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稟王爺,王妃命小的送一幅畫來給王爺。」
這晚,常阡受趙嬤嬤所托,將那幅牡丹畫送來書齋。
這陣子朝廷要舉辦會試,君連笙身為吏部侍郎,近來往往忙到深夜時分才回府,今晚他回來時,已過了戍時,但因仍有些事須處理,因此他沒回跨院,直接進了書齋處理公務。
常阡是趁著替他送來夜宵時,順道將畫捎帶過來。
「擱一邊吧。」君連笙隨口吩咐了句,端起一碗熱湯喝著,沒打算看那幅畫。
經過這段日子,他多少看得出來,他那位王妃有意想接近他,不過她倒也聰明,並沒有死纏著他,惹他厭煩,只每日在牡丹園露個面。
不管她是真的喜愛牡丹抑或是假的,只要她不來煩他,他都能容忍。
常阡委婉地再道,「王妃這幅畫頗有巧思,王爺要不要看一看?」
他原是君連笙身邊的隨從,自十一、二歲就跟在他身邊,四年前,在君連笙趕走秦氏母子時,也攆走不少秦氏留下的人手,包括當時的總管與幾個管事。
王府人手出缺,君連笙因此提拔了幾個跟隨他多年,對他忠心耿耿的手下,分別擔任管事,而常阡則在君連笙對付秦氏母子時出了不少力,因此被提拔為郡王府的總管。
君連笙知常阡不會輕易稱贊人,听他這麼說,便道︰「是嗎?那打開我瞧瞧吧。」
常阡打開那幅已裱好的畫,兩手舉到他面前。
君連笙看了幾眼,頷首道︰「這畫確實畫得不錯,難怪你非要我看不可。」
常阡笑了笑,「是啊,小的也沒想到王妃的畫竟畫得這般好。」他接著請示道︰「王爺,這幅畫可要收下?」
「掛起來吧。」君連笙抬頭看一眼,指了個地方,讓常阡掛上那幅畫。
常阡隨即叫來兩個下人,即刻將畫掛上。
少頃,待常阡和下人離開後,君連笙抬手從衣袖中取出那條帕子,低頭看了眼帕子上繡的那朵牡丹和兩只蝶兒,再看向掛在牆上的那幅牡丹畫,那畫上頭除了滿園的牡丹,也繪了兩只蝶兒。
兩個圖樣栩栩如生的神態竟十分相像,這才是讓他留下了這畫的原因。
蝶兒,是她的乳名,他是在她身故後才得知她的全名叫邵望蝶。
望蝶、望蝶,如今他只能望著手絹上的蝶兒來思念她。
「王爺收下那幅畫,還掛在書齋里?」杜紫芯有些意外。
「常總管是這麼說的,王妃,王爺定是很滿意那幅畫才會將它掛在書齋里,您這畫真是送對了,要不您多畫幾幅牡丹送給王爺。」趙嬤嬤笑呵呵的提議。
杜紫芯搖頭,「送多就不稀罕了,只有一幅才能顯出它的可貴。」
趙嬤嬤想了想覺得她說得有理,「還是王妃英明,是奴婢一時太高興,想得不周全,那接下來咱們該怎麼做?」
杜紫芯不疾不除道,「慢慢來吧。」當初想接近他,無非是想借著他的勢,來對付邵家,如今倒是不急,她接著佯作不經意的問起另一件事,「最近京里可有發生什麼新鮮事?」
趙嬤嬤想了想,沒什麼值得說的事,便搖首道,「沒什麼事。」下一瞬便想起一件事來,「對了,再過幾日京中就要舉辦會試,王爺是吏部侍郎,要協辦會試的事,我听常總管說,王爺最近忙得天天早出晚歸。」
「怪不得近來都沒再見到他。」園子里的牡丹也差不多開始凋謝了,她近日再去牡丹園,已鮮少再遇見君連笙。
趙嬤嬤一直心心念念著要怎麼幫助自家主子得到王爺的寵愛,這時陡然想到一個辦法,興匆匆開口道︰「王爺最近晚歸,回來時定是餓了,要不咱們命廚房熬住些夜宵,您再親自送過去給王爺,多少能同王爺親近親近。」
杜紫芯沒有親自送夜宵去給君連笙,不過她替他熬了粥,留在廚房溫著,再吩咐門房,待王爺回來後前來知會一聲,她再命下人端過去給君連笙。
不管如何,君連笙都是這康福郡王府的主子,多向他示好總是沒錯。
君連笙這晚回來,下人送粥進去時,因是第一次前來王爺的書齋,一時緊張,竟忘了提那粥是王妃所做,擱下粥後就退了出去。
君連笙正好有些餓,嘗了口粥,有些意外,接著連嘗幾口後,喊來當值的下人去廚房詢問今晚的粥是誰做的。
被派去廚房的下人不久回來復命,「回稟王爺,廚房的管事說,今晚的粥是王妃親自熬煮的。」
「王妃熬的?可味道怎麼會這麼像……」那粥就像當年他在無心庵養傷時,蝶兒所熬的粥。
那下人不明白主子的意思,因此侍立著不敢多言。
須臾,君連笙擺擺豐,讓下人退下,心忖這粥的味道相似或許只是巧合吧。
翌日,杜紫芯在得知昨晚君連笙將她熬的粥全吃完了,接下來幾晚,她都替他熬了粥,每次下人送去後,粥依然全被他吃得一口不剩。
以往廚房送過去給王爺的夜宵都會留下一大半,廚房管事很想知道,王妃熬煮的粥味道當真那麼好嗎?竟能讓王爺全都吃完。一時好奇之下,這日在杜紫芯又來煮粥時,他忍不住大著膽子向她提出了個請求。
