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沐剛看了一本折子,伸手捶捶自己的肩膀,端方進來了。
把手里的水壺放下,給炭爐里加了兩塊新炭,忽然噗嗤笑了。
寧沐听了納悶兒,就問道,「什麼事這麼好笑?說來听听。」
「我笑我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端方回答了跟沒回答一樣。
「賣什麼關子,想說就說,不說就閉嘴。」看他這樣,寧沐就不想搭理他。
端方其實想的是,他最初斷定寧沐的一輪明月終將照溝渠的論斷,現在看來竟隱隱有松動的趨勢,剛才一笑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看不透人性多變,還是笑事情本身。
「寧夫人今天借你名懲了次威風,知不知道?」端方勾了勾炭火,把水壺坐在了爐子上,才撢撢灰問寧沐。
寧沐听了這話手下的動作一下子就停了,急忙問道,「有這事兒?我還真不知道,快和我說說,是怎麼懲的?」
端方一看他那副要笑起來的死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暗罵一句真是沒出息的受虐狂!
寧沐的確又驚又喜,確切的說就是喜!他如今這地位,輕易也不會怕誰,也不擔心如琳能給他惹多大麻煩,就算惹了麻煩他也不怕。他喜的是,一向討厭和他扯上關系,不屑這丞相夫人名頭的她竟然也願意依靠自己了,這怎能不讓他又暖又喜?
「今兒個她和薛雲的夫人去了福滿樓,趕上一個無賴欺負了樓里說書的,這無賴有點來頭,薛雲夫人處理不了,你夫人就出了這個頭。」端方把事情概括的給他說了一下。
「她是怎麼出的頭?」寧沐語含興奮的接著問。
瞥了他一眼,端方忽然一句話也不想說了,你說說他,居然也不問收拾的是哪個!有沒有什麼利害?當然,只是想想,還是接著說下去了。
「她把人家帶到小黑屋里,找了幾個大漢給收拾了一頓,完了讓人裝麻袋里丟回他靠山家的大門口,怕人凍死,讓人在暗處看著,看人被抬進去了,才撤的。」
寧沐听了就哈哈大笑,覺得心里好生暢快,「干的好,就得收拾這些無賴的東西。」
端方直想罵好個屁!
「知道他的靠山是誰嗎?是戶部候補侍郎劉士友的小舅子。」
「徐景升的人?端方你繃得太緊了,區區一個候補的侍郎舅子我還動不得了?」寧沐不是不理智,喜悅並沒有沖昏他的頭腦,一方面他確實覺得如琳處置得當,另一方面,這是一個丞相的地位和威嚴問題。
「動得動得,右丞相大人想怎麼動就怎麼動。」其實端方的意思也不是說動不得,堂堂丞相的親戚家被欺負還不敢還手,也太丟份子了。只是他們現在的處境確實能不和徐景升踫上就別踫上,涇渭分明比較好。
寧沐解釋道,「徐景升最近的動向有點問題,皇上身子弱,我看他怕是要擇一位主子靠邊站了,他現在權利越來越大,手早已經伸出了戶部,還需密切關注他的動向,防著他動作,又不能惹火燒身。」
「這回惹得不是火?」端方挑眉。
「這點火,連火星子都稱不上,我們想讓它滅就滅,想讓它漲它就能漲。」寧沐對區區一個候補侍郎是看不上眼的。
端方不再接話,細思起來。
「你先忙著,我去看看我閨女去。」寧沐起身拿起斗篷就要出去。
「慢走不送哈。」端方心想,是看你那大閨女去吧?
寧沐到了如琳門口的時候,她正在給咚咚揉肚子,今晚上小姑娘有點脹肚子,躺在娘腿上直哼哼,如琳知道她其實沒什麼事兒,就是撒嬌,像小猴子一樣。
寧沐有了上次的經歷,這回怕再遇到什麼尷尬,便有禮多了。听外頭碧桃說寧沐過來了,揉肚子的手一停,害的舒服的咚咚一陣不滿,如琳只好接著給她揉,距離上次見他有段時間了,他今天怎麼過來了,怕是又想咚咚了吧。
之前已經有過同處一室的經歷了,他又是一家之主,如琳也不能攔他,便讓外面的碧竹開門讓他進來。
本來有點昏昏欲睡的咚咚听到寧沐進來了,一下子精神了,立馬就站在了床上,讓爹爹抱,小嘴像抹了蜜一樣,一個勁兒說想死爹爹了。
寧沐照著她的小胖臉啃了一口,咚咚嫌棄的直擦臉,手卻還是不肯松開寧沐的脖子。
「你怎麼過來了?」如琳問。
「今天在福滿樓的事兒我听說了。」寧沐的聲音里沒有什麼明顯的情緒。
如琳這還是第一次踫到這種事,自作主張了一回,也怕給他添麻煩,何況還是為了娘家的事,便問他,「老爺可是覺得我處理的有何不妥當之處?」
「並無不妥,以後你再遇到這種事打的再狠點兒也沒事兒,我給你兜著呢!」寧沐毫不在意的回答,抱著咚咚悠悠了幾下,父女兩親昵無間。
如琳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她沒有經驗,辦了事回來後就難免思慮,反復想著白天發生的事,琢磨有沒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對不好。萬沒有想到寧沐對他說出這種話,她以為他不罵她是個麻煩就是很好的答復了。
心里流過一條細細的暖流,似乎要撬開什麼。
「不過,你以後出門要注意點兒,外面雖然看上去一片太平盛世,卻並沒有表面那麼太平。」寧沐又說道。
「何以見得?」身為朝廷重臣的寧沐說出這樣的話來,如琳不可謂不吃驚。她和大部分人認為的一樣,現在是個國富民豐的好時候,百姓安居,歌舞升平。
「把現在的朝廷比作風平浪靜的大海,下面沉睡著幾條臥龍,試想其中有一條異動,那麼這大海還能這樣平靜嗎?」。哪怕會翻天覆地也說不定。
「那你……」如琳心里想說那你在這個位置豈不是很危險?還是沒有說出口。
「你不用擔心,我能應對,為了保護你們,我也要在其中斡旋。」寧沐輕輕親了一下懷里眼皮已經打架的女兒。
「呸,誰擔心你?」如琳耳根子不覺染上了胭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