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春光明媚時節,蕭皇便會在宮里舉辦賞花宴,邀請朝中的貴冑權臣一道飲酒歡聚,也算盡君臣之誼。
紫芍知道,這雖非定遠侯府第一次受到邀請,卻是穆子捷第一次參加,所以如何讓穆子捷在蕭皇眼里留下一個好印象,是個問題。
倘若能得蕭皇青睞,將來加官晉爵皆非難事,不過穆夫人肯定會從中作梗……
「給太子妃請安——」
入宮後只見御花園里已花團錦簇,張燈結彩。按規矩,紫芍與穆府另外三名丫鬟只能在外圍服侍,貴戚權臣們的案邊另有得力的宮人伺候。
此時,太子妃楚音若向她們走來,一眾婢女連忙跪下施禮。
「你們都是宮外來的吧?」楚音若笑道︰「今日也沒什麼苦差事,不過君臣同樂而已,你們在這里閑著也是閑著,本宮已吩咐人擺了果點,自可隨意取用。」
「多謝太子妃。」眾婢女連忙答道。
紫芍忍不住抬起頭,偷偷看了這昔日的皇嫂一眼。說起來,她對這位皇嫂也很是佩服,自從她坐上太子妃之位,在宮中實施了許多變革,開明又寬厚,比如御學堂增設的許多課業,就是這位皇嫂的主意,再也不止于讀《女則》、《女訓》之類的枯燥書,還有許多益智的趣聞,讓她很長見識。
紫芍憶起往事,不由思緒萬千,正發怔間,卻听到一旁的尚宮大聲喝斥。
「大膽!」尚宮對紫芍道︰「你竟直盯著太子妃瞧,沒人教過你禮數嗎?」
楚音若本不在意,听了這話,轉過頭來細看紫芍兩眼。
「楊尚宮,不要太過嚴厲了,」楚音若笑道︰「她一個小泵娘,大概是沒見過宮里的陣仗,一時失儀也是情有可原。」
「奴婢該死,還請太子妃恕罪——」紫芍連忙俯首道,「只是奴婢常在宮外听說太子妃的美名,今日難得一見,整個兒都呆了,還請太子妃恕罪——」
「你這小泵娘倒是嘴挺甜的,」楚音若道︰「本宮何曾有什麼美名呢?」
「太子妃不知道,宮外的人常常夸贊太子妃,還有戲文上,都在傳唱太子妃的故事呢。」紫芍趁機大拍馬屁,「就拿這次來說,奴婢能進宮來,也是太子妃改了舊制,恩許官宦能攜一名隨身婢子入宮,奴婢才能跟著我家二公子目睹天家盛宴。」
「你這丫頭倒知道的不少嘛,」楚音若仿佛對她頗有興趣,「口齒伶俐,倒不像一般粗使的奴婢。你是哪家的?」
「定遠侯府穆家,二公子穆子捷的隨侍。」紫芍故意把穆子捷的名字說得特別響亮。
「哦,原來是定遠侯府中人,」楚音若贊許道︰「文武全才之家,怪不得奴婢都比別人出類拔萃些。」
說話間,一名太監匆匆而來,高聲道︰「定遠侯府的婢女何在?」
「怎麼了?」楚音若問。
「見過太子妃,」那太監施了施禮,「皇上忽然想看騎射,指名要定遠侯府上兩位公子比上一比,因缺少人手,皇後娘娘喚兩位穆公子的隨身婢女去伺候。」
「正巧了,」楚音若對紫芍道︰「你跟我來吧。」
當下,紫芍便與穆子晏的婢女一道,緊隨著楚音若快步來到宴席所在。
紫芍心中有些忐忑,她深知穆子晏在軍營里效力已久,騎射技術肯定勝過穆子捷。若比這個,穆子捷非但沒有勝利的把握,說不定還會鬧了笑話。
但蕭皇既然已經開了口,必無反轉的余地。蕭皇一向崇尚武術,青睞勇士,也不知穆子捷如何應對眼前這一關,只看他的造化了。
才至御前,紫芍便听見雅皇後勸道——
「皇上,今日宮宴本是祥和寧靜,騎馬揚塵之事恐怕不好,不如就比射箭如何?」
定遠侯上前道︰「啟稟皇上,犬子穆子晏現在軍中歷練,騎射自不是難事,但次子穆子捷一向文弱,恐怕無法與他長兄相比……」
