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眉剛一腳踏入醒春堂,就被綠鬢拉到了一旁。還沒等她開口問,就見綠鬢朝里邊努努嘴,十分不滿道︰「,夫人才剛醒,那姓潘的婆子就又來了。說是炖了川貝梨子湯,顛顛的拿來給夫人喝了。」
「是潘媽媽,別一口一個姓潘的婆子叫,人家畢竟是夫人的陪房,你這樣不尊重叫人听去了不好。」翠眉沒有先去管潘媽媽的事,反而提醒綠鬢道。
「我理會得,不過是在你面前才這般叫叫。」綠鬢撇嘴道,「我就是不喜歡她倚老賣老,一天到晚在夫人面前說什麼情分不情分的,說得好像夫人只與她有情分似得。」
以前綠鬢也不喜歡潘媽媽,但也不至這般不滿。何以會變的如此,翠眉是知道原因的,夫人這幾日為了是走是留的事猶豫不定,倘若決定走,她們這幾個大丫鬟通通都是跑不掉的,到時候都得跟著入京,可她們的家人卻說不準了。
翠眉是個孤兒,跟她最親的只有她的干娘常媽媽一個,夫人即便要走也會帶上她的,所以翠眉無需為這操心。但綠鬢就不一樣了,她的老子娘都在澹州,雖然都是府里的管事可卻不受重用,為了不惹得京中老夫人不高興,夫人必不會帶太多人回去的,綠鬢的老子娘多半不會被選上。
綠鬢不想與家人分開,每日求神拜佛,祈禱夫人能選擇留下。偏生潘媽媽這些天一日三四趟的鼓動夫人回京,綠鬢見了怎能不氣。
翠眉正猶豫著要不要把從常媽媽那兒知道的事告訴給綠鬢知道,讓她也好有個準備,就听里邊柳氏喚她。
「夫人叫你呢,你趕緊去吧!」綠鬢道。
「嗯」翠眉點頭,心中暗道,還是下次在說與她知曉吧。
不光是府里的下人們為著那有關回京的事操心,連雲柔雲悠兩位本該無憂無慮的姑娘也為這事鬧的靜不下心來。只不過一個是興奮的靜不下心來,一個則是擔憂的靜不下心來。
「姐姐,你說那京里是怎樣的光景?」蘇雲悠一臉興奮的問道,「早听人說京城里最是繁華熱鬧,比澹州要好無數倍,真想立馬就去見見。」
蘇雲柔扶額輕嘆,這已經是蘇雲悠不知第幾次問她這個問題了,這丫頭自從那天听說有可能要去京城之後就一直興奮到現在。
「還沒決定要不要去呢,你先別高興的太早,還要等父親回來商議了才能決定。」
「我知道,不過是先問問嘛。」蘇雲悠嬌聲道,依然掩不住內中興奮,「父親去江南參加什麼詩會,都去了兩個多月了,算算日子也該回了。」
「昨個听母親說,在有個兩三天父親就能回了。」蘇雲柔笑道,好久沒見到父親有些想他了,也不知道此回父親會給她和小悠帶些什麼好玩意回來。
「父親走之前說回來時會給我們帶禮物,也不知道會帶什麼好玩的回來。上次父親出門回來給我的那套瓷女圭女圭,我很喜歡,這回我還想要它。」蘇雲悠也惦記著父親的禮物,可不知怎麼的,又將江南和京城聯系起來,問道,「姐姐,那你說江南和京城相比又如何?」
又來了,饒是蘇雲柔性子柔順耐心極好,也被蘇雲悠問的煩不勝煩,只好使出殺手 ︰「說起京城啊,恐怕七妹妹最熟悉了,要不你去問問她?」
「哼,我才不去呢。」果然一提七妹妹,這丫頭就轉移了注意力。
蘇雲柔長舒一口氣,不料她氣還沒舒完呢,蘇雲悠又兀自興奮道︰「我听說京城侯府里有許多出色的兄弟姐妹,要是我們去了,就能跟他們一處玩了。她們肯定比蘇雲嬌強出百倍。」
這丫頭真真是魔障了!望著興奮過度的蘇雲悠,蘇雲柔搖頭暗嘆,與蘇雲悠的美好憧憬不同,她對于回京這件事總有著暗暗的擔憂和未知的恐懼。如若要她來選,她情願一輩子留在澹州。京城富貴繁華不假,但正因它的富貴才容易招惹是非,反倒不如澹州清淨。
更何況,她比蘇雲悠年長幾歲,知道一些蘇雲悠不知道的東西。譬如他們一家人在侯府的地位,扮演的是個什麼角色,侯府老夫人對他們的態度,各房之間的關系,她都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因此她才更加的憂心。
蘇雲柔看著蘇雲悠,淡淡笑道︰「那倒未必。」
那些個兄弟姐妹,對她們未必會比七妹妹對她們來的真。不談最近作風突變的蘇雲嬌,只說以前那個,蘇雲柔與之接觸了兩年,發覺她真的就只是嬌縱而已,對人倒真沒什麼壞心。
蘇雲悠自然不會同意,與她辯道︰「怎麼會呢,蘇雲嬌那麼討厭。我都听人說了,京里的姐姐妹妹個個知書達理,待人和善,尤其是三房的五姐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人又溫柔。蘇雲嬌哪能和她比啊,我恨不得現在就去京城見上一見!」
蘇雲柔听到蘇雲悠提到「五姐姐」,眉頭忽然一皺,道︰「小悠,就算咱們真去了京城,你和她也不要太親了。」
她們要是回京就等于是上了三夫人的船,而整個侯府里三夫人最不喜的,恐怕就是五妹妹和四哥哥的生母秦氏了吧。當年的顧秦之爭,母親也略向她提過一些。
「為什麼呀?」蘇雲悠很不解,五姐姐那般好的人,為什麼不能和她太親?
