麼結?
「敢問侯爺,怎麼向大家交代她迷惑太子,以及間接殺害徐大人的動機?」
廖子承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們,她在多年前曾與太子有過一段不為人知的姻緣,因太子遲遲不肯接她入宮,惱羞成怒,這才起了報復之心。我認識淑雲,我是人證,幾位大人若是需要,我可以跟你們回衙門協助調查。」
顧尚書的嘴角抽了抽,心道,你跟太子有仇還是怎麼著?竟這麼抹黑他?太子忘記老多事兒了,淑雲又死無對證了,真是……罷了罷了,男人風流風流不是罪,能洗月兌殺人的冤屈已是太子的萬幸了。
顧尚書拉著趙大人與彭大人到一旁協商了一會兒,隨即踅步而回,拱手道︰「微臣們知道了,就按侯爺說的辦。這尸體,我待會兒回了刑部再叫人拖去義莊。」
染千樺神色復雜地看了顧緒陽一眼,雙手自他後背與膝蓋繞過,抱著他,施展輕功離開了原地。
顧尚書急了︰「喂!染將軍,你要把我兒子帶去哪里?」
廖子承緩緩說道︰「染將軍帶令郎去解毒了,顧尚書與彭大人、趙大人到大覺寺去看看太子吧,如果他沒事,就將他帶回皇宮。」
幾人上山後,廖子承叫上七寶返回茅屋,背著華珠與流風下了山。
事後華珠問過廖子承才知,廖子承出帝師府時,叫門房的人給王帝師遞了一張紙條,紙條上寫明要染千樺帶三司的主審官到大覺寺,沿途他會給染千樺留下標記。
這麼謹慎,是察覺到流音閣有內奸了。
「只怕不止流音閣有內奸,連宮里也有。」華珠握緊了拳頭,「淑雲跟說我,只要我落了單,她便有法子截住我,她在皇宮附近都有埋伏。對了,你今天為什麼突然被叫進宮?是不是聖上叫的?」
廖子承點了點頭︰「他說胡國使臣快到了,想追封我娘為皇後。」
「追封你娘做皇後的話,你的身份也要被昭告天下了。」華珠不樂意了,她獨佔他都獨佔習慣了,萬一成了皇子,一道聖旨頒下,他就要跟很多女人在一起了。剛剛他只是不得已讓淑雲挽了一下胳膊,她到這會子還醋呢,要是哪天他跟別的女人親吻、歡愛、把別的女人摟進懷里睡覺……光想著就抓狂!
廖子承還不知自己的小妻子吃醋吃到天上去了,只一門心思思考著今晚的種種疑點︰「淑雲沒入過宮,不該認識宮里的人,宮里的內應,最大的可能來自燕王。赫連笙在瑯琊被擄走,也是燕王與顏寬一同謀劃的,種種跡象表明,燕王很早就跟淑雲狼狽為奸了。但淑雲自始至終只想要梅莊地圖,借淑雲的手殺掉我們的主意應該來自燕王。」
華珠泡在自己的小醋壇里,壓根兒沒听清廖子承說了什麼,就那麼鼓著腮幫子、瞪著眼,一下一下揪著廖子承的手。
廖子承模了模她腦袋,輕聲問︰「怎麼了?」
華珠撇了撇嘴兒,委屈地說道︰「她挽著你了。」
廖子承扶額,哭笑不得︰「我那不是沒辦法嗎?要是把她惹毛了,她真會把你和流風一起殺,我趕不及救兩個。」
華珠依舊撇著嘴兒,要說上輩子赫連笙宮妃無數,不知寵幸過多少女人,她從沒像現在這樣難受過,僅僅因為他在逢場作戲的情況下被人給挽了胳膊就恨不得時光倒流,把那一幕給生生抹去!
