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之際,殿內高漲的情緒反襯的蘇代愈發的暈眩,她低聲喚了珧芷︰「扶本宮出去透透氣。」
韶婉儀見蘇代正欲起身離席,忙問道︰「娘娘怎麼了?」
蘇代看向她,低聲道︰「本宮想出去更衣醒酒,若是有人問起,勞婉儀知會。」韶婉儀點頭應下。
出了大殿,外頭的空氣比殿內要通透些,蘇代這才方覺微微喘的過氣,只是臉頰依舊有些發燙,沿著漢白玉欄桿往前走,此時已是天黑,和煦的微風拂過她的臉頰,抬眸一看,只見如墨的空中繁星點點,月色灑在四周的湖面上,波光粼粼。設宴的是如意洲的衍慶殿,循著光亮望去,整個大殿恍如在湖中的仙境。
蘇代輕扶著漢白玉欄桿側身輕坐,水里的紅魚成群游過,心中不由一動,輕探過身折了一株菖蒲枝葉,伸入水中輕輕撩撥著水面穿梭的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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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妃娘娘怎麼出來了?」身後猛地傳來一個溫和的男聲。
蘇代心中一驚,側坐在欄桿上的身子一時不穩,眼見就要跌進湖中,卻不想手胳膊被一只大手牢牢的抓住,待她站穩後,方覺不妥,猛地甩開拉著自己胳膊的手。
蘇代回眸望去,只見太子榮笙正負手而立,唇角含笑,一雙桃花眼清澈明亮的看著自己,蘇代微微行禮,淡淡一笑︰「殿中燥熱,正好出來醒醒酒氣。方才多謝太子相助。」
榮笙瞧著蘇代手中的額菖蒲枝葉,俊美的臉上帶了幾分笑意道︰「無妨的,想不到懿妃娘娘竟還有孩子心性。」
蘇代聞言微微一怔,本就因酒發燙的臉上不禁渡了層紅霞︰「讓殿下見笑了。」說著,隨手將菖蒲枝葉扔進了池子里。夏夜里暖暖的風把鬢角的散碎發絲吹到臉上,一陣一陣的癢。輕輕用手拂了拂臉頰,卻瞧見榮笙正含笑的看著自己,蘇代心下一陣不愉,遂對他側身微微行禮,淡淡開口道︰「不擾殿下了,妾身先行告退。」
帶著珧芷往回走,卻听見他在身後輕聲問了句︰「你對誰都是這般冷淡麼?」
此言一出,蘇代心中一陣驚詫,止了腳步,回眸沉聲道︰「殿下慎言,須知道妾身同殿下僅有一面之緣。」榮笙唇角上揚,聲音似有似無︰「我也並未說什麼。」
蘇代抿了抿唇,看了看他身後反射著月色的湖面,轉身拂袖離去。
待走得遠了,蘇代才沉沉開口︰「今日之事,只有你我知曉。」珧芷慎重的點了點頭︰「奴婢省得。」
回到衍慶殿內,歌舞已撤了出去,卻見眾嬪妃已在玩射覆,古之射覆是用巾盂等物覆蓋東西讓人猜。
盛寒安眼見,瞧見蘇代進來,勾了勾唇角笑道︰「懿妃娘娘怎麼去的這般久,凝妃娘娘提議玩射覆。」頓了頓,用手撫了撫發髻間的華勝,繼而又笑道︰「不過凝妃娘娘提議的這個玩法和以往不大一樣,覆者須得先用詩文、成語、典故等隱寓某一事物,射者猜度,用也隱寓該事物的另一詩文、成語、典故等揭出謎底。這個呢,得飽讀詩書的人才能玩。」像你這種北狄茹毛飲血般的野丫頭,自然是玩不了的。