「因為……」小悠現在還小,其中原因不好與她詳說。看著一派單純的妹妹,蘇雲柔想了想,終究還是將有些話咽了下去,只道︰「算了,等你到了京城,就會明白的。」
見蘇雲柔面有難色,蘇雲悠沒在繼續追問,既然姐姐說到了京城就會明白,那就等到了京城再說吧!
醒春堂中,柳氏正和潘媽媽說話,翠眉在一旁伺候。
「那碗川貝雪梨湯,夫人覺得可好?」潘媽媽一臉是笑的問道。
「自然是好。」柳氏亦是笑著回答,「難為你有這份心了。」
「不難為,不難為。」潘媽媽擺擺手,臉上的笑意更甚了,「只要夫人覺得好,我便天天炖給您喝。梨子潤肺,夫人有咳疾,多吃些是有好處的,這湯雖不比七姑娘送來的雪梨膏名貴,但也是我對夫人的一份心意,還望夫人不嫌棄就好。」
柳氏嗔她一眼︰「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東西雖有貴賤,但心意都是一樣的,我怎會嫌棄。」
「夫人不嫌棄就好。」說完,潘媽媽看著柳氏嘆了口氣。
柳氏不解,只當她有什麼難事要求她,遂開口道︰「潘媽媽為何嘆氣,可是有什麼難事?你只管說與我听,你我多年的情份,我一定幫您周全一二。」
潘媽媽嘆道︰「讓夫人憂心了。只是非是我有什麼難事,而是為夫人感到擔心。」
「為我擔心?」柳氏不解道,「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是為了夫人的身體感到擔心」潘媽媽一臉憂色道。
柳氏听後笑道︰「我這身子都是老毛病了,沒什麼好擔心的,您只管放寬心吧。」
「夫人總這麼說。」潘媽媽嘆道,「說句僭越的話,我是看著您長大的,又跟了您一路。很多事旁人不知道,我卻是清楚的。夫人這病是娘胎里帶出來的弱癥,世間能醫者少之又少,本以為此生難遇,可沒想到夫人嫁入侯府後,竟遇上了一個能治的。」
「當時我為夫人歡喜了好一陣子,心里想著夫人日後再不會為此疾所糾纏。等調理好身子後,好為老爺生兒育女,開枝散葉,可沒成想,哎……」
潘媽媽話未說完,便勾起了柳氏心底的不甘,那位老御醫可是明確的告訴過她,只要她能按照他的療程一步一步慢慢調養,她的病是能夠痊愈的。
但是療程才剛開始,老侯爺便逝世了,老夫人命大老爺和老爺扶靈返鄉,又說老侯爺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老爺,遂讓老爺留在澹州守孝三年,還說怕老爺思念妻子不能專心守孝,將她也送去了澹州,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而御醫是輕易不能離京的,她的病就一直耽擱下了,眼看回京無望,她才拼著性命給老爺生下兩個女兒,最終弄得身子大傷再也無法生育。
「這都是命。」柳氏深色黯然。
一旁的翠眉听到這,心中暗道︰「這老貨果如干娘所說,抓住了夫人的命脈。以前是我小看她了。」
「當年的確太可惜了。」潘媽媽先是嘆氣,而後又笑道︰「好在夫人一向仁善,得老天憐幸,讓夫人有了再次回京的機會。夫人還年輕,那老御醫醫術高明,想是有法子將夫人醫好的。」
「我離京之時,那位御醫已是花甲之年,就算此番真能回返,也不知道還在不在。」柳氏面有猶疑。
潘媽媽一听,心中暗喜夫人果然如她猜想的放不下此事,立時安慰道︰「那位老御醫若真不在了,也還有其他人可尋,都是御醫能相差多少。京城人才濟濟,夫人若是有心定能尋得。」
柳氏本就因蘇雲嬌和三房的態度起了回京的心思,此時听了潘媽媽的這番話更為意動,只是還有些猶豫不決︰「回京是件大事,也不是我一人說了算的,還得看老爺的意思,等老爺回府後再議吧。」
「那夫人可要跟老爺好好商議啊,畢竟,機不可失。」潘媽媽語重心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