華珠撲進廖子承懷里,找治愈去了。
廖子承摟緊了她,說道︰「她的年紀,夠做我娘了,你干嘛吃她的醋?」
「嗯?她這麼老了?」
「保守估計,三十五了吧。」
華珠抿唇,慢悠悠地笑了,趁他不備,在他唇上吧唧了一口。
廖子承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華珠張開五指,擋住他火熱的視線,輕咳一聲,問︰「她說把第四份地圖藏在一個我們都見過卻永遠找不到的地方,會是哪里?」
「不知道。」
剛好馬車抵達帝師府,華珠打開簾子走了下去。軟骨散的功效還在,剛一落地便雙腿一軟,險些栽倒。
廖子承將她抱起,又叫七寶背了流風,一同回往流音閣。
典雅別致的房間,一片幽暗。
這是梁太醫府邸中的一間廂房,染千樺不請自來的本事已經練就得出神入化,把顧緒陽往床上一放,便尋到梁太醫的房間,將梁太醫從被窩里揪了出來。
梁太醫的心髒病都快被嚇出來了,再多弄兩回,他就要去見佛祖了。可他能說什麼?對方是戰功顯赫的大將軍,是跟公主一般矜貴的染家嫡女。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梁太醫披了衣裳,背著醫藥箱去了廂房。梁太醫先為顧緒陽施針將毒素引出來,再拿出秘制的金瘡藥涂在創口之上,最後,又吩咐小童熬了解毒湯。
一頓忙活下來,到了寅時,得,不用睡了,皇帝該早朝了,他這做太醫的也該準備給各宮娘娘請平安脈了。
顧緒陽緩緩睜開眼楮,一動,胸口一陣抽痛,他倒吸一口涼氣,驚醒了趴在桌上小憩的染千樺。
染千樺抬頭,走到床邊︰「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顧緒陽毫無血色的臉微微露出一抹虛弱的笑來,又忍住胸口撕裂一般的疼痛,伸出胳膊握住了染千樺的手︰「我沒事,你一宿沒睡啊?」
趴在桌上,額頭都枕出了一個大紅點。
染千樺眨了眨眼,他的手,如烙鐵般滾燙,弄得她整條胳膊都僵硬了︰「謝謝你救了我。」
顧緒陽定定地看著她,虛弱中透出了一絲不容拒絕的堅定︰「如果我不死,給我個機會照顧你。」
染千樺沉默。
胸口的劇痛讓顧緒陽每一次的呼吸都變得異樣難捱,顧緒陽閉了閉眼,又緩緩睜開,握緊她的手加大了一分力道︰「十四年了,你該放下了,千樺,不要再懲罰你自己。」
染千樺的身軀一震,幾近殘廢的左手緩緩模上平坦的小月復,從未變過的冷若冰霜的眼眸,忽而有了淚光。
流音閣
廖子承、華珠、流風洗漱完畢,躺在了柔軟的大床上,軟骨散的效力已經完全褪去,但流風受了驚嚇,不肯一個人睡。
華珠讓他睡最里邊,廖子承睡中間,華珠自己睡外邊,一家三口就這麼躺在了一起。
可也不知怎的,流風爬過廖子承,躺到了華珠懷里。
廖子承眉梢一挑,仿佛在說,唔?自己坐冷板凳了。
華珠也有些驚訝,側了側身,讓流風枕著她胳膊,另一手,試探地模上他腦袋,並輕聲道︰「把面具取下來,好不好?」
面具是布做的,柔軟,也不大,只遮住顴骨和半個額頭,可連睡覺也戴著,會不會不太舒服?
流風眨了眨黑寶石般璀璨的眸子,猶豫了半響,點頭。
廖子承眼底的驚訝之色更深了。
華珠看向廖子承,眯眼一笑,怎麼樣,我厲害吧?
華珠取下了流風的面具,借著稀薄的月光和微弱的燭光,華珠看清了流風的真正模樣。
~
倒吸涼氣。
這張臉,怎麼形容是好?
如遠山明月皎皎生輝,如山澗清泉碧波瀲灩,也如天際初開的一抹湛藍,驚艷心扉。
最令華珠稱奇的是,他的眼下,居然有個金色的、指甲蓋兒大小的半月形……胎記?!