「無妨,」蕭皇淺笑道︰「隨便比上一比即可,就如皇後所說,騎馬揚塵不妥,單比個射箭吧。」
「是,臣遵命。」定遠侯抱拳答道,隨後,他側身望向穆子晏與穆子捷,「你們兩個,誰先來?」
「孩兒隨意,不如抽簽決定吧。」穆子晏笑道。
說話間,忽然一陣風揚起,穿過長空。
「不如大哥先來吧。」穆子捷卻道。
「不妥,」一旁的穆夫人按捺不住,急忙道︰「此刻正是風起之時,箭若射得偏了,算是風之誤呢,還是技不精呢?還請皇上赦許,待風停了再比吧。」
「可是這風看樣子一時片刻也停不了。」蕭皇卻道︰「要朕等到何時呢?」
「無礙的,」穆子晏寬慰穆夫人,「孩兒在軍中練習騎射也是時時有風的。」
「可如此倒便宜了別人,」穆夫人嘀咕道︰「有些人啊,就會打歪主意,看見風來了,便推說讓他大哥先上,好是狡猾——」
「聖上面前,胡說什麼呢!」定遠侯小聲訓斥道,「一時半會兒這風也停不了,你擔心什麼?」
穆夫人不敢再妄語,只得低下頭去。
「子晏,你先來吧。」定遠侯隨即朗聲道。
穆子晏邁步上前,揚起手中的弓,「嗖」的一聲,羽箭飛揚出去,一箭正中紅心。
四周掌聲立起,穆夫人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就連蕭皇也贊許地點了點頭。
「好箭法!」蕭皇夸道︰「穆愛卿,你養了個好兒子啊。」
「聖上過獎了,」定遠侯道︰「犬子在軍中這些年,若是連箭都射不好的話,豈不白費了。」
「子捷,輪到你了。」穆夫人得意洋洋地看向穆子捷,「你大哥沒有丟定遠侯府的臉,你也不要失手啊。」說完她神情一變,不知為何風忽然停了。
「子捷,快去吧。」定遠侯道。
「且慢,」穆夫人臉色鐵青地道︰「侯爺,此刻比試似乎不公平啊,總要等風再來的時候再比吧。」
「你哪來這麼多話,」定遠侯蹙眉道︰「自有聖上定奪。」
「皇上——」穆子捷終于開口了,他長跪在蕭皇面前道︰「在下以為母親說得極是,此刻若再比試,對大哥不公平,況且在下騎射技藝向來不佳,無法與大哥相比,在下想就此認輸,不知皇上是否恩準?」
「這就認輸了?」蕭皇笑道︰「好歹射上一箭,讓朕瞧瞧你的技藝吧?」
「此刻風停了,就算在下射中紅心,比起大哥來,終究差了一籌。」穆子捷道︰「不比也罷。」
「好。」蕭皇點頭,「但朕還是要看看你技藝如何,你就隨便射上一箭。」
穆子捷沉默片刻,隨後施禮稱是。他起身,揚弓,仿佛沒有任何準備,只是隨手一射,然而那箭有著破雲之勢,直入靶心無誤。
四周之人十分震驚,皆沒料到定遠侯府這個傳聞中極不長進的紈褲子弟居然還有如此本領。
定遠侯瞪著眼,好像是第一次這般認真地端詳穆子捷。
穆夫人雙手氣得發顫,好端端讓穆子晏出風頭的機會,這當下卻成了穆子捷的舞台,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不錯,真是不錯!」蕭皇撫掌道︰「穆愛卿,你這兩個兒子都很出色,而且懂得相互謙讓,想來也是你教導有方。」
「皇上,臣愧不敢當,」定遠侯連忙道︰「平日里都是他們的母親在教導,臣軍中朝中的忙,也沒多顧得上。」
「哦,這麼說,是穆夫人的功勞?」蕭皇笑道︰「朕記得你還有個妾室吧?」
听到皇帝冷不防提起冉姨娘,穆夫人神色又是一沉。
「對,臣還有一妾室。」定遠侯答道,「次子便是妾室所出。」
「你夫人已是一品誥命之位,」蕭皇道︰「朕封你的妾室為三品淑人,如何?」
