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花四人在清河縣瞎逛,走過一條又一條巷子,轉過一個又一個街頭,他們頭一回進縣城,看啥都稀奇。
清河縣雖然只是個縣,但是這里是汴河的入海口,交通航運發達,又是最知名的造船地,貿易往來十分繁榮。
這時候,清河縣籠罩了一層白雪,跟水墨畫似的,游人也多,街頭熙熙攘攘的。
「小花,這是啥地方?吃酒的?這麼多酒樓就屬這里生意最好!」
長青揣著背簍,抻著脖子往里頭嘆,一邊咕噥︰「看這酒樓布置得,挺花銀子吧……」
張小花一瞅,是個閣樓,下面人進人出,閣樓的窗口都坐滿了人,許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在談笑風生,雖然說不上雕梁畫棟,但是到處點綴盆栽,這季節花都凋了,就換上冬天開的梅枝,粉紅點點,閣樓上還有琴音簫聲傳來,摻雜在人聲鼎沸中。
再看這「酒樓」的牌匾,三個金光熠熠的大字︰春香院。
張小花愣了愣,光听這名字就知道是啥地方啊!她仔細听門口站的那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在喊︰「這位爺,這大冬天的,進里頭暖和暖和啊!菊香啊,你領這位爺進去,好生伺候著!哎!肖公子,咋這幾天都不見你?夏荷想你想得肝兒都顫了!」
那老鴇左右逢源,跟燈籠似的八面玲瓏,哪里都能照應到。
還是大嘴嫂眼尖,一拍大腿︰「啊呀!這……這是男人找樂子的地方!」
說著,大嘴嫂拉著王玉蓮快步走開,一邊嘟囔︰「不檢點啊不檢點……」
長青醒悟過來,他自小頂多只听說過這種地方,還真沒親眼見過,才誤認成酒樓,忍不住老臉一紅,趕緊扭頭走開,張小花看著長青窘迫的模樣,笑得可樂了。
長青瞪她一眼說道︰「笑啥笑?小心閃著舌頭!」
「笑你逗唄!」
長青見她憋著笑,摟了摟竹簍大步走了,這下他長記性了,凡是布置得跟花樓一樣的地方,都不是正經地兒。
逛了一通,四個人也該干正事了,賣毛線手套得去布莊,不過和張小花預料的不一樣,幾家布莊見著怪模樣的手套,都搖頭拒絕了。
「咱們不收手套,你們拿回去吧!」布莊老板大多都是這般說辭。
「嘿,這東西長得怪,沒人會買的,要不,你們去前面那家張記布莊去看看他們收不收。」
就是有掌櫃被說服了,一听至少十文錢,都擺手趕緊把他們請出來。
大嘴嫂和王玉蓮也開始焦急起來,灰心問道︰「小花,能成嗎?」。
「開窯子恁開放,咋見著新奇東西都這麼保守了呢?不怕,我就不相信沒人識貨,走,咱再去下一家。」張小花郁悶地說,看來做買賣還真不簡單。
「劉三姐布莊,是個女掌櫃!」
張小花有些意外,這時候拋頭露面的女子不多,能自個兒做掌櫃的更少,說不得這家的掌櫃是個有膽識有心思的女人。
布莊里頭生意挺紅火,好幾撥人在選著布匹,伙計都快忙不過來了,櫃台里站著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抹了淡淡的胭脂,眼 轆轉動之間都閃著精明的光芒,手里的算盤撥得啪啪直響。
「這位大姐是掌櫃嗎?」。
劉三姐抬起頭,雖然被人攪亂了算賬,卻一點也不惱,眼前是幾個陌生面孔,劉三姐笑盈盈地說道︰「是,我姓劉,家里排行老三,你們來扯布還是?」
「劉掌櫃,咱們不是買布,給你看樣好東西。」
張小花遞給她一對手套,劉三姐有點納悶,這是啥玩意?看起來手袖不像手袖,襪子不算襪子的,拿在手里擺弄了一下,就知道是套在手上保暖了,劉三姐戴上手套,立馬暖烘烘的,雙眼立即放光。
「這叫啥來著?大妹子,這是你自個兒做的?真暖和,手跟擱爐膛里似的。」劉三姐把玩著手套,發現其中的妙處,戴著它一點都不妨礙做事,甚至還能撥算盤珠子。
「是咱們屯里人做的,劉掌櫃,你覺得它要賣的話值多少錢?」張小花試探著說道。
劉三姐瞅他們都穿得樸實,這大妹子還挺精明,這是套她話呢。
「說不好,咱們都沒見過這種手套,東西是好東西,可是沒幾個人知道,賣出啥價錢可真不好說,大妹子,你是想讓我們布莊收吧?」