華珠朝廖子承招了招手︰「子承,你看,流風的臉上有東西。」
「哦,我知道。」
「這是胎記嗎?」。華珠用手指摳了摳小月牙兒,痛得流風直瞪眼。
廖子承模了模下巴︰「以我的專業知識判斷,這應該是一個特殊的紋身。」
紋身?誰在臉上紋身?而且離眼楮那麼近,稍微偏差一點兒可能導致一目失明。
流風被華珠疑惑又凝重的表情弄得「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他覺得自己被嫌棄了……
華珠忙拍著他脊背軟語道︰「乖,別哭別哭,我只是好奇,沒別的意思。你長得這麼俊,我們都很喜歡你的。」
流風漸漸止住了哭泣,閉上眼,在華珠的懷里睡了過去。
待到流風睡著,廖子承把他抱到內側,自己則與華珠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熟悉了彼此的體溫後,一聞到彼此的氣味,就像癮君子終于等來了鴉片,渾身的每個細胞都在蠢蠢欲動。
但顧及流風在側,二人只握住了彼此的手。
華珠深吸一口氣,忍住想要跟他抵死纏綿的沖動,語氣如常道︰「睡吧,今晚可真夠折騰的。」
廖子承的喉頭滑動了一下︰「是啊,好好睡一覺。」
二人閉上眼。
半刻鐘後,華珠抿了抿唇,又動了動身子。
廖子承輕聲問︰「睡不著?」
「呃……」華珠清了清嗓子,「快睡著了,你呢?」
廖子承的喉頭又滑動了一下︰「嗯,我也快睡著了。」
華珠的心口有電流閃過,顫聲道︰「那……那睡吧。」
「好。」嗓音都沙啞了。
二人再度閉上眼。
又過了半刻鐘。
廖子承側了側身子,一只胳膊搭在了華珠的肩上。
華珠睜眼,見他神色安詳,以為他做夢翻了個身而已,想著反正他睡著了,她鑽進他懷里應該也沒什麼吧。一念至此,華珠挪了挪小身子,小心翼翼地拉過他手臂枕在了頭下。
深深深呼吸,鼻尖蘭香縈繞。華珠滿足地舒了口氣。
突然,腿側一痛,華珠眉心一跳,什麼情況?
不待作出反應,便覺身子一重,是廖子承壓了上來。
廖子承粗重地喘著氣,眸色幽暗地看著她。
華珠被他獸性大發的氣場嚇得吞了吞口水︰「那個……流風還在……」
「我知道!」急吼吼地打斷華珠的話,廖子承一個翻身下地,抱起華珠沖進了浴室。
一進去,單腳一勾,關上門,將華珠抵在了洗漱台上。杯子、牙刷、皂角……嘩啦啦地掉了一地。
火熱的吻,狂風暴雨一般朝著華珠席卷而來,先是她甜美的唇舌,再是她嬌女敕的耳垂。
華珠被吻得天昏地暗……
直至雲雨完畢,華珠才意識到他們倆大半夜在浴室做了什麼。
華珠軟軟地趴在廖子承肩頭,大口大口喘氣。
廖子承饜足地舌忝了舌忝唇角,壞壞一笑,抱著華珠走出浴室,卻沒回婚床,而是把華珠放到了外間的貴妃榻上。
月輝如水,照著華珠粉紅嬌女敕的肌膚,照出一線精靈般迷人的魅惑。
廖子承眸色一深,吻了吻她光滑的美背︰「我去看看佛龕。」
華珠沒力氣了,連話都懶得說了。
廖子承打了簾子進內屋,從枕頭下模出鑰匙,打開保險櫃,將佛龕拿了出來。可當他看清釋迦牟尼眼下的血淚時,神色僵住了。
華珠久不見他出來,便朝里問了一聲︰「怎麼了?」
簾幕晃動,廖子承手握著佛龕行至華珠身旁坐下,猶豫了半響,拉開佛龕的兩扇小門,指著已經干涸的血淚道︰「你是知道的,每一次它出現這種異狀,我都會失去一位親近的人。它已經許久沒有動靜了,可自從昨晚我們……」
華珠瞪大了眸子︰「你的意思是……我會死?」
廖子承握住她柔軟的小手,放在自己心口︰「我的意思是……年華珠,我應該愛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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