此話一出,四下又是一驚。都知道穆府的妾室出身低微,本是邊關賤民,如今蕭皇忽然封了個三品淑人,這皇恩也浩蕩得太過厲害了。
穆夫人方才只是雙手發抖,此刻全身都顫栗不已。
「皇上……」定遠侯也有些結巴,難以置信,「臣……臣謝皇上……」
「你長子已在軍中有副將位階,再往上便要做將軍了,朕覺得得讓他再歷練兩年,暫時不著急,」蕭皇問道︰「不過你這位二公子還沒有官位吧?」
定遠侯連忙道︰「次子頑劣,尚未考取寶名,又不曾在軍中歷練……」
「朕看他也不太適合當武將,不如就賞他個宮里的差事,」蕭皇挑眉,「也好管管他,別讓孩子不務正業。」
「皇上……」定遠侯連忙叩首,「謝皇上隆恩!」
「朕御書房前還缺個人,」蕭皇道︰「就讓他來當這個差吧。」
在場諸人皆已呆若木雞,穆子捷也怔在原地,身子僵,腦子也僵,弄不清這天大的好事怎麼會忽然砸在自己的身上。
「穆子捷,」蕭皇喚道︰「朕賞你這個差事,是看你平日很妥當的緣故。前些天淑妃生辰,滿朝文武只有你代表穆府送來禮物,而且是很讓淑妃感動的禮物。朕覺得你這孩子心地純良,是可造之才,你今後切不要讓朕失望才好。」
原來如此,紫芍恍然大悟,說了半天,原來是在還那日淑妃的情,看來蕭皇仍舊十分寵愛淑妃,只不過甚少人知曉罷了。
這時四周之人也幡然醒悟,皆是後悔的神情,扼腕自己為何不早點去討好淑妃。
這一次輪到雅皇後氣色不佳了,然而她也不敢多加言語。
「你們都記住了,」蕭皇眉心一凜,正色道︰「平日少存些投機取巧的心思,朕喜愛的未必擺在台面上,擺在台面上的也未必真得朕心。朝中之務、後宮之事,爾等皆要依禮行事,切不可讓謙和者心寒啊。」
紫芍將穆子捷的織錦外袍寬解開來,除了玉佩瓔珞,松了腰帶,披上家常便服。之前她做這些事的時候總覺得不好意思,畢竟是替一個大男人寬衣,不過現在習慣了,給穗子打結的時候也順手許多。
「今天真是為公子懸著一顆心,」紫芍道︰「奴婢不知公子箭法如此了得,也是趕巧了,幸虧皇上挑這個來比。」
「哪里是巧合呢。」穆子捷卻笑道,「騎馬射箭,我自幼就會,生在定遠侯府中,不可能不會,想必皇上也料到了。」
「怎麼?」紫芍一怔,「公子覺得……皇上是故意的?」
「皇上什麼事不知道啊?」穆子捷道︰「現在我才想明白,大概是皇上為了上次淑妃娘娘的事故意抬舉我吧,無論今日我是輸是贏,皇上總會找借口賞我的。」
「公子也是故意禮讓大公子的?」紫芍好奇地問。
穆子捷道︰「當時正巧起風了,我想著不如就讓大哥先來。他若射中靶心自然是好,若射不中,也可以說是風太大了,而我不論怎樣總能博個禮讓兄長的謙和之名。」
原來如此,這小子真還挺狡猾的……紫芍又故作無知地問道︰「公子在御書房行走當個什麼差事啊?」
「就是在御前整理一些公文,給各官員傳個話什麼的,」穆子捷道︰「不算什麼要緊的差事,只是這宮里的細節比較多,卻很難應付。」
「就像在這府里當奴婢一般難應付?」紫芍眨眨眼楮。
「差不多。」穆子捷被她逗笑了,「說起來,我還要向你請教呢,既然跟在這府里當奴婢差不多,你可有什麼訣竅?」
紫芍思忖了片刻,「奴婢也才剛入府沒多久,說不出什麼來……不過從前奴婢村里的董嬤嬤,是在大戶人家做過管事嬤嬤的,她倒是有許多故事,听來頗有啟發。」
「哦?」穆子捷來了興趣,「什麼故事?說來听听。」