「劉掌櫃真是個爽快人,主要是不知道能賣個什麼價錢,所以才找你,咱們是鄉下人,好不容易來縣城一趟,總不能拿著東西到處練攤不是?」
劉三姐見張小花說話有條有理,心生重視起來,她最喜歡和干練的女子結交,不喜歡那些依附男人沒主見的女人,她自個兒操辦起一個布莊,逍遙快活。
「你們有多少手套?」
張小花現在就織了一些樣品,說道︰「咱們剛起步,還沒趕出多少來,不過咱們準備弄個作坊,長期做這個,貨源劉掌櫃不用擔心。」
劉三姐擱下手里的毛筆,從櫃台里頭走出來,拉住張小花,問道︰「弄個作坊啊?這可是正經買賣了!」
如果只是收幾十雙,談了價格就成,但是長期的合作就不同了,關乎到雙方長久的利益。
長青搗了搗張小花,問道︰「弄個作坊的事我咋不知道?你還有多少事瞞著我來?」
「能有啥?我是這麼想的,咱們屯里的婦女到了冬天,啥事也沒有,一起織手套能賺錢,又不耗時間,坐炕頭一邊嘮嗑就成事,大嘴嫂,你說是不是?」
大嘴嫂忙點頭,說道︰「不過小花,作坊……估模有點難吧,大伙雖然沒啥事,但是最起碼,正式的作坊得有正式的坊間,咱們屯里,沒這地方,難不成真坐炕頭,各家織了再一齊收攏?」
「咱們屯里最不缺的就是地兒,建個屋子不就得了,正好,咱們屯里有好多事得聚在一起,正少間大屋子呢。」
張小花早就想建屋子了,老獵人家還只有幾頭野豬,一頭香獐子,以後要真發展起來,可不能一直養在他那幾個圈里,至少得有個像樣的鹿場,香獐子棚吧?數目一多就容易亂套。
大嘴嫂還真沒想過這麼長遠的,她心目中的富足日子就是院子里有雞鴨,有菜地,不愁吃不愁穿,看小花的架勢,是想要賺更多的銀子啊。
劉三姐笑道︰「妹子,你們這是還沒有商量好吧?我也是開過作坊的,你瞧我這布莊,還自個兒染布,有個染坊,大妹子,我可提醒你,你們作坊要只是縫這種手套,那可不成,它是有時令的,一過冬天,誰還會買手套呢?」
劉掌櫃畢竟是個有經驗的,說到點子上了。
「劉掌櫃,這些當然得考慮進去。」張小花又對長青說道,「咱們屯里可不止這麼這個事情,比如咱們曬山貨啥的也需要個地方,要是作坊建起來了,保管不會有空余的時候!」
長青思考了一番,說道︰「這些主意都是你拿的,你說咋辦就咋辦吧,不過回頭得跟大伙商榷商榷……那啥,得花多少銀子?」
得,最關心的還是銀子的事,張小花算模清了他的性子,不讓他當賬房先生還真是浪費人才。
大嘴嫂和王玉蓮也湊過來,尖著耳朵听,張小花神秘地嘿嘿一笑︰「花不了多少,我有譜。」
劉三姐听了半天,這幾人算是張小花做決定,看來是個主事的,連她男人都听她的主意。
劉三姐覺著這事既靠譜又不靠譜,靠譜在都準備張羅作坊了,必定不會像那些雜亂的小販,不靠譜在這伙人連建作坊的事還跑到別人布莊來商量,听了跟過家家似的。
「大妹子,你們這種手套多少錢一對?」
張小花想了想,比出兩根手指︰「劉掌櫃,說實話,我也挺羨慕你自個兒開染坊賣布,我自個兒想盤下來一間店鋪,可惜沒那麼多本錢,所以才找布莊合作,這樣吧,咱們算是寄賣,不要你一個銅板,賣了錢咱們五五分,有錢大家賺。」
這辦法和同咸豐樓合賣果酒一樣,是雙贏的辦法,張小花固然要讓出一部分利益,但是卻能解決她短錢的燃眉之急,何況,在這清河縣,人生地不熟的,還是劉三姐這個地頭蛇知道咋賣得紅火。
做買賣最重要的是人脈,不可能把所有銀子把在自個兒一個人手里,張小花要是不找咸豐樓,她自個兒也開不了酒樓賣果酒,對布莊是同一個道理。
「大妹子,你這話,真是說得我心坎里了。」劉三姐默念著「有錢大家賺」幾個字,通俗易懂,又十分精闢,她似是悟出了點啥,「就沖你這句話,咱們這買賣成交了!」
大嘴嫂和王玉蓮都有些緩不過來,跑了好幾家布莊,都把他們攆出來,這位掌櫃才一會兒,就答應了。
大嘴嫂木訥地說道︰「就……就這麼成了?這感覺跟飛似的,一會兒在天上一會兒在地下。」
「可不是嘛,有些東西,在不識貨的眼里一文不值,在有心人眼里卻是價值連城,這起起落落的,我都沒反應過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