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若婉與陶治堯的事早就是公開的秘密,喬府上下皆知道這對遠方表親曾今說過親,且是男才女貌,十分相配。
若不是文天佑上門提親,這二人恐怕早已琴瑟和鳴了。
說來也是奇怪,喬若婉本是鐘情于陶治堯,卻一口應下了婚事,再者喬二爺更是看好文天佑的。
區區一個陶家遠親,不過是京城里有點名望的大夫罷了,豈能與指揮使大人相提並論。
喬二爺本想借著文天佑的勢力,今後可在官場順風順水。
怎料,文天佑是個陰晴不定的主,大婚之後再也沒給過他好臉色看。
這不,事情又鬧大了。
「你看看你哪里有主母的樣子,婉姐兒有今日的不恥行徑,你是首當其中的罪魁禍首!」喬二爺對陶氏怒道。
陶氏一臉悲屈道︰「二爺,這些都是。傳言,要不是素姐兒那丫頭胡說,哪里會出這檔子事。」她最善推月兌罪責
喬二爺聞言更是氣惱︰「別什麼事都往素姐兒身上推,你那好女兒與陶治堯前日-私會的事都傳到我耳朵里去了,還有誰不知道!文天佑沒有直接讓婉姐兒大歸已經是給足了喬家臉面,今後的事,她自己好自為之吧,哼!」喬二爺甩袖便離開了翠玉閣。
陶家祖上在京城也算是家底豐厚,卻也耐不住陶老太爺和陶家幾個公子哥的揮霍,加之又無科舉入士的子弟,短短十幾載,就衰敗的不成樣子。
陶氏只覺臉上火辣辣的難堪,喬二爺再不待見她,也極少會這般嚴詞,可見他這次是對喬若婉徹底失望了。
一個已嫁他人的婦人,進門多年未曾有孕,還傳出和舊情人有-染,換成是小門小戶遇到這樣的女子,也早就一紙休書,再無瓜葛了。
文天佑漠然處之的態度,更是令得陶氏和喬若婉忐忑不安。
另一頭,喬若婉一夜未睡,眼下面色蠟黃,似乎幾個時辰之內老了十歲。
昨夜,她以後文天佑會救她時,那種無上的愉悅能讓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去爭取,甚至不惜殺人。可他後來的無情,又令得她從天堂落入地獄。
喬若婉突然想起那日-文天佑對她說過的話,他說要讓她窮其一生嘗遍痛苦的滋味。
為何會這樣?
她做錯了什麼?
身為嫡長女,她有傲人的資本,她理應得到最好的一切。
那些個庶出,只能是她登上繁華的墊腳石,她做錯了麼?誰不想嫁給位高權重的青年才俊?她不過是說了謊,不過是殺了自己的庶妹而已。
為何文天佑就不懂她的心呢!
那個死去的人又哪里可以比得上她的!
仇恨和怨怒找不到發泄的出口,喬若婉幾欲崩潰,好在這世間還有一個若素,她既然已經開始和自己唱反調了,那好了——反正她也無事可做,無心可托,再弄死一個若素于她而言也沒什麼損失。
人的意識在瀕臨瓦解時,極容易做出沖動的行徑。
喬若婉帶著圓桂一路徑直去了若素所居的西廂院。
若素歇在了東院,有秦香和幾個二等丫頭伺候著,巧雲和巧燕並未留下來伺候。
二人一見喬若婉氣勢沖沖如鬼煞一般的臉,各是心知肚明︰「大小姐怎麼來了?」
話音剛落,喬若婉喝道︰「讓開,把那小蹄子叫出來,沒臉沒皮到了一定境界,當真讓我刮目相看。」她的怒意看似證據確鑿,卻也毫無理由,就連喬魏氏和喬二爺都未曾追究若素的‘失言’,一個出閣的大小姐還能說什麼!