「比如她從前的主人都要看她臉色,有一次主人在打葉子牌,少了個伴,叫她來相陪,可她臉一板,說‘廚房正炖著雞呢,沒空’,轉身就走了,主人也拿她沒辦法。主人說,得罪了董嬤嬤可沒好雞湯喝。」紫芍道。
「這麼厲害?」穆子捷奇道︰「敢頂撞主人,主人還要讓著她?為什麼呢?難道是因為菜做得特別好吃?」
「她能干啊,把主人府里上上下下打點得有條不紊,換了好幾個管事嬤嬤,都沒她妥當,所以主人越發倚重她了,就算她偶爾擺譜,不過是在主人面前討個巧罷了,主人讓著她,一則為表示自己寬大為懷,二則也是籠絡人心。」
「這個意思倒不錯,」穆子捷點了點頭,「我也有些懂了。還有嗎?」
「她這個人,雖然待人的態度有些嚴厲,但是有時候說話很委婉。」紫芍道︰「比如那一年,主人看中了一個戲子,可這戲子頗有骨氣,死也不肯嫁入府中為妾,主人就派她去勸。她去了,見到那戲子先不提要緊的事,反而先跟那戲子說,前兩天看了哪一出戲,覺得這戲子唱得特別好,戲子一高興,就跟她深聊了起來,聊著聊著,還真把她帶去的禮物收下了。」
「這就答應了?」穆子捷瞠目。
「沒有,董嬤嬤出了一個主意,說主母若知道主人要納個戲子為妾,肯定不高興的,不如就在外面置辦一所宅院讓這戲子住著,主人若得了空便去相會,算是外室吧,但這戲子還是可以照樣登台,沒那麼多束縛。等過幾年,攢下了足夠的銀子,主人若對這戲子倦了,戲子還可以另嫁他人。」紫芍道︰「兩全其美不是?」
「這主意不錯啊。」穆子捷不由撫掌道︰「你們村子里還有這樣人物,改天讓我也見見,向這位董嬤嬤討教一二。」
「可惜……」紫芍神色忽然有些黯然,「前兩年,她生病去世了……」
其實董嬤嬤就是北松王府里的管事嬤嬤,那一夜,董嬤嬤為了掩護她從側門逃出去,死在穆家軍的刀劍之下……
「可惜了……」穆子捷怔住了,「真是個人才。」
「總之——」紫芍清了清嗓子,命自己振作精神,「公子到宮里當差,一則要讓皇上看到你的能力,如此皇上才會器重你;二則行事要活絡,不能刻板;三則行事的態度要鮮明,但手段要委婉,大概就是如此吧。」
「這道理歸納得不錯啊,」穆子捷側目看她,「想不到你這丫頭還有這本事,你們村到底是什麼村啊,盡出人才。」
「啊……」紫芍連忙敷衍,「不過是從前董嬤嬤說的,哪里是奴婢的本事……」
「反正你這丫頭的來歷大有古怪,」穆子捷打量著她,「我早瞧出來了。」
「我們村就是京郊的上河村,」紫芍撇撇嘴,「公子盡避去打听,奴婢哪有什麼古怪的來歷。」
「我會去的。」穆子捷總是習慣敲敲她的額頭,戲弄她一般,而後微微一笑,「不過呢,不管你是什麼來歷,只要對本公子有用,本公子就受用。」
紫芍只覺得呼吸霎時急促起來,臉上火辣辣的。
這時,一個小廝匆匆跑進來,「公子——不好了,夫、夫人來了!」
「什麼?」穆子捷眉一蹙,「到我們這院里來了?她來做什麼?」
小廝答道︰「不知道,姨娘正在迎接呢,叫公子您也快去。」
穆子捷沒來得及多問,披了件外衣便快步往外走。
紫芍連忙跟在他身後。方才她被穆子捷逼問得有點發窘,還多虧了這穆夫人來得巧了,雖然她心里懸著,知道來者不善。
一時間來到正廳,只見穆夫人端坐在主座上,冉夫人正恭恭敬敬地給她奉茶。
「不知姊姊前來所為何事?」冉夫人問道。
穆夫人並沒有答話,只托起茶盅飲了一口,沒想到她一飲之下,臉色大變,「啪」的一聲,將那茶盅砸到冉夫人身上。
熱燙的茶水灼痛了冉夫人的肌膚,她不自覺退開一步,捂住手腕。
「你也知道燙?」穆夫人盯著她,冷笑道︰「這茶水濺在手腕上都覺得燙,何況是喝進我的嘴里?你存心想燙死我嗎?」
