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代抬眸看了看天色,低聲說道︰「如今天色已晚,若是大張旗鼓的回去尋只怕會驚動旁人,我們還是先行回去吧,我一會兒讓珧芷去找找。」
江宓拉著她的手,神色滿是擔憂︰「也好,有什麼消息派人通知我一聲。」蘇代微微頷首,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心安。
回到棲鸞殿坐等了許久,珧芷才提著盞羊角燈從外頭回來,一進殿門,賽罕便搶先問道︰「可找到了?」珧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見狀,蘇代的手指死死的抓著黃花梨透雕鸞紋玫瑰椅的扶手,直至指尖泛白。賽罕忙寬慰道︰「娘娘的香囊是才繡好的,應該沒什麼人注意到。」珧芷也道︰「那只香囊上頭,奴婢沒有繡上任何和娘娘有關的東西,就算被旁人撿去了也沒什麼。」
蘇代闔上雙眸,復又睜開,淡淡開口︰「你去找的時候可被人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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珧芷搖了搖頭︰「並不曾,不過若有人有心留意,只怕還是會看見奴婢。」
「若是有人問起,你便說是你的珠花掉了。」
「奴婢省得。」
桌上的鎏金蟠花燭台驀地炸了一個響亮的花火,蘇代此時才恍惚覺得夜已深了,珧芷上前扶起她︰「娘娘還是歇下吧。」
珧芷替蘇代寬衣時,發現了江宓所贈的香囊,遂道︰「娘娘,韶婉儀贈送的香囊可要請太醫瞧瞧?」蘇代遙遙望著銅鏡中自己見不真切的臉,淡淡道︰「就照你說的辦吧。」縱然她有心和江宓交好,可該防的還是得防。
第二日,江宓便帶了宮女匆匆趕了過來。一進殿門便屏退了伺候的宮女,待眾人散盡,江宓才攜了蘇代的手,低聲問道︰「找到沒有?」見蘇代搖頭,她不禁更心焦了,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
反倒是蘇代笑著寬慰她︰「那個香囊我也就戴了一次,想來應該沒人記得,更何況香囊上並無與我有關的東西。姐姐寬心,就算被旁人撿取也無事。」
「也只能這麼著了。」江宓在椅上坐下,沉沉嘆息。
珧芷捧著琉璃盞走了進來,只見琉璃盞內是早上用井水新湃的瓜果。
盡管大殿門上掛了竹簾遮擋暑氣,可蘇代依舊覺得渾身燥熱,就連身側一隅,用來隔斷內外間的烏梨木牡丹屏風上繁復的織錦,都叫她看了發暈。
「我這里倒是有件趣事兒。」江宓輕輕捻起一塊還帶著晶瑩水珠的西瓜,「不知妹妹可有興趣?」
蘇代強忍著不適的感覺,笑著道︰「哦?不知是什麼趣事兒,倒讓宓姐姐有心注意上?」
江宓睨了蘇代一眼,繼而又笑道︰「你就會打趣我。」頓了頓才道︰「不知妹妹可還記得昨日宴上被陛下贊賞的舞姬?」
蘇代笑著微微頷首︰「人美,舞也動人,叫人難忘。」江宓莞爾一笑道︰「盛婕妤昨日玩射覆奪得頭籌,滿心以為會得陛下臨幸,卻不想陛下著了尚儀局召了那名舞姬侍寢,可把盛婕妤給氣壞了。」
蘇代端起桌上的茶盞,眸光淡淡︰「盛婕妤爭強好勝,那舞姬只怕討不到好處。」
「可不是麼,今兒個一早,那舞姬被封了鶯常在,賜居秋水苑。」江宓微微頷首,「鶯常在按例侍寢後去向賢貴妃請安,回來的路上撞見了盛婕妤,盛婕妤說她禮數不端,恃寵而驕,硬是罰鶯常在在含元路上跪了兩個時辰。」
蘇代蹙了蹙眉,將茶盞放在桌上︰「這個盛婕妤這般沒心機,還不懂收斂,如何坐上的婕妤之位?」
江宓抿唇輕笑︰「自然是有她的母家助力,你可能之前就知道了盛婕妤是賢貴妃的佷女,可是卻不知道里面的內情吧。」
「哦?還有內情?」
「賢貴妃是崇元三十五年被先帝指給彼時還是晉安王的陛下做側妃,那時貴妃的父親官任吏部員外郎。陛下那時有意迎娶盛氏本家女做側妃,可盛氏本家是伯遠侯,一听聞只是側妃,便舍不得自家嫡女,生生讓旁支的女兒嫁了過去。再後來,陛下登基後,盛氏本家自是不甘心,好容易等自家嫡女長大了,便匆匆送進宮來了。」
蘇代聞言,不禁輕笑一聲︰「那原本應該做側妃的盛氏本家嫡女後來許給了何人?」
江宓笑了笑︰「那伯遠侯本想撿高枝而棲,遂將自家女兒嫁給了當時的二皇子,也就是現在的穆親王妃。」
「所以說,賢貴妃是盛婕妤的堂姑姑,卻並不一定和盛婕妤一條心。」蘇代微彎唇角,勾出一抹溫和的淺弧。
江宓微微一笑︰「妹妹果然聰慧。」
說話間,殿內漸漸升騰起逼人的熱氣,江宓用帕子輕輕試了試臉頰︰「這天怎這般熱?」話音剛落,黃花梨案幾旁的掐絲琺瑯甕中傳來「叮鈴」,仔細一瞧,原來是起來的冰已經化了,只余一小塊飄在上頭,那聲響便是冰塊踫及甕邊的聲音。
蘇代喚了賽罕進來,吩咐道︰「去司計司再領些冰塊回來。」
賽罕應聲而去,須臾,一直在旁邊暖閣中的珧芷帶了兩個小宮女進來,笑道︰「听賽罕說娘娘熱了。」那兩個小宮女便上前替蘇代和江宓扇風,有了她倆扇風,蘇代方覺有些涼意。
江宓又坐著和蘇代說了會兒話,便帶著宮人回了流霜館。
午後的日頭尤為的毒辣,整個玉華台都靜悄悄的,各宮都緊鎖宮門,起了冰在殿內貪涼。
「賽罕怎麼去了這麼久?」殿內的熱氣讓蘇代有些煩躁,微微從美人榻上坐起來,本想小憩一會兒,可沒有冰塊降溫,燥熱的暑氣著實讓人難以入眠。
珧芷挑起門前的竹簾瞧了瞧︰「不應該呀,平時一盞茶也就回來了。」
「你去瞧瞧。」
珧芷答應一聲,挑著竹簾出去了。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賽罕氣沖沖的回來了,身後跟著的珧芷也是皺著眉頭。見狀,蘇代眉梢輕蹙︰「怎麼了?」賽罕氣道︰「奴婢去司計司領娘娘份例的冰塊,可韓司計說天氣炎熱,各宮都遣了人來起冰,奴婢去得遲了,冰塊都被領光了。」
蘇代冷哼一聲︰「去得遲便沒有了?且不說現在只是午後,縱然是真的都被領光了,又是誰給她的膽子,擅自動了本宮份例的冰塊!」
「奴婢也是這麼說的,可韓司計說是她也沒辦法,各宮冰塊都甚是緊缺……」
未待賽罕說完,蘇代已是怒上心頭,猛地一拍身下的美人榻,正欲開口,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倒在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