更何況,真相已經大白,昨夜之事不過是為了自救而言。
就連文天佑本人都沒有站出來要個說法,她一個犯了七出之一的婦人實在不應該這般蠻橫。
「大小姐,您這是作何?我們家姑娘已經解釋清楚了,她一個十二歲的女娃能懂什麼是男女之情?」林嬤嬤見不得旁人斥責自己小姐半句,遂頂撞道。
喬若婉可從未將任何下人放在眼里,她一手拂開林嬤嬤,便往里屋走去,巧雲和巧燕互視了眼色,沒有跟上。
小姐昨夜吩咐過,只要喬若婉前來,就隨她鬧騰,不作阻擋。
二人雖是不解,卻還是听從若素的意思。
喬若婉在里屋沒尋到人,便繞過三扇松柏梅蘭紋屏風,入眼是落地罩的紗幔,透過白紗,可隱約看見里面有人影。
「哼!我看你能躲到什麼時候?」喬若婉想都沒想,已然斷定帳內之人便是若素,她走了過去,一手拉開帷幔。
瞬間,喬若婉布滿怒火的眸子想被冰雪覆蓋一般,寒到了極致。
「啊!鬼啊!」她大聲叫道,轉頭就往外跑,帷幔內哪里有若素的影子,分明就是掛了一副畫像,上面的人,喬若婉至今都記憶猶新——柳姨娘。
可這畫像畫的太過逼真,那嘴角的血跡都是和柳姨娘死後那日-的絲毫不差。
「大小姐,您這是」圓桂忙上前扶住差點倒地的喬若婉。
喬若婉未逗留,狼狽的跑出了西廂院,邊疾步而行,邊碎碎念道︰「鬼啊不關我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別來找我」
若素站在月門不遠處的回廊下,她身後跟著秦香。
老太太擔心她尚且年幼,萬一有個行差踏錯就遲了,秦香是她信得過的人,又比霓裳和霓月多了幾分心思,故而指派了秦香今後伺候若素。
「表姑娘,大小姐怎麼從你院里跑出來了?」秦香問道,旁人不知喬若婉的為人,她卻很清楚的,當年喬魏氏讓她暗中查了幾件事,最後都到了喬若婉身上,老太太念及她是嫡長女,沒有點破。
這也是為何喬老太太待喬若婉一直不冷不熱的緣故。
「大表姐真是好生奇怪,我已經澄清事實了,她該不會還念念不忘這點恩怨吧?秦香姐姐,你說呢?」若素仰著頭,看著比她高出不少的秦香,嘴角揚著淺笑。
她只是猜測喬若婉會來興師問罪,即使此刻所有人都知道若素對文天佑並不存著半點心思,喬若婉也不會咽下這口惡心。
五娘至今沒有下落,羅姨娘還瘋著,若素不想這般無期限的等下去,她一定要查出柳姨娘的死因。
于是,才有了方才這一幕。
「奴婢也不知道,不過大小姐似是受驚了。」秦香邊走邊道。
若素但笑不語,二人很快就進了月門,巧雲對若素點了點頭,才道︰「秦香姐姐,我听聞你今後也在咱們院里當差,這下可熱鬧了,上回還想向你討教如何打五彩的絡子呢,我們家小姐最是喜歡了。」
巧燕也湊了過來,所有人仿佛對喬若婉失態跑出沒有任何的察覺,唯有秦香回頭看了月門幾眼,若有所思。
「秦香姐姐,下房還有幾間空置的屋子,我讓霓裳和霓月這就去收拾,你要是有什麼缺的,盡快和林嬤嬤提便是。」若素坐在錦杌上,輕抿了口每日必備的羊女乃杏仁茶。
斂眉之間,她看著青瓷茶盞中飄忽的水霧,眯了眯眼︰喬若婉,看來你身上的秘密不少啊。
以她方才看到柳氏畫像的反應,不難看出她有問題。
只不過是死人的畫像而已,她會怕成這樣?
秦香沒想到若素小小年紀,做事都很周全,忙謝道︰「多謝表姑娘,奴婢深受老祖宗恩德,逢年過節,賞賜都不少,家中又無雙親奉養,眼下什麼也不缺。」
原來也是個無父無母的人。
若素抬眸,看著秦香時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她前一世倒是有父親的,可還不如沒有呢,起碼不會有人冤枉她,也不會有人動不動就是家法處置。
秦香一來,西廂院熱鬧了不少,花廳下掛滿了綠油油的藤蔓,有風吹過的時候,很是清涼,若素趴在石桌上吃著冰鎮的瓜果,小身板懶洋洋的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還是巧燕一塊一塊喂進她嘴里的。
原先這位白家小姐的身子骨真是堪憂!
正月復誹著自己如今的現狀,一行人浩浩蕩蕩走了過來。為首的是褚氏,連同喬老太太也來了。
若素揉了揉眼,搭在手臂上的下巴,已經落下了紅印,昨夜沒有睡好,今早又陪喬老太太念了半個時辰的佛經,眼下正是困得緊。
「就在里面!白素姐兒她裝神弄鬼!」喬若婉指著若素的方向,聲音顫抖道。
當朝有個禁忌,那就是不得賣弄鬼神之說,皇上手下沾染的亡魂太多,他又是個疑心極重的人,及登基日便宣布天下百姓禁止談及鬼神報應,違令者的下場只有一個字︰死!
喬老太太拄著拐杖,憂心的看著若素,秦香對喬老太太搖了搖頭,示意並不知情。
褚氏幾步便走進花廳︰「素姐兒,到底有沒有此事!喬家待你不薄,你要是讓喬家蒙上不該有的罪名,誰也護不了你,到時候還請自尋出路吧。」
「住嘴!」喬魏氏打斷了褚氏的話︰「我還沒死!」她喝道,低音依舊雄厚,這是經歷多年風霜歷練出的魄力,意思再明顯不過,喬家還輪不到褚氏做主。
褚氏忙道︰「媳婦剛才也是情急,母親莫怪。」
喬魏氏未理會她,倒是看著坐在石凳上的若素,只見她雙眸潤著水汽,半醒半睡的憨態,女孩兒離開她的院子才多大一會,怎麼又惹事上身了,她問道︰「素姐兒,你大表姐說在你屋里瞧見了柳姨娘的畫像,可有這回事?」
若素眨巴著眼,嘴里還含著一塊甜瓜,她吐詞不清道︰「是哪個柳姨娘?」
柳姨娘死了這麼多年了,白若素從未見過她,又怎會有她的畫像?恐怕在喬府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一副出來。
喬魏氏心疼的看著若素,越想越氣!
