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屯里的時候,月上樹梢,銀光乍泄。
張小花和長青一人搬了條凳子,坐在院子里一邊賞月,一邊吃著月餅嘮嗑,悠閑得很。
「明兒得去里正家一趟,跟他商量小娃子們念書的事。」張小花喝了口黑加侖酒,夜風微涼,舒心愜意。
「這麼多娃子,光有書不成,屯里的大人都不太識字,你是叫里正叔教他們吧?」
「嘿,你還挺聰明,一猜就就中,里正也一把年紀了,教教小娃子正好,外頭書院里的先生不都是些老頭兒嘛。」
「你對小娃子倒挺上心。」長青悶悶地說道,「咱家又沒小娃子……」
張小花一噎,支支吾吾轉移話題︰「咳咳,長青,你說咱家蓋不了新屋子,總能先打口井吧,我瞅你每天挑水挺費事的。」
長青嚴肅地說道︰「反正離得又不遠,不過要是能有口井,是省心很多,你說咱家院子里種上菜之後,天天得澆水吧。這是件正事,這樣吧,我明兒去嚷嚷,看有哪幾家有空,過兩天就開始打井。」
「我就這麼一說,也不用這麼著急。」
主要是張小花想在井上裝個壓水機,這種東西在鄉下地方很常見,幾乎每戶人家的井口都有,就是利用水壓的原理,能把水送上來,不過一般要用一瓢水做引,小娃子到了別人家,都喜歡折騰這玩意。
不過在野豬島,張小花還沒看到誰家有這東西,估計得去鐵鋪專門打一個。菜園子里一旦種上菜,就急缺水了,所以張小花覺得先打口也不賴,以後再安一個壓水機。
「小花,你絕不覺得咱們院子里少了點什麼?」長青兩眼精光熠熠地看著張小花,弄得她有點別扭。
「缺啥?」
「你不覺得咱們家冷清了點麼?別人都拖家帶口的,咱們是不是也……」長青咕噥道,「里正他兒子和我同年,花妞都能到處亂跑了……」
張小花听得臉紅心跳,誰說鄉下人淳樸厚道來著?咋成天琢磨這些不正經的?長青這些日子都暗示好幾次了,被張小花搪塞過去。
「對了,咱們忘了大事了!」張小花趕緊轉移話題。
「啥事?」長青見她緊張兮兮的。
「咱們不是月餅做了慶叔他們家的份嘛,這還沒送過去呢!他們現在還不知道大生的消息,老話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我估模慶嬸子今兒應景,怕是要傷心很久了,咱們去看看他們二老。」
長青一拍大腿,直懊喪︰「是啊,咋把這事忘了!小花,我看咱們還得去找找大生,看他願不願意回來,跟他說說。」
「要願意回這窮溝溝,早就回來了,找他沒用!你就是用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還不能再跑?腿長他身上,看是看不住的。」
張小花用籃子盛了一疊月餅,拎著就急匆匆往老獵人家走,也不知道這個時候他們睡覺沒有。好在還及時,慶叔老倆口也在院子里嘮嗑呢,話題圍繞的是養了幾只野牲口,估計二老都刻意不提他們兒子的事。
「慶叔,嬸子,還沒睡呢?」
張小花推開院子的籬笆門,大聲打著招呼。
「喲,小花長青啊,你們咋來了?這過節的,咋不待在自個兒院里?」
「嗐,家里就倆,大眼瞪小眼的,遛彎遛到這兒來了,對了,我拿了一些月餅,自個兒做的,給您二老嘗嘗。」
慶嬸子接過來,高興地說道︰「來就來,還提個重籃子干啥,正好,我和你慶叔也沒啥事做,正沒趣呢。」
「快來坐!」
老獵人也讓出一條板凳來,自個兒從里屋搬出一條長凳來,翹著二郎腿開始嘮嗑。
「慶叔,前兩天送的那壇酒喝完了沒?」長青前些天抱了壇黑加侖酒送給老獵人,當時他抱著壇子愛不釋手的。
老獵人咂了咂嘴,說道︰「那酒跟喝水差不多,不過還算不錯。」
「你慶叔都快成酒鬼了,現在頓頓不離酒,那壇子酒現在都見底了。」慶嬸子拍了老獵人一巴掌,嗔怪道,「你這老酒鬼,干脆淹死在酒壇子里算了。」
「沒事,我那多得是,喝完了再去我那里抱一壇唄。」
張小花現在酒窖里都是酒壇子,後來又釀了不少野葡萄酒,野果子釀的酒香味濃,婦女也能喝,張小花準備賣幾壇去咸豐樓試試水,要是能成,明年再多釀一些。
張小花和長青在老獵人家嘮嗑到午夜才回自個兒院里,主要是陪老獵人他們解解悶。折騰了一天,他們也累了,回屋便睡。
