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令剴上了高中之後,雖然舒青鴻依然供他念書和生活開銷,但他還是盡可能靠自己拿獎學金。
舒青鴻對這養子的戚情是矛盾的,他恨不得這個優秀的孩子是自己所出,可是每當他看著舒令剴分明就是歐亞裔混血的臉孔,他就想起繭子的背叛!
他想栽培舒令剴,讓他這輩子都必須記著他的恩情,但又不願他接觸家族事業;他沒趕走他們母子,因為不想身為男人的屈辱宣諸于世,也因為繭子很明白除了蔚藍山莊之外,他們母子無處可去,所以處處委曲求全。
舒令剴也知道母親有多小心翼翼,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給舒家添麻煩,並且力求表現,等他有能力了才能帶母親離開蔚藍山莊,學業對他來講其實算是輕松了,但他沒有能夠輕松的本錢,每一項科目都要盡善盡美,否則等著他的只有母親的歇斯底里和「父親」的冷眼與嘲諷。
相比之下,就算成績老是吊車尾,舒玉依然我行我素,高興就念,不高興就逃課——爸爸不高興?那又怎樣,她才不甩他呢!反正那個昏君也拿她沒辦法!
晚上九點,舒令剴照例在房間里看書,入秋了,明明天氣開始轉冷,房里又沒炭火,他卻還是坐在窗邊,而且任由窗戶大開,每讀到一個段落便看一下表,接著擰起眉,像有些坐立難安,半晌才說眼自己繼續念下去。
九點半,窗邊傳來怪聲,他放下手中的書,栘步到窗前。
「,你又不走正門了。」他嘆氣,看著少女身手矯健地翻身入內,原本帥氣無比的姿勢卻因為圍巾勾到了樹枝,害她整個人就要往後栽倒。
她沒尖叫,因為知道沒必要,果然一雙手很快地將她整個人抱住。
「小心!」舒令剴嚇出一身冷汗。
她躺得很大方,他看得很心驚啊!這丫頭明明在人前都精得很,卻老是在他面前出狀況,他的臂力都是給她訓練出來的。
舒玉順勢將頭枕在舒令剴肩上,伸手環住她的頸項,懶洋洋地攤在他懷里。「好累哦!」她蹭著舒令剴的頸窩耍賴。
「去洗澡睡覺了。」他哄她。
舒玉卜將瞼埋在他頸窩,咕噥著他听不清楚的話語。
「嗯?」雖然知道這丫頭在要賴,但舒令剴還是沒放開她。
也許太習習慣她的撒嬌了吧,這在他們之間似乎已經再正常不過,這丫頭一被男同學惹毛就踹得人家住院打點滴——雖然舒令剴到現在都不相信她真的踢斷那名同學三根肋骨——但因舒家財大勢大,最後對方也沒敢追究,讓他們私底下賠錢了事。
十四歲的舒玉,在學校里是出了名的惡女,沒人敢惹,偏偏舒令剴卻覺得她像小貓咪,有時甚至懷疑那些指控者根本是含血噴人,他家明明很乖又很愛撒嬌的!
舒玉的臉頰貼向哥哥,跟習武的她不同,舒令剴雖然身體不弱,但是在沁涼的秋夜里卻開著窗子,還是讓他的手和臉頰有些冰涼。
「天氣那麼冷,你干嘛不關窗戶?」舒玉一邊用臉頰蹭著他的臉,一邊將手貼上他另一側的耳朵,想為他驅走寒意。
「是為了誰啊?」舒令剴沒好氣地應道,走向沙發把賴在他身上的小妮子放下,不料科她卻硬拉著他一起坐下,還整個人順勢往他懷里窩。
「上次是誰為了開我的窗戶,差點整個人摔下樓?我可不想看到一團小肉醬!」他說得輕松,實際上那天他的心髒都快被嚇停了!