這不是明擺著誣陷麼!
她本對柳姨娘存著內疚,當年的事她都知道,卻硬生生掩蓋了去,護著二房十幾載的罪行。
「你還裝,我分明在你屋里看見了,誰要是不信,可隨我進去找找。」喬若婉又道。要是普通的畫像倒尚可解釋,可柳姨娘畢竟與若素毫無瓜葛,要是供奉起來也就罷了,將其掛在帷幔里是什麼意圖?不是裝神弄鬼是什麼?
「啊?大表姐說什麼?若素听不懂。」明明是個精明人,卻還是一副呆愣惹人憐的模樣。
喬若婉見她這般,只想上前掌摑。
「好!你等著,我就去找出來。」喬若婉興沖沖的再度進了里屋,她直接尋著畫像而去,可撩開帷幔時,卻是空無一物。
須臾,她折回指著若素鼻子道︰「你快說,到底藏在哪了?」
若素再度揉了揉眼,雙眸剪水般溫雅可人,她道︰「什麼藏在哪兒了?大表姐,我都已經說清楚了,我對大表姐夫一點意思都沒有,你為何還抓著我不放呢!」
褚氏,陶氏,連同喬若雲也對此深信不疑——喬若婉故意生事的可能極大。
別說是若素了,就連她們也不記得柳姨娘的樣子了,當然除了陶氏之外。故而,怎麼會無端出現柳姨娘的畫像!
眾人心中暗道︰喬若婉這次找的油頭真是有些欠妥當。
「怎麼可能?我分明親眼所見,難道還長了翅膀飛了不成!圓桂,進去再搜一遍。「喬若婉吩咐道。
眾人沒有阻擋,喬老太太是不相信若素真會私藏柳姨娘的畫像,其余幾人皆是看好戲的態度。
半柱香過後,圓桂無功而返。
喬若婉氣急,她是不會懷疑自己的眼楮的,遂上前想抓住若素質問。
喬魏氏見勢忙喝道︰「婉姐兒驚嚇過度,來人!扶大小姐回院。」她實在看不了旁人待若素狠厲,對幾個婆子吩咐道。
喬若婉很快便被婆子帶了下去,陶氏面色難看至極︰「母親,婉姐兒也是昨夜受了驚嚇,許是還沒恢復,這才沖撞了,您老可千萬別跟她置氣。」
「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心里有事!」喬魏氏冷冷道。
陶氏一僵︰當年的事,老祖宗應該不知情吧!
「媳婦回去一定好生說說婉姐兒,改日-再來跟素姐兒道歉。」陶氏尋了借口,很快就離開了西廂院。
褚氏也不願逗留,一行人來的匆匆,去的也匆匆。
回去的路上,喬若雲道︰「母親,還是您料事如神,長姐果真不會放過素姐兒。」
褚氏哼聲一笑︰「不然,我又何必白走這一趟,素姐兒鬼主意再多,也不過才十二歲,她能知道什麼!更何況還是二房的柳姨娘!你二叔看似早就忘懷,私底下還不是找了個夏荷當替代品,這些年誰敢提及柳姨娘?更別提畫像了!你可得學著點,今後進了文府有你琢磨的。」
喬若雲點了點頭︰「母親,我知道了。您今日此舉是故意在祖母面前做戲,添油加醋,好讓長姐下不了台面。」
褚氏勾唇冷笑道︰「呵——沒有了你長姐,我看陶氏還怎麼氣焰!」陶氏不過是落魄家族之女,而她卻是褚家嫡女,左軍都督大人的嫡親妹子,還是褚辰的姑母,喬家今後本來就該她說了算!——
夜半時分,巧雲悄然躬身道︰「小姐,喬家大小姐沖進來之前,奴婢就把畫給燒了。」
若素微微睜開眼,看著她時,那水汪汪的眸子像是淬了冰,讓人莫名起了服從之心︰「此事,誰也不得透過,包括那人!」
倏然間,巧雲心跳漏了半拍︰那人?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若素已經躺在了床上,身上只蓋了薄毯,內室置放了冰塊,加之巧雲近日尋來的薄荷香,若素夜間幾乎感覺不到燥熱,睡的很踏實,她重新閉上了眼︰「時候不早了,你下去歇著吧,在那人面前,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今後不用我再強調。」
小姐果然都知道了!
巧雲抿了抿唇,在腳踏上磕了幾個響頭,才站起道︰「奴婢知道了,多謝小姐大恩大德。」
入夜,薄荷香縈繞內室,聞著讓人肺腑清涼。
既然已經阻擋不了被褚辰盯著,與其讓他再安排旁人,還不如將計就計,放任巧雲繼續當他的眼線,最起碼巧雲待自己還算衷心,有些事她相信巧雲不會輕易出賣自己。
和‘敵人’保持最安全的距離,不是逃得遠遠的,而是適當的靠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