翌日,兩人便兵分兩路,長青去張羅挖井的事,而張小花跑去里正家,商量教小娃子認字的事。
「小花,你來得正好,昨天你給花妞買了本《三字經》?」
張小花手里正抬著一摞書,見里正神色急匆匆的樣子,還以為出了啥岔子。
「是啊,咋的了?」
「好啊!」
里正跟個老小孩似的手舞足蹈,不知道用什麼言語來表達,他是個老讀書人,當然是個愛書的人,只可惜家里的條件沒閑錢去買書,連他都好久沒聞過書的墨香了。
宋嬸子笑道︰「昨兒我跟他說他還不信,小花,你宋叔昨兒把花妞的書搶過來,抱在被窩里睡覺呢!這老不正經的。」
里正老臉一紅,說道︰「這你不懂,筆墨紙硯書都是需要人氣的玩意,單單說字吧,你要寫得一手好字,非得有一支沾人氣的筆不可,我那是給花妞的書沾沾人氣呢。」
「就能沾老氣!淨瞎說!」宋嬸子其實挺高興,她好久沒見著里正高興成這樣了。
張小花听過這典故,老時候的書生,很信這一套,甚至把硯台塞被窩里,整天抱著石頭疙瘩睡覺。張小花覺得這可太酸腐了,所謂的人氣應該是熟悉,一支筆你熟悉了,就代表寫了不少字,練不好才怪呢,偏偏書生說得玄乎,說啥沾人氣。
「里正叔,我正要找你說這事呢。」
里正把張小花領進屋,張小花開門見山地說道︰「里正叔,我琢磨著,讓屯里的娃子們開始認字,當然,想學字的大人也可以,你瞅,這些都是我買的書,應該夠用,兩人共一本書也成。」
「學字好啊!有學問是好,不過小花,咱們島上的娃子,就是有一肚子學問,官府也不讓參加科舉……」里正郁郁地說道。
「不讓就不參加唄!咱們只要學該學的,別的不強求,屯里的娃子大字不識一個可不行。」張小花把她的那套說法解釋給里正听,里正直點頭稱是。
「不過,咱們到哪里請個教書先生?」
「還找干嘛?您不就是現成的嘛,咱們屯里,就數您學問最多,長青他們也跟著您學過字。我琢磨您干脆辦個私塾算了。」
「私塾?!」
里正這可從來沒想過,雖然他教過後輩認字,但不是啥正規先生。
「我成嗎?」。里正有點兒不敢置信,又有些激動。
「您不成誰能成?就這麼說定了,不過咱們得有個地兒,把學堂弄哪兒呢?」最後一個難題就是學堂,屯里挺簡陋,找間屋子都成,就看誰家有閑置的屋子了。
「我院子就有一間空屋子,我帶你瞅瞅。」
里正精神抖擻的,跟年輕了十幾歲似的,走路都帶著風。
里正把張小花領到西廂房,這里挺寬敞,里頭空無一物,而且采光好。
「你瞅,我就一個兒子,這屋就一直空著,二三十個娃子坐沒啥問題。」里正打開窗子,陽光照進來更加敞亮了。
「挺不錯,那就……成了?」
「成!」
就這樣,野豬島第一個簡陋的私塾開始張羅了,叫大嘴嫂通知了屯里的所有人,有小娃子的人家都爭相要把娃子送到里正的私塾上學。
小娃子們都熱情洋溢,總算有書念了,連那些原本已經開始學干活的十五六歲的姑娘小伙,都想要念念書,認認字,幾天下來,在里正那里登記了名字就有三十好幾個。
幾天之後,野豬島出現了從來沒有的景象,一大清早,娃子們起**本該開始瞎跑折騰的,都老老實實背著一條小板凳,按部就班地到里正家,屯里頭一次有了上學堂這個固定的活動。
張小花就忙著完善一下野豬島的私塾設施,起碼要有幾張課桌,最好是有個黑板,能讓里正寫寫畫畫,教起來就方便得多,這些都得去拜托老孟。
第一天上學的日子,張小花也去瞅了瞅,小娃子們因為沒課桌,就墊了塊木板在**下,在小板凳上寫字念書,因為書本少了,兩三個小腦袋湊在一起,認認真真的。
前面的里正老先生也有板有眼教著《三字經》,為了今天這日子,里正穿上了他擱置了多年的褂衫,戴了頂帽子,看起來和外頭的不差分毫。
對剛開始認字的小娃子來說,《三字經》就夠他們學一年半年的了。
回自個兒屋的時候,張小花還受小娃子的朗朗書聲影響,念叨著︰「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
籬笆外鎖子雷厲風行地遛過來,嚷嚷道︰「小花姐,啥狗不叫貓不跳的,我拜托你的事有著落了沒?啥時候去老孟家說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