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芯還打算下車時逃出幾張錢仍在譚曜手里,大少爺受了這樣的羞辱,只怕不會再來纏著她。
哪知剛到單位門路,卻遇到了嚴方琳。
李蘭芯是實習生,向來是上班比別人早,下班比別人遲。嚴方琳大小是個領導,上班時間就比較自如了,罕有這麼早到。兩下恰巧遇上,嚴方琳用手叩動車窗時,李蘭芯的心也在砰砰直跳。
如果被譚曜姨媽發現自己坐在車上,那真是渾身張滿嘴都說不清了……李蘭芯性情端方,想到自己要陷于那樣難堪的境地,被嚴方琳居高臨下指責她是攀龍附鳳的人,一時漲紅了臉。
腦子忽然涌現爺爺平時的教導,做人果然要其身正才經得起考驗,若她沒有存著拿譚曜當司機羞辱的心思,又怎麼會陷入這樣難堪的境地?
李蘭芯並不是怕嚴方琳,而是自覺對方可能會讓她在*外交部呆不下去。
成為外交官的夢想,豈不是平生波折!
嚴方琳敲了兩下,車里沒動靜,她忍不住彎腰往車里打量。
譚曜的車窗貼了車膜,從車里看外面一清二楚,從車外看里面卻影影綽綽。李蘭芯的一顆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兒,忽然前座伸來一只手,譚曜一邊將她腦袋往下壓,一邊借著開車門的動作,將嚴方琳的視線遮擋得嚴嚴實實。
譚曜飛快下了車,順勢將車子鎖住。
「姨媽,您要和我說什麼?」
嚴方琳遲疑道,「你一個人來的?」
她以為車上還有另一個人,有點猜測是李蘭芯。反正譚曜這混小子,總不可能一大清早到單位來,只為見一見她這個姨媽。
譚曜哪里允許她細看,笑嘻嘻挽著她胳膊,半推半拽拉著往大門里走。
「我倒是想兩個人來,這不是還沒有女朋友嗎,有女朋友肯定第一個帶來給姨媽過目……」
嚴方琳不肯信,「你這臭小子,早就惱了姨媽,還哄我呢。不過說到女朋友,姨媽這次還真有個合適的人選給你介紹。」
譚曜一個頭有兩個大,要拖住嚴方琳,又不好離開,只得硬著頭皮听她說完。
嚴方琳冷眼看外甥臉色僵硬,也就是從小疼愛長大的孩子,她才會為了譚曜殫精極慮打算。換了是嚴方琳自己的兒女,她也不見得有這麼盡心,非要拿熱臉貼別人冷**。
嚴方琳外交手段圓滑,最能掩飾自己的情緒,只當沒看見譚曜的不配合,笑盈盈道︰
「最近我們單位來了一個實習生,年紀輕輕卻有留學背景,人長得不錯,家世也清白,我看和你挺相配的。你要是願意,姨媽可以牽線試試。」
譚曜陡然警醒。
實習生,留學背景,家世清白,種種條件符合,這不是在說蘭芯嗎?
姨媽難道發現自己最近的行蹤,故意拿話來敲打自己?!
嚴方琳見譚曜一臉警惕,終于忍不住狠狠拍了他一下︰「臭小子,你心里在想什麼姨媽難道不知道?哼,我雖然對那姓李的不太滿意,做長輩的疼孩子,總拗不過你的心思。小曜,別生姨媽氣了,自從兩年前姨媽反對你和姓李的姑娘,你和姨媽生分了不少,自你出生起,我疼你就比你表哥表妹都多,你這孩子是要生生挖姨媽的心啊……」
嚴方琳說著,眼里隱隱有水光閃動。
這些話倒不假,她不僅從前疼譚曜,至今也疼。不過譚曜特別軸,要是實話和他說,自己是因為知道了李家姻親不俗才改變了主意,只怕譚曜反而會別扭不配合。嚴方琳換了說辭,果然見外甥面有動容。
「姨媽,您真的……」
譚曜一臉激動,嚴方琳含笑點頭︰
「我既然改變了心意,自然要成全你,你父母的思想工作,就交給我去做吧。」
譚曜一臉喜色,好像完全不敢信。
「您這前後落差太大,可把我弄懵了。」
嚴方琳一臉慈祥,「你若是不信我,只管先回去,今晚我就親自上你家去,一定說服你父母。」
譚曜差點樂得蹦起來,被嚴方琳好說歹說勸著,才沒有外交部門前丟人現眼。
兩人離車子不遠,交談的內容被李蘭芯听得一清二楚,兩人口中她好像已經是譚曜板上釘釘的「所有物」,叫李蘭芯惱怒不已。等譚曜和嚴方琳告別重新坐到了車上,李蘭芯以為他必然一臉得色,卻見譚曜發動了汽車,臉上的笑慢慢消失了。
他雖然喜歡蘭芯到了發狂的程度,面對其他人,尤其是有前科的嚴姨媽,卻沒有完全失去理智。
嚴方琳的話譚曜一點都不信,他還沒有骨頭輕到能被人隨意擺弄。
姨媽這是想使什麼壞?