「大姊……」冉夫人連忙道︰「大概是下人上茶時著急了,一時疏忽。」
「哼,反正到了你這里,我吃什麼、喝什麼都不放心,」穆夫人道︰「一不小心被害死也說不定。」
穆子捷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心下竄起怒火,他衣擺一甩,步上前去,護在冉夫人面前,「夫人前來不知有何事?若是來喝茶也不是時候,天晚了,我娘要歇息了。」
「怎麼?」穆夫人斜眼看他,「剛封了個御書房行走,就不把本夫人放在眼里?果然是邊關賤民的兒子,一朝得勢,目中無人,殊不知是錯把芝麻當西瓜。」
「芝麻再小,也是皇上的封賞,」穆子捷倒笑道︰「對了,今後這府里對我娘親的稱呼是否該改一改了?別整天姨娘、姨娘的,要稱冉夫人了,好歹我娘親也是皇上親封的三品淑人。」
「你……」穆夫人果然最忌諱別人喚冉夫人為夫人,因為夫人一向是她的專稱。「好你個穆子捷,無法無天了,看本夫人怎麼稟告你父親,讓他來收拾你。」
「此事就算父親來定奪也一樣,」穆子捷對四周僕婢道︰「你們听見了沒有?從今以後要喚姨娘為冉夫人,違者重罰。」
「好……」穆夫人不由得聲音發顫,「你等著,我馬上請你父親來!」
「大夫人好走。」穆子捷從容地道︰「等父親來了再喚我,我和我娘親就不送你出門了。」
穆夫人氣得眉眼都變了形,帶著貼身嬤嬤沖出門,竟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何苦爭這個呢?一個稱呼而已。」冉夫人對穆子捷道︰「只怕日後都不得太平了。」
「娘,」穆子捷道︰「咱們從前處處退讓,又得到了什麼?她一不高興就拿你撒氣。還記得我十三歲那年,作了一幅畫送給父親,因為父親夸了我兩句,她就趁父親出門找借口罰你在院中長跪,因此你滑了胎,否則我該有個弟弟了……」
「別說了,」冉夫人眸中泛起淚光,「陳年往事,不要再提了。」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害怕她為難你,裝出很沒出息的樣子,不與她兒子相爭。」穆子捷道︰「可她何曾放過咱們?紫芍說的對,一味退讓是沒有用的,必須自己爭氣,變得強大,讓她不敢再欺負咱們。」
紫芍在一旁听得呆了,雖然她知道這母子處境艱難,卻沒料到還有如此不堪回首的往事,她在同情冉夫人的同時,對穆子捷也有些隱隱心痛的憐惜。
冉夫人抬起頭,看向紫芍,不滿地道︰「你這丫頭,我看你有幾分機靈,讓你去伺候公子,不是讓你教唆他。」
「紫芍說的沒有道理嗎?」穆子捷維護道︰「娘,你仔細想想——」
冉夫人沉默了好一陣,最終吐出一口氣,「也罷,」她嘆道︰「事已至此,也只有撕破臉了。兒子,你今後在宮中唯有得皇上器重,咱們才會有好日子過,換句話說,你這肩上的擔子也變重了。」
「兒子不怕。」穆子捷篤定地道︰「這些年的窩囊日子真的過夠了,只要能讓娘親揚眉吐氣,兒子一定會在御前有所作為。」
紫芍從沒見過這對母子的臉上出現如此堅韌的神情,一改往日的忍氣吞聲。她不知道自己在其中到底起了幾分作用,但局面終究朝著她盼望的方向一步步扭轉,她心中甚感欣慰。
然而,她發現這欣慰好像不全是出自復仇有望,還有別的情愫摻雜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