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完成這張清單實在是個不小的工程,之後吳青的空閑時間被安排得滿滿當當,每日里除了當差就是寫寫畫畫。
充實的生活讓時間過的飛快,轉眼間已入四月,萬物繁茂,衣裳漸薄,蚊蟲也多了起來。適逢立夏,朝堂和國子監休假一日,吳青指揮著瑞娘小玉二人用青綠色羅綺糊蒙窗戶。忙完這些之後,又讓莊六趕著馬車帶她去菩提寺旁的書行街。
拿著整理完成的《白蛇傳》、《狐仙傳》兩冊話本,吳青問遍了十幾個可以刻印書籍的書肆。書肆掌櫃報的價大同小異,兩百冊以類一本要合五百文刻印錢,一千冊以上一本三百文。若是印好了要放在書肆寄售,每賣一本要給店家一半的錢。吳青一算,兩本書各刻印兩百冊就得花兩百貫,花費太大,本錢都有可能回不來。
搖頭嘆息了一回,走出最後一間書肆,吳青失望地坐在馬車][].[].[]上迷茫地看著窗外,猛的在街道拐角處看到一間小小的書肆。書肆門頭掛著一個破舊的幌子,歡門早已破敗,只剩下一個空木架,看上去十分破敗。
吳青趕緊讓莊六停車,走進店內,但見架上桌上擺著稀稀落落的幾本經史子集。書上落滿灰塵,顯然已經很久沒人光顧了。
一個面容清 ,身形枯槁的老叟坐在案後埋頭看書。吳青輕咳了一聲,那老者放下手中的書笑道︰「小娘子要買書嗎?我這里只有經史子集,要是買話本或花樣子,我這里可沒有。」
吳青遞上自己整理的兩冊話本,說道︰「我不買書,只問問掌櫃的你這里可以印書嗎?」。
那老叟一愣,笑道︰「恐怕印不了,如今我年歲已高,早已沒有精力折騰這些了。這間書肆如今連勉強糊口都不能了,更何況要養一批工匠。我早在三年前就停了自家的印書坊。等把這些書賣完,我就打算賣了鋪子回鄉養老了。」
吳青心中一動,問道︰「敢問老爹,你這間鋪子要賣的話價錢多少?我倒是有意開間書肆,還請老爹說個實在價。」
老叟沉吟了一下,說道︰「我這個鋪子兩開間,寬約二丈三尺,進深兩丈六尺。上面有閣樓,後面有個小院,院里有廈房六間,以前是刻印房,現已荒廢了。地方說小也不小,京城里寸土寸金,我說個公道價,一千兩百貫,不能再少。」
吳青點頭道︰「這個價錢倒也公道。只是光有鋪子,沒有刻印工人,這書肆也開不起來。我想問問原先的工匠還能找回來嗎?」。
老叟搖搖頭道︰「他們都是要養家糊口的,我這里不用人了,他們自然就去了別處做工。在這京城有手藝的匠人不愁沒地方干活。臨時去找的話恐怕很難,你可以去問問牙儈。」
吳青心說自己印書這事看來不太靠譜,又要花大價錢買鋪面,又要滿世界去招人。自己的積蓄、時間都不是很充裕,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吳青嘆了一口氣,說道︰「多謝老爹,既然這里印不了,那我就告辭了。」
老叟點點頭,將她送到店門口。吳青剛要上車,那老叟又追上來道︰「小娘子,我想起來了,我有一個堂佷,原先在我這里做過學徒。這幾年一直在菩提寺刻印佛經,你要是買了這個鋪子的話,我倒是可以讓他過來幫你。」
吳青眼前一亮,扶著老叟回到書肆細談。接著,吳青又在老叟的指引下參觀了書肆的閣樓和後院。最後商定,明日酉時把老叟的堂佷叫過來問問他的意向。
第二天,吳青教完課來不及換公服便匆匆趕往書肆。老叟和他的堂佷見到吳青身著緋色官服吃了一驚,忙上前來拜。吳青趕緊將二人扶起讓到店內。
老叟滿臉愧色道︰「老朽昏聵,竟不知小娘子是朝廷命官。昨日是小的唐突了,官人要是想買這間鋪子,只需九百貫,不,八百貫即可。」
吳青忙擺手道︰「老爹不必如此,這間鋪子昨日已然說定了價錢,一千兩百貫我一文都不會少給。只要能找到合適的工匠,我立時就付下定金。」
老叟忙推了一旁的堂佷,說道︰「老朽昨日已然問過堂佷,只要工錢合適,他就願意過來干活。」
吳青點了點頭問道︰「請問足下怎麼稱呼?」
老叟堂佷上前一步回道︰「回官人的話,小的姓余,是家中獨子,官人叫我余大就好。」
「余大盡管放心,工錢的事絕對不會虧待了你。不知你何時可以過來幫我印書?」吳青直接問道。