若不是使壞,又是什麼讓姨媽改變了主意?
譚曜腦子不糊涂,他對李蘭芯是又憐又愛,但女性長輩對搶走兒子、外甥的「狐狸精」,恨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憐愛?蘭芯品格貴重,姨媽早就戴著有色眼鏡看人,不會突然因為蘭芯在外交部上班,就發現蘭芯的內在美。
譚曜心里月復議,想著先前發過誓不讓蘭芯受委屈,頗為小心繞到了街尾。這里離外交部不會太遠,李蘭芯腿腳不便,不至于一點點路都堅持不了,卻又被建築遮擋處在視線死角,不會被其他人看見蘭芯從他車里下去。
姨媽已經虎視眈眈,蘭芯不能被流言毀了。
「你自己小心點……小心我姨媽有動作,放心,這件事我會盡快解決。」
不僅是解決嚴姨媽使壞,還有家里的態度。
李蘭芯沉默不語,譚曜依舊喜歡自說自話,卻好像多了兩分體貼,當時既替她遮掩,事後也盡量替她掃尾,不讓她暴露在嚴方琳面前。
暴露了李蘭芯也不會心虛,她和譚曜又沒什麼!
不過嚴方琳格外不講理,總歸是個麻煩。
譚曜回家後若無其事,晚上嚴方琳果然上門了,還丟給他一個靜候佳音的眼神。
譚曜把客廳留給嚴方琳和譚母獨處,自個兒拿著車鑰匙出了門。听見車子發動機轟轟轟作響,確定譚曜開車出了門,嚴方琳才對妹妹說了實話。
說了李家的底細,以及李蘭芯極為護短的表妹。
「既搭著許家,又連著秦家,左右逢源,倒是我們看走了眼。」
李蘭芯的表妹不僅身世吊炸天,自己能像觀音座下的善財童子,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簡直像點石成金,叫沒有正規來錢門路的權貴之家眼紅不已。
譚曜這兩年出手闊綽,嚴方琳還以為他在做那倒賣批文的無本買賣。如今想來,倒可能是早就和李蘭芯表妹搭上了線。
嚴方琳掏心窩子替外甥打算,原本信誓旦旦的譚母都有點動搖。
而在窗戶外,刻意去而折返的譚曜將姨媽的話听得清楚,腦子里就像驚雷一樣炸開。
他既覺得眼前的一幕有點可笑,又有點眼熟。
好像在許久前就發生過這麼一遭,不過談論的對象,不是李蘭芯,而是別的千金小姐。
「……那家也挺滿意小曜,男人風流點也沒什麼,只要結婚後就懂事了。哼,小曜將那狐狸精金屋藏嬌,以為我就找不到了?我親自找了那狐狸精,告訴她小曜要結婚了,還帶她去見了小曜和未婚妻踫面的情形。好在那狐狸精讀過兩天書,當下就羞愧不已,精神上就垮了,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同樣是姨媽的聲音,同樣的時間地點,卻是反對他和蘭芯。
這是什麼時候說的話?
譚曜心里亂糟糟的。
他抬腳離開,不知不覺又坐到了車上發動了汽車。
頭忽然劇烈疼痛,譚曜紅著眼,猛踩油門,開著車在京城大街上橫沖直撞。一路上,他跌跌撞撞開著車,腦子里閃過許多奇怪的畫面。
有一個清新月兌俗的女孩子,牽著一個女童的手,溫言安慰著對方。
乍一抬眼,卻分明是蘭芯……不,是更稚女敕的蘭芯,依稀只有十六、七歲,他砰然心動。
譚曜腦子糊涂了,他第一次見蘭芯,明明是在京大校園里,蘭芯當時讀大二吧?雙十年華,怎麼可能才十六、七歲!
入了眼,落在心間,念念不忘。
狼狽的蘭芯,向他求助,他恐懼失去她,竟親手折斷了她的羽翼,將她像金絲雀一樣養起來。
自尊自傲的女孩子,怎麼會享受這樣的生活?不過是一日枯萎過一日,看得他心痛,心里的憐愛終是大過了家族利益,他想要娶她。
娶她……
娶她!
哪怕她並無娘家的助力,也叫他心甘情願要娶她。
後來怎麼會變成那樣的?
譚曜清醒時,發現自己竟然將車開到了京大。
他听憑著本能驅使,竟然來到了蘭芯所在的地方。譚曜臉色煞白,他抬頭望著京大的教學主樓,心中全無半點欣喜只剩下恐懼。
剛才那些詭異的畫面僅僅是開端,一下子跳躍到了他在醫院時做的夢。
夢里蘭芯穿著雪白的病服,猛然推開他,沖向窗口縱身一躍!
譚曜認出來了,就是這棟樓,就是頂樓的那扇窗戶,毫不猶豫,帶著憤恨和屈辱,縱身一躍結束了自己生命,在百年學府的教學樓下,摔得血肉模糊。
「譚曜,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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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討厭譚渣渣,上輩子他也是真的愛表姐,譚渣渣疏于保護,表姐才被逼得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