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東是徐家養子,尋到了親生父母,的確早晚不姓徐。
徐老根也沒太在意這個問題,為此他早就做了幾十年心理準備,一點都不驚訝。鄭潤芬想要靠這個轉移話題,簡直小看了老爺子的人生智慧。
徐老根沒有被她帶歪,堅持問道︰
「你說清楚,阿城到底是不是海南的兒子?」
鄭潤芬滿臉都是鼻涕和眼淚,並不肯承認,反而把徐城推到了徐老根面前︰
「您看看,眼楮眉毛,哪里不像海南?這可是您的親孫子!等海南回來,滴血驗親我都不怕!」
鄭潤芬心如鼓跳。
徐城究竟是不是徐海南的兒子她心知肚明,不過如今最重要是把眼下的難關過了,等徐海南出獄還有兩年,那時候她說不定想到了別的辦法……至少,也要敲徐家一筆錢才好。
寶鏡都給逗笑了。
鄭潤芬也是讀過幾年書的,要不縣招待所不可能要她,這是在徐家村呆久了真成了無知村婦?啥年代了,還搞「滴血驗親」,只能蒙蒙徐老太了。
「小嬸嬸,現在科學進步了,你平時要多看點書……DNA親子鑒定你听說過嗎?只要鑒定雙方的毛發、血液、指甲等物,就能驗證兩個人是否存在親子關系。不用等海南叔出獄,我隨時都可以幫他和徐城申請親子鑒定、你放一百個心,鑒定費我私人掏腰包付了。」
鄭潤芬忽然轉頭惡狠狠盯著寶鏡,拼命壓抑住眼中的凶光,哀哀切切哭了︰
「我知道海南對不起你們一家,不過你也不至于將我們母子逼到這種地步,我替海南向大哥道歉……」
鄭潤芬很想臭罵寶鏡多管閑事,又擔心激怒寶鏡,後者真的自掏腰包,去搞啥親子鑒定。
徐老太就是撒潑的行家。
鄭潤芬這點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技能,還不及徐老太本事的一半。
徐老太听不懂什麼DNA親子鑒定,不過她卻抓住了一個重點。
想起鄭潤芬最近口味突變,喜食酸菜,徐老太也是生過三個孩子的人,哪里還不明白?
她伸手抓住鄭潤芬的頭發,將她拖著往門口走,「走,去醫院!」
要是查出來真懷孕了,先把奸夫是誰給逼問出來,徐城究竟是不是海南的兒子,也能趁機判斷。
如果沒懷孕,一切就都是陸敏之搞出來的鬼把戲,就是為了報復她,才鬧得徐家雞犬不寧!
鄭潤芬嚇得渾身亂抖。
徐城要踢打徐老太,被徐老根牢牢拉住。
老爺子現在心情很復雜,疼了幾年的孫子,真不是親的?
這和養大徐海東情況不一樣,一個是知情,一個是不知情完全被動。他對徐海東傾注感情心甘情願,徐城如果不是徐家血脈,簡直是在欺騙他付出。
徐老太力氣大,鄭潤芬力氣也不小,婆媳倆一時陷入了拉鋸戰。
還是寶鏡替徐家請的保姆恰好買菜回來,才解決了徐老太的難題。寶鏡不過丟給保姆一個眼神,保姆知道誰發給自己工資,丟下菜籃子就幫徐老太擒住了鄭潤芬。
兩人一左一右,按住鄭潤芬往醫院去。
「殺人了,救命,救命啊……」
鄭潤芬眼見自己的身懷孽種的事實要暴露,拼命想要掙月兌徐老太和保姆的轄制。
徐老太氣急,一把將保姆胳膊上的袖套捋下來塞在鄭潤芬嘴里。
徐老根牢牢抱著徐城,心情異常灰敗。
「我要跟上去看看。」
大概是覺得家丑在陸敏之面前攤開很丟人,徐老根堅決拒絕寶鏡三人跟上。
徐海東到底是不放心徐老根的身體,之後悄悄跟了上去。
院子里,只剩下陸敏之和寶鏡。
陸敏之嘆氣,「小鏡,女乃女乃是不是很壞。其實你爸爸能平安長大,徐家夫妻都是我的大恩人。」
報復徐老太?
一個鄉下的村婦,也沒有什麼好丟失的。
親生子女都養廢了,不被她重視的養子反而有出息,這對徐老太而言本身就是一種諷刺。
徐海霞姐弟對寶鏡姐弟使壞,國家法律也給了他們嚴懲。
陸敏之並不覺得她有資格超月兌在法律以上,去決定他人的命運。
寶鏡更是搖頭,「我知道您並不是要報復徐家人……」
從這點來說,陸敏之比寶鏡更豁達。寶鏡一早就知道徐城不是徐家親孫子,不過是暗搓搓想要看徐家將來的熱鬧,才一直沒有說破。徐老太現在只養了徐城七年,再過十年,再得知真相,感情傾注的越深,徐老太說不定活活氣死。
陸敏之把事情說破,其實是為了徐老根夫妻好。
她哪里是心狠了?
