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少了二殿下陰森森黏乎乎的目光,吳青過得十分愜意。進入三月,天氣漸暖,人人著春裝,簪鮮花,京城一片花紅柳綠,香風習習。
三月三是上巳節,自朝堂至街市,皆休假一日。人人登高涉水,宴飲沐浴。
吳青一早起來,換上桃紅棗花紋短襦,石榴紅提花羅裙,坐上馬車趕往城外東郊櫻山。早在幾天前,國子監算學院的幾位活躍份子就邀請她參加這次的春游。一路上,春光明媚,草長鶯飛,人們扶老攜幼,合家出動踏春賞景。
馬車行到櫻山腳下,但見山上水邊彩幄翠帳無數,城中富貴之家十之有一在此設帷帳賞景休憩。吳青漫步山間小徑,心曠神怡。
不多時,便找到了算學院學生的營帳,草綠色的麻布帷帳臨水而設,既清新又古樸。十余個十五六歲的青蔥少年或倚石而坐,或臨水而立,或垂釣或听泉。吳青的到來引來一陣歡呼,讓她受寵若驚。
沒一會兒,吳青便與他們打成一片。畢竟她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女性,古代女子的矜持婉約她可一點都沒學到。相反還引著這幫學生玩起了各種游戲。有擊鼓傳花,一二三木頭人,蘿卜蹲,成語接龍,輸的人就表演節目。
這邊歡聲笑語不斷,旁邊幄帳里的人也被吸引過來,有在一旁瞧熱鬧的,也有些年齡相仿的自告奮勇參與進來。吳青雖然熟悉這些游戲,但也免不了中招。她一輸,眾人都歡聲雷動,攛掇鼓動她表演節目。
吳青也不扭捏,接連清唱了《枉凝眉》《笑紅塵》《你》這幾首歌。歌聲清越,旋律動人,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
這時卻有一位嬌俏的少女在幾位公子郎君的簇擁下,擠進圍觀的人群當中。嬌俏少女輕輕一招手,身旁一個白胖少年馬上附耳過來。一陣低聲私語之後,白胖少年向吳青擲出一枚銀錠,高呼道︰「唱得好,爺有賞,再唱一個‘俏姐兒戴花’來听听。」
此話一出,現場頓時鴉雀無聲。算學院的學生皆一臉怒色,正要上前呵斥,吳青忙伸手一攔,拾起地上的銀錠走到白胖少年身前,笑道︰「兄台,你的銀子掉了。」
白胖少年一怔,正要開口說話,旁邊一少年越眾而出,作揖一禮道︰「敝人代舍妹及友人向小娘子致歉。方才唐突之舉,實在愧恥,還望小娘子原宥則個。」
一旁的嬌俏少女連忙說道︰「五哥,好端端的為何要道歉。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在大庭廣眾之下賣場求媚,實在厚顏無恥。真真是辱了女兒家清譽,讓人羞煞。」
少年面上一紅,斥道︰「住嘴,你一個女兒家何故口出不遜,惡語傷人。待我家去,一定稟告祖父,對你嚴加管教!」
吳青早已認出朱雨棠,只是心中對她不喜,所以權當沒瞧見。淡定地向朱五郎拱手還禮道︰「原來朱五兄,那日多虧了你指路。今日之事只當是個誤會,我不會放在心上,朱五兄也不必掛懷。」
朱五郎羞慚不已,又告罪了一番,拉著一臉不甘的朱雨棠走了。
因了這場鬧劇,吳青意興闌珊,也無心再逗留,遂辭了眾學生下山而去。
朱府里,朱瑞正在書房全神貫注地欣賞一幅仕女圖。畫中少女粉衫紅裙,綠鬢朱艷,眉似遠山,唇若涂砂。畫旁還題詩一首道︰「綠鬢春山染,黛眉柳葉彎。清歌白雲遏,舞袖蛺蝶翩。」好不容易完成一幅滿意的,朱瑞舒了一口氣,細細地將畫上墨跡吹干,小心地卷好收進櫃中。
而此時,朱尚書的書房,朱雨棠正垂著頭聆听祖父教誨。朱尚書板著臉問道︰「你說說看,你都錯在哪兒了!」