蘇代輕睨了嬌笑的盛寒安一眼,淡淡開口道︰「眾姐妹才情卓越,本宮不敢班門弄斧,還是在一旁看著吧。」
盛寒安得意一笑,和其他幾位妃嬪繼續去頑了。
蘇代回到位上坐下,見韶婉儀只是安坐不語,不禁有些疑惑,遂笑著低聲問道︰「婉儀怎麼不去同她們一起頑?」
韶婉儀微微一笑︰「還是算了吧,和盛婕妤一起玩射覆,若是贏了她,是會被記恨的。若是刻意放水,自己也是玩的不痛快。」蘇代聞言,不禁啞然一笑,看來盛婕妤蠻橫是闔宮都知道的事了。
宴會終了,果真是盛寒安取了頭籌,榮秉燁笑著賞了她一對花鈿,喜得她忙屈膝行禮謝恩,眉宇之間洋溢著自得的笑意。
宴席散了,蘇代的棲鸞殿和韶婉儀的流霜館有一段順路,二人遂都沒有坐儀輿,而是慢慢往回走,夏夜的風輕輕吹拂著,倒讓蘇代微微醒了酒,沿道的草叢里響徹著蟋蟀和蛙聲。
蘇代嘴角噙了淡淡的笑意,韶婉儀倒是微微一笑︰「娘娘笑什麼?」
蘇代輕輕指了指墨色的天空,悠悠道︰「如此怡然自得的時光倒是有一陣子不曾又過了。」韶婉儀莞爾一笑︰「听聞娘娘的家鄉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嬪妾曾在張昶的游記中翻閱讀過,書中描繪之景令嬪妾心神向往。」
「如今宮中眾人都避著我,怎麼韶婉儀倒是不在意?」蘇代淡淡一笑。
「說出來不怕娘娘不愉。若是娘娘如今還是那深得聖眷的懿妃,嬪妾反倒不會和娘娘親近。如今嬪妾主動和娘娘親近,一是娘娘性情的確是嬪妾所喜歡,二便是不會惹人非議。」
蘇代心知韶婉儀說的惹人非議是指倘若她現在依然得寵,會有人說韶婉儀諂媚。如今見韶婉儀坦然說出來,蘇代心中也有些高興。
「說起來,我還不知你名喚什麼?」蘇代微微一笑,韶婉儀的確是個值得交往的人。
「嬪妾名喚江宓。」
蘇代擺了擺手,笑了笑︰「你我話既已說開,倒不必遵循那些虛禮。」言罷,和江宓相視一笑。
又順著石板路往前走了一會兒,江宓指了指南北岔道,笑道︰「只能和娘娘共踱至此了。」蘇代笑道︰「不是說好不拘泥虛禮麼,我今年十五。」江宓莞爾一笑︰「娘娘果然是性情中人,我倒要虛長你三歲。」
「如此,我便可稱你為姐姐了。」蘇代笑道。
江宓笑著戲謔道︰「得了這麼個高位分的妹妹,我倒是還賺到了。」說完,便取下自己腰間系著的繡著彩蝶戲蘭的香囊遞給蘇代,一雙眸子笑意融融︰「沒什麼可贈給妹妹的,這只香囊是我自己做的,里面放了些白芷和艾草,芳香可驅趕蚊蟲,還望妹妹不要嫌棄。」
蘇代接過香囊,笑了笑,想起江宓曾贊過自己腰間的香囊,正欲解下送給她,一模腰間,觸及之處除了輕薄的宮裝再無他物。
江宓見蘇代面色一白,正欲開口詢問,卻瞧見她的腰間空空如也,不由低聲驚呼︰「妹妹怎麼……」
事關重大,江宓不敢聲張,見二人隨侍的宮人皆遠遠地站著,這才低聲問道︰「何時沒的?」
蘇代低頭細細思索,當時江宓借了香囊看,看完之後自己正欲系回腰間時,眾皇子帝姬進來了,因而系香囊就有些倉促。
「我記得你出殿醒酒時,香囊還好好的掛在身上,回來的時候我覺得有點不對,卻又瞧不出來,如今想來便是身上少了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