舒玉嘟嘴,搞了半天還是她的錯?「上次是失誤!我有很多次成功紀錄啊,就只有那一次不小心嘛……」
「一次就夠了!」
「好嘛。」她再想別的辦法好了,最近要溜進哥哥房里都會被老爸叫到書房念一頓,他還開始安排眼線站在哥哥房門外呢!她能不偷偷模模嗎?舒玉心里犯嘀咕,卻沒忘記自己當暖暖包的使命,抓住舒令剴的手,看似在玩耍,卻是把自己的溫暖分給他。
舒令剴垂眼看她像小貓咪玩耍的動作,/心里其實也知道她的體貼,他並不是文弱書生,體育成績和其它科目一樣優秀,只是和這小妮子比起來只能算是個正常人罷了,吹一夜冷風手當然冰冷了。
「好了,我都快被你搓到冒煙了,快去洗澡吧!」他笑著揉她頭發。
「我要用你的浴室。」她每次從房間溜出來可都是精心策畫過,今天也是先走大門回自己的房間,再從窗口爬到舒令剴房間,現在溜回去一定會被老爸的眼線發現,跑去跟老爸告狀。
舒令剴有時也覺得應該制止舒玉對他這麼沒有男女之防地親近,可是他舍不得拒絕她,更因為他心里有一部分情戚還戀棧著過往兩小無猜的時光,不想這麼快就正視她與他終究必須分別去過各自的人生,然後男婚女嫁,再也不能親密如昨。
在舒令剴沉默下語的當口,舒玉早就自動自發地跑進他的浴室,外頭的更衣室里有她之前留在這里的衣服,反正佣人不會進來替舒令剴整理房間,有時舒玉不免覺得老爸很小氣,他自己對媽咪不忠在先,竟然還不準繭子阿姨外遇,他和繭子阿姨又沒結婚……所以偶爾她會跑來幫哥哥整理房間。
舒玉將月兌下的衣服亂丟,泡進澡盆里時,看著內衣掛在門把上,內褲吊在瞼盆上,又覺得有點心虛了。
好啦,其實她只有「偶爾」覺得很過意不去時,才會幫哥哥整理房間,大多數時候她都是來制造髒亂讓哥哥整理的……
舒玉穿著小熊睡衣走出浴室時,發覺舒令剴已經把窗戶關上,不過還是在看書。
老爸常念她,為什麼她不能像哥哥一樣,偏偏像只不象話的野猴子?其實她不在意這麼被比較,她承認她不肖,這大宅子里所有人都對老爸唯唯諾諾,如果連她也這樣,那老爸真的會變成不折不扣的暴君了!包何況她最以哥哥為榮了,才不會嫉妒他的好成績。
舒玉蹦蹦跳跳地蹭到舒令剴身邊,靈巧地鑽進他懷里偎著。
寒冬又要到來,哥哥還得常常念書到深夜,她最愛自動自發當小書僮,幫忙到樓下泡一杯姜茶,或者窩在哥哥懷里當大暖暖包,嘻嘻。
「你先去睡覺了。」舒令剴說道,這丫頭老是為了陪他,最後自己打起盹來。「今天要看的範圍比較多,會看得比較久。」
「有什麼關系?你看你的嘛!我自己找事做。」她還是賴著不走。
「好能找什麼事做?發呆?」他故意取笑她,卻也知道那是因為舒玉不想打擾他,總是在他懷瑞安靜如小貓。
「我喜歡發呆不行啊?還可以作白日夢耶!嘻嘻……」在他面前,舒玉完全是個嬌憨的少女,一點也不避諱自己傻氣的想法,哪還有學校里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惡女模樣?
舒令剴一陣好笑,「什麼白日夢?」說要趕她,卻還是將她抱攏在懷里,這丫頭也不加件披肩或外套,竟然只穿著一件睡衣就跑出來了!
舒玉坐沒坐相地向後躺進哥哥懷里,捧著臉,笑得神秘兮兮。「才不要告訴你。」她害羞地滾來滾去。
「長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哥哥要去旁邊當老頭了。」
「哥哥才不是老頭,人家會害羞嘛!」她想要夢見她的白馬王子,可是她預想過白馬王子的各種樣于,結果不是沒哥哥聰明,就是沒哥哥好脾氣,要不然就是沒哥哥笑起來好看,或者根本是個書呆子,不像哥哥允文允武。
不是她在自夸,她哥哥超強的,還有胸肌耶!學校那些臭男生胸部不是瘦得只有排骨,就是肥到要穿,難得正常點的卻毛一堆,她要抱毛茸茸的寧願去抱她的泰迪熊啦!
看著舒玉懶懶地將頭枕在他胸口,舒令剴突然想起住事,忍俊不住抱地輕笑道︰「以前愛吃我豆腐的小丫頭真的長大了,還會害羞啊?」想當年她對他的胸部捏過來模過去,可下知害羞兩字怎麼寫。
「我哪有吃你豆腐?」這麼好康的事她怎麼可能沒印象?舒玉坐起身,目光在舒令剴身上來回游走,想象著自己最想吃哪里的豆腐?
哇!結果是她每一處都想吃,要是能吃她早就吃了好唄!