余大遲疑了一下,說道︰「小的還有兩個哥兒,都和小的在菩提寺印佛經。官人要是缺人手的話,不知可不可以讓小的那兩個不成器的哥兒一道過來幫忙。」
吳青大喜過望,連聲說道︰「甚好甚好,余大有相熟的匠人只管招來,工錢好說!」
接著吳青問了他和兩個兒子在菩提寺一個月的工錢,又問了他的家庭成員,居住情況。心中有數之後,吳青當即拍板,決定買了這件鋪子,約定明日酉時許過來交易。
第二天,吳青帶著現錢和府衙取來的正式契書趕了過來。老叟和余大也請來了官房牙做中人,並把四鄰一一請來知會順便做見證人。
官房牙丈量了房屋和院子,在契書上一一填注。正契共有四份,一份吳青持有,一份老叟持有,一份交府衙審批,最後一份留商稅院備案。接下來跑府衙審批也好,往商稅院繳稅也好,都由房牙代勞。吳青支付了十二貫佣金,約定三日後還在店里交割「赤契」,也就是蓋了府衙公章的買房憑證。
等審批下來的同時,吳青已通過官牙找好了一批泥瓦匠和木匠。等到三日「赤契」交割完畢之後,工匠們立即開始修葺房屋,並按照吳青的圖紙將門口的歡門重新搭建裝飾。接著又打制了一整套的樟木書架,還有十個大木轉盤。木匠師傅做這些大木盤的時候是一頭霧水,怎麼也想不出這東西是干嘛用的。
這邊店鋪里忙的熱火朝天,吳青也趁著旬休趕往城外白馬寺附近,制作一批秘密武器。
白馬寺位于城外東北方向,附近有一個官窯口洛京窯。洛京窯旁邊圍繞著數家制作民用瓷器的窯廠,一般都只做些瓦子,甕子,盆盤碗碟之類的簡單器物。
吳青挑了一家做工精細些的窯場,將自己的想法——陶瓷活字印刷一說,窯場主就搖頭拒絕,直說听都沒听過的東西怎麼做。
吳青也不氣餒,承諾只佔用窯場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窯場的正常毛收入自己翻倍支付。窯場主人一听覺的不虧,方才答應。
喚來了這里所有的工人師傅,吳青把制作陶瓷活字的方法和工藝要求說了一遍,邊說邊畫草圖。簡而言之,就是用瓷泥做成一個個規格一樣的毛坯,在一端刻上反體單字,用火燒硬。常用的字備上幾十個,不常用的則備十個左右。先做幾個試燒,效果達到要求了再同時燒制一批共十萬個活字。
吳青當場支付了五十貫的定金,窯場主人也很痛快,當即讓工人們試做活字。吳青在一旁指點,卻發覺工人刻的字,字體字形都不統一,于是吳青趕緊讓他們停手,在紙上用宋體寫了古漢語常用字共兩千余字,非常用字三千余字。
窯場主和工人們見吳青用十分端正均勻的字體一口氣寫了這麼多字,都驚嘆不已。莊六在一旁看的既驚且佩,得意地對眾人說︰「我家娘子可是聖上親封的國子監博士,肚子里的學問大著呢!」
眾人恍然大悟,都贊嘆道︰「怪道小娘子出手不凡,原來是國子監博士啊。」
吳青只笑笑,又接著說︰「刻反字比正字要難,我教大家一個小方法。」說完把寫好的宣紙翻過來,把透過來的字跡重新描了一遍,說道︰「從反面描一遍,就是反字了。照著我寫的反字刻,一定不會有錯的。」
此時眾人哪有不敬服的道理,都紛紛表態一定認真細致的干活,不能誤了官人的正事。
接下來的幾天,莊六每天送了吳青當差後,都獨自駕車趕往窯場監工,順便拿回幾個試燒的成品給吳青看。吳青看過後提出意見,再由莊六第二天送達。前後約試燒了十幾批,吳青才點頭通過。接下來窯場便加緊時間大批刻燒。
與此同時,吳青又找了銅匠,做了一批銅板做版托。它的用處就是,把做好的活字排進帶框的銅板上,用藥劑固定。固定好之後就成為印刷的版型。
涂了藥劑的銅板可以用火烘烤,藥劑隨著銅板的溫度變化或融化,或凝固。活字也就隨著藥劑的性狀得以固定或月兌落。
這種印刷方法當然不是吳青的發明,而是通過對歷史以及文物的了解總結出來的。這個時代正流行雕版印刷,雕版印刷自有它的優點和缺點。吳青決定若是印刷圖案插畫就采用雕版印刷,文字類的書冊就采用活字印刷,這將會大大提高印刷效率和成本。
等到活字印刷技術成熟後,吳青會稟告皇帝在全國推廣。一來可以繁榮整個國家的文化事業。二來算是立下功勞一件,將來論功行賞,官升一級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