朱雨棠怯懦地低聲回道︰「孫女錯了,孫女不應該在外頭與人發生爭執,讓人看了笑話。」
朱尚書哼了一聲,說道︰「女兒家慣與人作口舌之爭,實在有失體統。你是我朱家的女兒,將來便是當不成皇後也是要做王妃封夫人的。何苦與一個鄉野村姑糾纏不清,憑白辱沒了自己身份。」
朱雨棠面色漲紅,委屈道︰「翁翁莫再提什麼王妃了。那日花朝節,三殿下看都不看我一眼,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還有上次臘八賞梅宴,二公主引了我和三殿下相認,他連個笑臉都沒給。外頭人都說……都說……」
朱尚書坐直了身子,忙問道︰「都說什麼了?」
朱雨棠見祖父面色突變,嚇得退卻一步,喏喏道︰「都是外頭那些個公子哥兒說的,說是……說是三殿下……好……好男風。孫女都是听人說的,翁甕您別生氣!」
朱尚書撫著胡須沉吟道︰「若真是這樣,那倒是……」停了一息,朱尚書又擺擺手道︰「今日便罷了,你先回屋吧!此事莫要再提,我自有主張。」
朱雨棠見祖父不再怪責,忙屈膝一禮告了退。
是夜,朱府榮徽院正房內室。朱尚書一邊飲著茶湯,一邊狀似隨意地問道︰「盧家是不是有個八小姐還待字閨中?」
旁邊陪坐的朱阮氏放下手中的念珠點頭道︰「盧家的確有一個八小姐,今年該有十三了,尚未听說許了人家。不過,俗話說一家有女百家求。盧家門第高,盧八小姐又素有才名,求娶的官宦之家本來就不少。這次她在花朝節上奪了書法魁首,上門求親的就更是絡繹不絕。怎麼,官人是不是有了什麼打算。」
朱尚書抿了一口茶湯說道︰「瑞兒也有十七了,該是考慮給他娶親了。這幾年他在國子監用功讀書,我也就沒提過這事。如今眼看著瑞兒年底就要參加射策,授予官職,成親的事也該操持起來了。這個盧八小姐你見過幾回,依你看,才貌人品可還配得上咱們家瑞兒?」
朱阮氏皺眉道︰「若論相貌倒是沒得挑,論才學,盧家的教養也差不了。只是這性情上似乎太過清冷孤僻了些,這一點可及不上咱們雨棠。她這性格作個閨閣小姐倒也無礙,只是一旦嫁了人,在內要管理饋食供祭、侍奉公婆,還要和姑嫂和睦相處。在外時常要入宮朝賀,還要和那些個夫人娘子應酬交際。我冷眼瞧著,盧八小姐對這些既不擅長也不熱衷,算不上是做咱們朱家正頭娘子的最好人選。」
朱尚書鼻子里哼了一聲道︰「盧家的人大抵就是這副清高冷傲的做派。當年的嫻妃不就是如此嗎?就說這三皇子和誰都冷淡疏離的性子不也是隨了他們盧家嗎?不過,話說回來,盧家這門親不能不結。」
朱阮氏疑惑地問道︰「這是為何。京城里那麼多閨秀……」
「你就照我說的辦,只管尋了官媒去說親就是,老大那里我自會寫封書信知會于他,老大媳婦那里你去說。左右自有我都道理。」
「好好好,你有你的道理,我照辦就是。」朱阮氏不滿地嘟囔著,喚來丫鬟鋪床就寢,自顧往朝床上一躺,生起悶氣來。
回到居處的吳青此時也沒閑著。今日春游,雖有一段讓人不愉快的小插曲,但吳青還是頗有所獲。
這個時代,人們只听過宮調、雜劇、曲詞和說唱。吳青演唱的幾首現代歌曲,大家從來沒听過。但是看現場反響,效果卻是出奇得好。
她尋思著可以把這些優美的古風歌曲收集整理出來。另外,和這些歌曲有關的故事,也可以重新編輯記錄寫成話本。相信這些曾經打動過無數人的歌曲和故事,也一定能在大興廣受歡迎。
吳青說干就干,立時就取來紙筆,搜腸刮肚列出了一份長長的清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