「我真的有吃過嗎?」她涎著臉的模樣讓舒令剴好氣又好笑,接著竟還伸出咸豬手模了模他的胸口。「那現在能不能吃啊?」
「不行,你給我乖乖去睡覺了。」他板起臉孔,擺出當哥哥的威嚴。
「蛤……」舒玉又撒嬌,軟軟地倒回他懷里,還像毛毛蟲似地蠕動著與他貼得更緊。
舒令剴突然身體一僵,還閉著眼演毛毛蟲的舒玉听到他的抽氣聲,不解地睜開眼。
「,你去把內衣穿上。」他別開眼,逼自己把注意力栘回書本上,斯文的俊顏上卻一片潮紅。
「可是要睡覺丁耶,穿著睡覺好悶。」
舒令剴這會兒連耳朵都紅了,「你該回你自己房間去睡了,總不能老是往我這邊跑。」
舒玉受傷地看著他,「你也跟臭昏君一樣,他不準我跑來找你,你也不準我來……」
她的話卻讓舒令剴一凜。父親已經注意到了啊!那麼他們能如此親密相處的日子也不多了,他在心里嘆氣。
「父親的顧慮是對的,你不應該任何事都要跟他唱反調,至少這件事他說的沒錯。」他雖然寵她,但不代表不會糾正她,從來不听父親的話,那就只有由他來扮演好兄長的角色了,大多數時候是听話的,只有少數時候他會屈服在她的撒嬌和自己的心軟之下。
听見他的回答,舒玉更難過了,「你就這麼嫌棄我……」
「我不是嫌棄你,,你已經是大人了,我是男人而你是女人,不能像以前一樣那麼隨便,會被別人說話的。」他依然耐心地好言勸解。
我是男人而你是女人……
不知為何,這句話在她心里掀起了微妙的騷動,她厘不清,而眼前有更重要的「權益」必須爭取到底。
「我如果把內衣穿上,就可以留下來?」她退而求其次。
舒令剴沉默了,好半晌才嘆氣道︰「你總有一天要學會一個人。」
「我不要……」她噘起小嘴,又擺出可憐兮兮的模樣。「我不管,我不要嘛!」她直接推倒哥哥,整個人像無尾熊一樣,巴住他不放。
舒令剴向後仰倒,只覺頭昏眼花,這妮子力氣真不小,他現在有點明白為什麼之前那位男同學會斷三根肋骨了。
「……」一他申吟著開口,卻發現小妮子抱著他,小臉埋在他胸口嗚咽著,而他胸前的衣襟已濕了一片。
「。」他嘆氣。
「嗚嗚嗚……」舒玉也不怕被笑話了,哭得更大聲,更淒慘。
哎,如果人人都有無法抵御的死穴,那他的死穴就是舒玉的眼淚,再怎麼堅持防守,也只能舉雙手投降。
舒令剴遲疑了一秒,雙手仍是圈住了舒玉,將她抱在懷里的感覺是那麼美好,不只是因為體溫相貼,還有心里的踏實感,什麼也比不上啊!
但,他們還能擁有這些到什麼時候呢?舒令剴拍了拍小妮子因為抽噎而一顫一顫的背脊,下巴貼著她的發頂。
「別哭了,我不趕你就是了。」唉……
舒玉抬起頭來,臉上又是鼻涕又是淚水的,看得舒令剴好笑又心疼,伸手抽了面紙來替她擦臉。
「真的不趕了?」
「嗯。」
「以後都不趕?」
舒令剴擦拭的動作停了停,半晌沒再開口。
他的沉默讓舒玉難過極了,豆大的淚珠又一顆顆滾落。
「我知道……」她垂下頭,咬住唇,看得舒令剴心里更難受了。「以後你要文女朋友,我就不可以一直黏著你……」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但她不懂,為什麼她不能和哥哥在一起?
舒令剴愣住了,沒料到她會這麼想,「這跟我會不會交女朋友無關,而且就算我交了女朋友,還是我最重要的人。」曾幾何時,他最重要的人不再是母親,反倒是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妹妹?而這麼坦白地把話說出口,為什麼又讓他的心里有種奇妙的忐忑與緊張?就好像……
好像坦承了一件不能對人訴說的秘密那般。
舒玉抬起頭,眨著淚眸,「真的嗎?」她真的是哥哥最重要的人?她突然覺得好開心啊!
「真的。」見舒玉笑了,那些怪異的不安反倒是其次了。「別再胡思亂想,快去睡覺吧!」而他則需要冷靜冷靜。
好不容易能留下來,舒玉當然只有乖乖听話的份,她雙手抱住舒令剴,要說有什麼是她到世界末日也戒不掉的,一定是想親近哥哥,想對哥哥撒嬌的渴望吧!她軟語道︰「讓人家再陪你一下下就好。」
听見她用這麼可憐兮兮的語調乞求著,舒令剴怎麼拒絕得了?哪怕渾身燥熱,不知何時深埋的奇妙曖昧終于成熟,破土而出,他仍然無法拒絕她。
舒玉真希望哥哥永遠只屬于她,但她明白,這樣的想法很自私。
她十四歲的生命里,第一次感受到無奈,想嘆氣,人說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其實是因為離開了天真無邪的歲月,初嘗愁滋味,才會那麼輕易感傷吧?
是逃避,或者假裝逃避?他們都已經步入青春期,舒玉的初潮來臨,舒令剴也越來越有成熟男人的模樣了,舍不得放手,于是閉著眼任懵懂的在禁忌邊緣游走。
舒玉習慣在睡前听哥哥在耳邊唱著「夜玫瑰」,習慣與他相擁而眠,明明被所有人制止,但她偏要躲過大人們的耳目偷偷潛入他房間。
好像什麼都沒發生,又似乎隱約有些什麼正在發生。
午夜時分,他們彼此的夢境仿佛相連,舒玉夢見自己赤|luo地跨騎在翻騰的海底蛟龍背上,隨著波濤起伏潛入海里,她抱住身下漸漸變得昂藏的體魄,浪潮打來,她的身體隨之擺動,更加緊緊地、緊緊地纏住身下忽然幻化為男人的軀體,因為一旦被浪潮分開,強烈的孤獨與空虛必然會將她淹沒。
而夢境之外,隔著一道又一道的防線,卻還是彼此呼應著,在夢境里,在現實里,不自覺地隨著原始的律動自我放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