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到4月底,本應是雨水多發的季節,可自入冬以來,沒下過幾場雨。院子里,小全子正彎腰從井里汲水,準備用來澆花。
北邊宮牆角下去年種的一排蘭花正綻花骨朵,蘭花性喜濕,這天太悶了,上午剛澆的水,下午就干了。小全子吭哧吭哧地提著水,已經來回澆了七八趟,鼻尖上冒著汗,褂子下擺早打濕了,緊緊地貼在腿上。
廊下,安琴正舉著個木勺子往石榴樹底下舀了兩勺水。土很干,兩勺水下去,很快就沒影了。
小全子提過水來,支起桶底一傾,「嘩」的一聲,半桶水澆了下來,濺起好大一片水花來。
安琴忙不迭地跳了起來。笑罵著︰「小全子,賠我的鞋子來!」
小全子嘻嘻笑著,耍無賴︰「姐姐幫我提水去,我來給姐姐洗鞋子。」
安琴啐了他一口,自跑去+.++換下濕鞋。
環翠從廊下轉出,噓聲︰「小聲著點兒,主子昨晚沒睡好,這會正補覺呢。」
安琴兩人伸一伸舌頭,噤聲。
屋子內欣妍翻了一個身,睜開眼楮,她早醒了,只不過,昨晚沒睡好,懶懶地,不想起床。
今年冬天來得快,去得也快,才4月竟然如此燥熱。年來統共才下過一、二場雨,淅淅瀝瀝地,地都沒打濕過。滿院子的花草樹木好似都黯然失色。現在,每天晨起澆水已經成了小全子的一項新工作。
他們這院子還好,花木不多,听說御花園那邊兩個池塘的水面都下降了不少。再大的塘也架不住每天抽水澆灌。
欣妍起身,從窗外望望天,萬里無雲,碧藍碧藍的,一點雲彩都看不到。她又縮了回來,無聊地拿起一本書,翻了兩頁,合了回去。
這里能看的書幾乎沒有,清一色的女四書,還有後宮嬪妃人手一冊的《後宮守則》,是前朝孝恩皇後編寫的。
欣妍每次見了它就想起前世讀書時的《學生守則》來。新生入學都要求背熟了,並要抽查,考試。一犯錯誤,就罰抄。欣妍是個乖乖女,自然不在此範圍之內,但每次看那些調皮搗蛋的男生抄得咧牙呲嘴時,就不自覺地覺得牙疼。
顧家也有家訓,每次衡哥兒犯錯,顧知章就罰他抄寫家規五十遍。欣妍曾偷偷地幫著抄過幾次,後被顧父發覺,加倍罰抄,逐再不敢。
她看了看滴漏,還早。忽想到今日傅夫人要來,喚了環翠進來,收拾好往怡景宮去。
傅芳菲的肚子已經很大,現在基本都不出門。欣妍時常過去陪她。
傅夫人得成帝恩準,每隔半月進宮一趟。
欣妍時常能見到她。因有了上次的事情,欣妍對傅夫人是心存感激,每次都要過去陪著坐一坐。話不多,只靜靜地坐一邊看著她們母女敘話。
傅夫人與女兒說著話,不時抬頭看一眼欣妍,見欣妍只低頭繡花,不時抬頭看一眼這邊,見傅夫人看過去,粲然一笑,復又低頭繡了起來。
傅夫人心里喜歡,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可惜了了。這孩子听說現在都沒侍寢,父親官職卑微,這樣的妃子,在宮里一抓一大把,很快就會湮沒。
這樣的性子,這樣的人品,哎。
忽想到傅玉衍,她又不禁嘆了口氣,真是讓人抄心。同樣年齡的別人人家的孩子,早成親生子,孩子都好幾個了。她外祖母到是早就做了,這不,又有一個。
不過,想到傅芳菲肚里的孩子,她又緊張起來,這可是皇家子嗣。進宮前,傅晨慎重叮囑了,務必囑芳菲小心行事,一切以孩子為重。
她又看了看芳菲的肚子,側面看過去,肚子挺而尖,想到俗話說的「尖男圓女」,不禁坐起身來,仔細看了兩眼,努力回想自己那時回懷著傅玉衍的時候,卻偏又想不起來。
芳菲剛往嘴里塞了一塊棗泥糕,滿足地拍著手,見母親一個勁地盯著自己的肚子,嗔道︰「還沒看夠麼?一天不知看幾回了。再說,看看又不能看大了。」
欣妍聞听,撲哧一笑︰「要是瞧瞧能瞧大,大約夫人要天天進宮了。」
芳菲「咦」了一聲,「怎麼說?」
欣妍鼓著腮幫子說︰「皇上不得叫夫人天天來給姐姐瞧肚子,沒準小皇子就早點出來了。」
傅夫人也撐不住笑了,芳菲撫著肚子指著欣妍「」哎喲,哎喲「」地直叫。
欣妍趕緊過來作勢給她揉著肚子,芳菲喘著氣說︰「干脆生下來,見風就長,豈不更好?」
欣妍卻想到見風就長的可不就是哪吒了?逐笑得詭異。惹得芳菲怪異地看了她好幾眼。
沫兒推門進來,盤子里是三盞冰鎮銀耳湯。
芳菲眼楮一亮,嚷著說︰「給我那碗多放點冰,這天太熱了。」
傅夫人趕緊說︰「可不能多,你懷有孩子,不能吃太涼的東西。」一邊對沫兒說︰「她那碗且先放一放,去去涼氣。」
傅芳菲嘟著嘴,不依。孕婦本就怕熱,且這天連續幾個月干旱,青石地面好像踩上去都會起塵。
如此,又持續了快兩個月,六月中旬,終于,井里的水位下降了一半多。御花園里面的三口池塘都剩下淺淺的一層浮水。荷葉的根耷拉在塘面。
有宮人用抓籬兜去水面的爛葉子。露出底下的泥塘。有幾個小太監挽起褲腳,下塘去模魚。
塘里的魚又肥又大,有的竟然有一歲小兒那麼長。這幾口塘經年未曾干涸過,塘里的魚都養得極肥。大部分都是紅鯉魚。膳房那邊拿來的大木盆一會就裝滿了。有幾條竟彈了出來,在草地上蹦得歡。大家嘻嘻哈哈地去抓。
成帝很少往後宮來,連日干旱,很多地方已引發旱災,前方吃緊,後宮眾人都更加謹慎行事,無事少出門。
這日,欣妍去往傅芳菲處,閑話了幾句。傳芳菲看著外面的天說︰「這樣旱下去,可怎麼得了?真真是熱死了!」
欣妍看著白亮亮的日頭照在屋檐上反著光照得人眼暈。她眯著眼楮,也憂慮起來。京城中尚且如此,那些老百姓可怎麼過?
干旱並不因為她們幾人的意願而停止。隨著日子推移,情況也越來越嚴重。听傳夫人說,已有多處地方鬧起了旱災。今年莊子上顆粒無收,田地里都可跑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