分明是心太軟。
……
徐海東跟著去醫院,寶鏡才能得知後續消息。
鄭潤芬果然懷了兩個月的身孕。
徐城究竟是不是徐海南的兒子,她還能咬緊牙關死不承認,不過她給徐海南戴綠帽子已經板上釘釘。
當著醫院眾多人,鄭潤芬跪在地上給徐家老夫妻磕頭。
「我是一時犯了糊涂……」
不明真相的旁人听了,心里都有點松動。
婚內出軌當然不對。
可結婚生子,丈夫就去坐牢,一晃兒子都有七歲,女人生活寂寞,一時走岔了路也能理解。
這種家事,誰也沒辦法插手。
徐家家丑外揚,也算丟了個大臉。
連鄭潤芬的父母都接到消息,趕來替女兒說情。
翻來覆去,也不過是讓徐家原諒鄭潤芬一時犯糊涂。
徐老根卻咬住不松開,讓醫院做那個親子鑒定。南縣的醫院並沒有這項技術,省城的醫院也不敢做,可以說全國都沒有面對私人開放的「DNA親子鑒定」機構。
徐老根再難堪,也只能向最有能力的養子求助。
听到徐海東願意幫忙,鄭潤芬無力癱倒在地。
鑒定結果一時是拿不到的,雖然寶鏡早就知道徐城不是徐海南的種,也唯有慢慢等「鑒定結果」。
在此之前,徐海東終于考慮好了改姓的問題。
這一天是正月初五,徐海東將陸敏之夫妻,陸舅公,李家老兩口兒,以及徐老根約到了一起。這些人,一個是生母,一個是繼父,一個是舅公,還有岳父岳母和養父,徐海東所有長輩都齊聚一堂。自然,也少不了他的妻子和兒女,姓什麼,和長輩有關,也要和妻兒交待。
徐老根才知道,原來陸敏之並沒有和海東的生父在一起生活,如今嫁了姓楚的先生。
徐海東的視線緩緩掃過眾人。
大多數時候,徐海東其實是個特別好說話的人。
徐老太可以明目張膽偏心,正是因為徐海東心寬不記仇。
李淑琴也能把徐海東管得服服帖帖,蜀中這邊盛產「耙耳朵」不假,如果徐海東本身不樂意避讓,兩個李淑琴加起來都打不過他。
在兒、女面前,徐海東也沒啥脾氣。
寶鏡小時候最黏他,李淑琴脾氣火爆,寶鏡姐弟都要靠徐海東「保護」。
從前在單位,「徐工」也是最好說話的,老實本分,勤勞低調。
這還是第一次,徐海東要自己決定一個大事。
他望著眾人,眼神很平靜,語氣也很平緩,卻有毋庸置疑的堅定︰
「按照血緣關系和華國的習俗,我本該姓許。但我厭惡生父,更嫌棄這個姓氏,姓許是萬萬不能的。母親嫁與繼父,我似乎也能選擇姓楚?然而繼父已有一子一女,無功不受祿,我不願和星輝、曼靈去分享楚家的家產,不會選擇姓楚……想我母親半生飄零,舅公為了重振家業終身未娶,待兩位百年之後,誰還記得曾經的羊城陸家?我願意隨母姓,將羊城陸家好好傳承下去……母親,舅公,我能不能姓陸?」
陸謹行早就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他也沒個兒女,羊城陸家的傳承眼瞧著就要斷了。
外甥願意從母姓,陸謹行求之不得!
「能,怎麼不能,我現在就是陸家的話事人,海東你就今後就是真正的陸家人了!」
陸敏之眼角泛著淚光。
姓什麼並不重要,可兒子堅定站在自己一邊,拒絕承認「許」這個姓氏,讓陸敏之覺得自己從前的人生還不算是太失敗。
徐老根笑得有點勉強,又有點輕松。
白撿的兒子,終不屬于徐家,但他完成了當年的許諾,心里再無愧疚。
楚修諺心情有點微妙。
說好話,繼子要是選擇姓楚,他才別扭呢。
倒不是他小氣心疼要分一部分家產出去,連養子、養女楚修諺都能一視同仁,錢財于楚修諺而言是為了保障家人生活的更好,卻不是最重要的。
只是他和繼子沒有相處多長時間,感情談不上深厚,繼子身上流著一半許泰達的血,叫楚修諺喜歡不起來。
不過繼子真的不選姓楚了,楚修諺又心情微妙。
好像莫名其妙丟了一個兒子的感覺……真是復雜啊!他若是真心接納了海東,敏之或許會更高興?
李家夫妻也替女婿高興。
姓什麼是個大事兒,人的姓氏,代表他的來歷,和對自己的定位。
女婿將自己定位成陸家子,與什麼京城許家,就沒有關系。許泰達的行事風格,寶鏡外公還真瞧不上,一想到要和那樣的人做親家,李老爺子也覺得心累。
姓陸好呀,那個許首長就沒有資格對淑琴指手畫腳了。
「徐朗,陸朗?陸朗……姐,你說哪個好听?」
寶鏡模模弟弟的腦袋。
「徐寶鏡」這三個字,成了她的代號,前後兩輩子都是她的名字。
到了今天,她姓了陸。
陸寶鏡。
有什麼不同了,有什麼好像還是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