「奴才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王妃能不能留些粥,讓小的也嘗嘗這粥的味道?」
杜紫芯聞言,沒有多問便答應了, 「那我今晚多煮些,給你留一碗。」
「多謝王妃。」廚房管事連忙道謝。
待粥熬好後,杜紫芯留了一碗給他,便回了正院。
他嘗過後,雖覺得味道尚可,但那滋味還不致于讓人想一嘗再嘗,也比不上廚房平時熬煮的那些粥美味,不知怎麼竟合了王爺的胃口。
下一瞬,他一念閃過,覺得自己彷佛察覺了真相一莫非是因為這粥是王妃親手所熬,所以王爺吃在嘴里,感受到的滋味格外不同。
他撫著下顎思忖著,也許王爺並不如府里下人們以為的那般不待見王妃。
接連三天的會試結束,吏部本該松口氣才是,誰知有人舉報,今科會試有人舞弊,皇帝得知此事,震怒的下令嚴查。
會試素來是由吏部負責,發生這種事情,吏部諸自然月兌不了嫌疑,一時之間吏部人心惶惶。
君連笙雖不再夜夜晚歸,但身在吏部,他也難以自清,只能等著大理寺與刑部查明此事的真相。
「……這麼說卷子上的試題竟早已有人事先知情?」
「是啊,听說有幾個今科考生在考前三天都在自個兒的房里收到不知是誰,從縫里遞進來的幾道試題,直到進了會場,才發現考題竟然與那幾道試題一樣,這不是明擺著有人事先滿足了考題嗎?大理寺已將幾個出題的翰林學士和吏部的官員拘禁起來,審問此事。」
听到這里,杜紫芯眉心微蹙,「王爺是吏部侍郎,怕也月兌不了嫌疑吧?」
她現下是康福郡王妃,與君連笙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要是他出事,她也會受到拖累。
趙嬤嬤忖道︰「王爺雖兼領吏部侍郎,但他畢竟是皇室宗親,除非有證據,否則大理寺與刑部暫時是不敢動王爺的。」
接著趙嬤嬤嘆了口氣再道︰「王爺這會兒也沒法上朝,只能在府里靜候大理寺和刑部調查清楚這事。」
杜紫芯暗忖君連笙此時心情應當不太好,不過她也幫不了他什麼。
這時隨著一股風吹來,一陣叮鈴之聲響起,吸引了杜紫芯的注意,她起身走到敞開著的窗邊,望見懸掛在不玩處一座院落檐角的一串銅鈴。
她隱隱約約想起,以前在無心庵里,寺里的檐角上也掛著風鈴,但那是竹制的,她記得那幾個竹風鈴還是她親手做的,每當風吹來時,里頭的銅管敲擊那竹筒,發出扣扣扣的聲音就像木魚聲,能讓人心情寧靜下來。
她細細回想那竹制風鈴的樣子,花了半晌,才想起個輪廓。她在紙上畫了下來,遞給趙嬤嬤,讓她找人準備一截竹筒、銅管和繩索。
「王妃做這風鈴要做什麼?」趙嬤嬤看著那圖樣不解的問。
「送給王爺。」
「送王爺風鈴?」趙嬤嬤不明白她的用意。
杜紫芯沒多說,只吩咐,「你先別多問,找人備好這些物品,待我做好之後你就知……」
翌日,趙嬤嬤拿來她要的東西,杜紫芯也沒避著她,在竹筒已鑽好孔的另一端綁了條繩索,在最上頭留了一圈,然後在中間處打了個結,底下的繩子透過事先鑽好的孔洞,穿進空心的竹筒里,她再拿起銅管,把繩子穿入銅管上事先打好的洞口,打了個結綁起來,然後在銅管下方再綁上個已刨光的圓形小木片。
做好後,她一提事先留出的那圈繩子,抬手輕輕搖晃幾下,這竹制風鈴便發出扣扣扣低沉的聲音。
一旁的趙嬤嬤听了,說道︰「咦,這聲音听起來有些像在敲木魚。」
「我寫封信,連同這竹風鈴,你差人送去王爺那兒。」杜紫芯說著,便拿起筆,簡單寫了幾個字,封入信封里,連同竹風鈴一塊交給趙嬤嬤。
趙嬤嬤收下後,若有所思的看了杜紫芯一眼,自那日王妃大病一場後,王妃越來越聰慧,卻也讓她越來越看不盼這竹風鈴聲,能令王爺凝神靜心,掃去煩憂。
君連笙拆開信,見信上只寫下這幾個字。
閱完信,他打開擺放在一旁的錦盒,想看看他的王妃替他準備了什麼樣的竹風鈴,能令人凝神靜心,掃去煩憂。
掀開盒蓋,瞥見盒中竹風鈴的那,他心頭一震,訝異的取出那竹制風鈴。
這不是無心庵里那懸掛在檐角的竹風鈴嗎?
在那里養傷時,每當風,他常能听見扣扣扣的木魚聲傳來,後來才發觀那聲音是掛在檐角上的竹制風鈴所發出。
那低沉的敲擊聲彷佛佛前的木魚聲,將他當時心中的煩燥給撫平了下來。
他拿起那封信再看了眼,接著目光移向手里的竹風鈴,不婪懷疑杜紫芯難道也去過無心庵?否則她這竹風鈴是打哪來的?
再想起她熬的粥味道與蝶兒的一樣,莫非……她認識蝶兒?!
他按捺不住,畫著竹風鈴,起身去了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