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班頭臉上的喜色收也收不住,滿面笑容的道︰「多虧陳老板給我們這小戲班這麼個機會。您看,明天晚上的戲……」
陳老板是什麼人,迎來送往早煉就了一雙火眼金楮,看著齊班頭兀自沉浸在貴客厚厚賞賜的喜悅里,心里道︰「《西廂記》入了貴客的眼,我看九齡秀八成也入了貴客的眼了。還不知道你這戲明晚演不演的起來呢!保不準明天一台轎子抬進都守府的後院兒,明晚大家就都喝喜酒去得了。」但嘴里卻邊恭維邊挽著齊班頭的胳膊,邊走邊道︰「班主這牡丹社可算得上藏龍臥虎了,咱們先別提明天的事兒,我已經在後面備了酒,您勞累了一整天,今兒晚上的戲好,我也跟著沾了光,你我二人理應一醉方休才是。」
齊班頭把玉佩揣在懷里,臉上的笑紋開出了一朵花,道︰「這怎麼好煩勞陳老板。」腳下卻沒停,只回頭跟他兒子,大家—無—錯—小說叫小齊班頭的,急忙交待了一聲了道︰「你先帶著戲班子的人回去。」
這麼一會兒後台的人已經卸好了妝,卻渾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今晚這戲算是唱響了沒。互相問來問去,也沒個結果,直到小齊班頭進來,手里捧著李都守和蕭六爺的厚賞,大家才圍了上去,紛紛爭著問話。
綠牡丹道︰「小齊,這兩位貴客到底是什麼身份?」
李金錘則偷偷掀開了小齊班頭手里紅木托盤上蓋著的紅布,又燙了手一樣急忙放下,咋舌道︰「這得有多少銀子啊!這回戲班子的道具總可以換換了吧!」
碗姨向外張望了一下,問道︰「你爹呢?」
小齊班頭被人七嘴八舌的說的頭暈,他自己剛才就在他爹旁邊,可是他也模不清那兩位貴客是什麼來歷!因此到現在一句話也沒答上來,只悶聲道︰「我爹讓我們先回船上去。」
九齡秀道︰「那這些戲箱子呢?看這賞賜這麼厚,算是得了貴人的認可了吧?明晚可還是在這演?」
就是這句小齊班頭也答不上來,模著腦袋道︰「我爹沒交代我啊!」
九齡秀道︰「如果還在這里演,那我們人回去就行,箱子不用搬來搬去的費勁。」
綠牡丹急了,伸手拽著小齊班頭的袖子道︰「哎哎,你先回我的話啊!」
小齊班頭道︰「我就听他們喊,一個叫李大人,一個叫六爺,別的都不清楚。等我爹回來,你問他唄?」
「李大人,那想必是個官?」直到大家伙兒回了船上,綠牡丹還在問,小齊班頭道︰「牡丹姐,我是真不知道啊!」
九齡秀正在漱口,「噗」的一聲吐了嘴里的水,笑道︰「牡丹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小齊哥,問他也是白問。」
小齊班頭比李金錘還木訥,至少人家李金錘上了台,也是一個說唱俱全的大花臉,可小齊班頭也不是唱戲的材料,所以平時老齊讓他跟在自己後面,學點管戲班的本事,指望著以後接班,但顯然效果不太大,戲班里沒有人把他真正當成一個小頭目。
綠牡丹惱怒的看了小齊班頭一眼,氣呼呼的進了屋,這時候九齡秀才又問︰「小齊哥,我問你,是兩位貴客都說今晚上的戲好嗎?」。
小齊班頭點點頭道︰「是,都說今晚的《西廂記》好,本來我爹還要謙虛幾句,李大人說他和那位六爺都是閱戲無數,讓我爹別過謙來著。」說完,他看看九齡秀,欲言又止。
他看見那位李大人單獨賞了九齡秀一塊玉佩的,一看就是值錢的好玩意兒,被他爹揣自己懷里了,等他爹回來了,他得讓他爹把玉佩給九齡秀。
九齡秀看著他這幅神色,奇怪道︰「你要說啥?」
小齊班頭急忙搖搖頭,他可不敢在這里說玉佩的事兒,萬一被綠牡丹听到了,賞了九齡秀卻沒賞她這個頭牌,那就是一場大吵。
夜色已經深了,天上起了風,月亮一會兒出來一會兒不見的,晃得霍都的路面忽明忽暗。
齊班頭這會兒正略有醉意的走在回碼頭的路上,風吹的他渾身有些發冷,他抱緊了胳膊,按著懷里的玉佩。
喝酒的時候,趁著陳老板出去更衣,齊班頭把玉佩拿出來看過。這玉撫模上去光滑溫潤,就他再不懂玉吧,也知道這可不是街邊小攤上就能買到的劣質玉佩,是件上好的物件兒。想想也是,陳老板今晚話里話外都透露著,李大人位高權重,千萬不能得罪。這樣的人,身上的玉佩能是凡品?
他又不傻!
綠牡丹才是這場戲的主角兒,是頭牌!
那位李大人,卻單單點了紅娘的名兒,賞了九齡秀。
他是看上九齡秀了!
要是真的像陳老板透露的那樣,李大人是個大官兒,那九齡秀……自己的牡丹社恐怕留不住了。就算是留下了又怎麼樣?九齡秀現在唱的已經不比綠牡丹差了,身量兒也快趕上綠牡丹了,她總不會一輩子給綠牡丹配丫鬟,可牡丹社哪里需要兩個大青衣?
他以前想過要招攬個好的須生的,小生也應該換換了,現在的那個,又笨又懶,但這要花的包銀可不少啊,這次兩位貴客賞賜的多,如果九齡秀跟了李大人,必定還會有更豐厚的賞下來,那時找個稍有名氣的須生,豈不是綽綽有余?
齊班頭陷入了自己的美好想象中,越想,越覺得這位李大人是他命里的福星。這會子他離自家牡丹社的船越來越近,看見船上隱隱約約站了兩個人,靠近了卻不認識。那兩個人是一樣的打扮,干淨利落的青衣扎著橙紅束帶,沖著齊班頭道︰「可是牡丹社的齊社主?」
齊班頭跳上船,道︰「不敢當,正是老朽。」
那二人一起拱手施禮,然後一個人從懷里掏出了一封信箋,遞給齊班頭道︰「這是我家李大人的貼子。」
齊班頭急忙恭敬的接過。
那二人又齊聲道︰「貼子已經送到,天色不早了,明天午時我們來接人。」說罷利落的跳下船,其中一人回頭道︰「齊社主還需早作準備,明日我們只問你要人。」不等齊班頭反應過來,二人已經快步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