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過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的時間里,佟子若不單只是躺在床上休養,她還努力的吃東西,並讓葉嬤嬤扶她下床做運動。
葉嬤嬤一開始並不同意,執意病人就該好好躺在床上休息,結果沒想到一轉身就看見她家姑娘抖著虛弱無力的雙腿下床,一個踉蹌還差點摔了個狗吃屎,嚇得她趕緊舉起雙手投降,從此再不敢輕易否決姑娘做下的決定。
下床做運動的成績斐然,佟子若的身子從一開始要人攙扶只能走幾步路,到後來雖說還不到健步如飛的程度,但已能連續走上半個時辰也臉不紅氣不喘了,任何人見到她此刻的模樣,絕不會相信一個月前她曾在鬼門關前徘徊過一圈。
這一個月的時間,張家無人前來這個軟禁她的處所查看,只留兩個婆子守住院子的出入口,任由她在這個偏僻的小院里自生自滅。
葉嬤嬤恨聲說︰「當初姑娘昏迷不醒的時候,他們甚至連大夫都不請,也不讓老奴請,擺明了就盼姑娘永遠別再醒來。那些人都是禽獸不如,絕對會有報應的,老奴會睜大雙眼等著看他們的報應。」
「葉嬤嬤這個願望我一定會幫妳達成。」
「別,姑娘什麼都別做,咱們等老天給他們懲罰。」葉嬤嬤趕緊搖頭道,就怕主子會因為想報仇而遭遇什麼不測。「老奴始終相信老天有眼,壞人一定會惡有惡報。」
佟子若對此不予置評,只道︰「葉嬤嬤,時候到了。」
「什麼時候到了?」葉嬤嬤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和張家一刀兩斷的時候。」
葉嬤嬤臉上的表情立刻肅然了起來,警戒的走到房門前,打開房門朝外頭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無人在屋外偷听後,這才返回主子身邊小心翼翼又謹慎的問道︰「姑娘打算怎麼做?要老奴現在就出府去請姜先生過來嗎?」
「今天不行,太過突然了。」佟子若說,「不過還是得麻煩葉嬤嬤一會兒走上一趟,過去試問姜先生肯不肯幫咱們這個忙,不肯咱們也不能強求,再回來想其他辦法。若是肯的話最好,葉嬤嬤再仔細將咱們的請求告訴他,看姜先生何時方便,約個時間,請他準時在那個時間點上張家走一趟。」
「姑娘是想給張家來個措手不及?」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咱們才會有勝算,否則只怕會功虧一簣。我總有一種預感,張家是不可能會如此輕易的放我離開。」佟子若蹙眉道。
「姑娘都決定將佟家財產轉讓給他們了,他們還想怎樣?」
「雖是我答應轉讓的,但大伙都心知肚明這筆不義之財張家是如何得到的。我的存在提醒著人們這個不爭的事實,只有我消失了,不存于世,張家才能夠理直氣壯的睜眼說瞎話,因為他們是唯一存活著的當事人。」佟子若嘲諷道。
「姑娘,這不表示咱們的處境很危險?」葉嬤嬤終于後知後覺的變了臉色。
「所以我才想找一個有分量、能夠嚇阻張家的公正人,至少這樣能保咱們平安無事的走出張家大門,能保咱們離開張家以後的生命安全,咱們也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佟子若不由自主的嘆息道。
「姑娘,咱們能不能請姜先生幫忙,讓知府大人知道張家人的狼子野心,替咱們主持公道?」葉嬤嬤猶豫的問。
佟子若搖了搖頭,這個可能性她不是沒想過,但思前想後的結果還是放棄了。
「為什麼?」葉嬤嬤問。
「知府大人很顯然不想管這閑事,要不然也不會眼睜睜看張家霸佔原屬于佟家的鋪子和財產卻視若無睹,畢竟掌管一州的知府大人絕對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貓膩的。」
「怎會這樣……」葉嬤嬤因大受打擊而有些失魂落魄。
「對青州知府來說,佟家已是過去式,張家才是青州的未來。青州商業的發達離不開張家,稅收也離不開,知府大人何苦要為已經頹圮傾倒的佟家去得罪日益昌盛的張家呢?」佟子若喃喃自語的說,既是解釋給葉嬤嬤听,也是說給自己听。
這就是現實,也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人性,怪不得知府大人,因為他並不欠佟家,更不欠她佟子若。
「好了葉嬤嬤,別再想了,該想的我在過去一個月中都想過了,現在最穩妥的辦法還是咱們的原定計劃。趁現在天色還早,妳就辛苦一下,出府一趟吧。記得要像前幾回出府一樣多去幾個地方,就算被人跟蹤也能混淆視听,迷惑旁人。」佟子若言歸正傳。
「老奴曉得。」
「那妳去吧。小心安全,早去早回。我等妳的好消息。」
「好。」葉嬤嬤慎重的對主子點點頭,這才轉身而去。
三日後,巳時末。
青州商戶張家大門咿呀一聲的被打開,佟子若在雅書坊東家姜青文的陪同下,帶著拎著一個布包的葉嬤嬤昂首挺立的走出張家大門。
距離他們不遠處的身後站了一群張家人,個個臉上神情難看,猶如便秘無法排解般的,讓不經意回頭一望的佟子若差點沒笑出來。
張家人為何會有便秘般的表情,而不是憤怒或強顏歡笑之類的神情呢?只因為剛才她給了他們一記回馬槍,狠狠地給了他們一個巴掌。
她佟子若都已將名下數十萬兩的財富轉讓給張家,張家卻連她當年那一點嫁妝都要侵佔,讓她一個無依無靠又失婚的女子淨身出戶,他們既然敢做,她又有何不敢當著他們的面開口向姜青文借錢呢?
「姜先生,可否借我五十兩——不,十兩就夠了。」
張家正房大廳中聚集了許多人,張家大房和二房的主子都來了七八成。除了張家人外,在場的還有佟子若和葉嬤嬤主僕倆,以及公正人——姜青文。
大伙聚在這里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二房長媳佟氏終于點頭同意簽署讓渡書,將她名下的所有產業歸于夫家張家,只要張家同意讓她和離,離開張家便成。
張家人衡量得失,點頭同意,至于暗地里打著什麼鬼主意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一切按部就班的進行著,和離書寫了簽了,讓渡書寫了簽了,相互交換,各自目的均已達成,皆大歡迎。
然後,大廳中卻突然響起佟子若開口向姜青文借錢的說話聲。
她似羞于啟齒般的低著頭,卻口齒清晰的解釋自己需要借錢的理由與處境,她說︰「我身無分文,離開這兒之後也不知道要到哪兒落腳,也沒錢吃飯,若不厚著臉皮向您借點銀子,要不了幾日姜先生大概就能听聞我與嬤嬤餓死在街頭的消息了。」
此話一出,眾人呆滯,隨即驚怒。
張家人是羞怒,瞬間朝她怒目而視,咬牙切齒的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才能泄憤。
一身儒雅之氣的姜青文則是從震驚、變臉到露出暴怒、難以置信的表情。
一向彬彬有禮的他竟然暴跳如雷的朝張家兄弟怒吼出聲道︰「你們竟然要她淨身出戶?張盛豐、張盛碩,你們張家還要不要臉、是不是人啊?簡直就是卑鄙下流,厚顏無恥!我定要將這件事告訴知府大人!」
張家人頓時全變了臉。
張盛碩有些面紅耳赤的開口解釋道︰「不是這樣的,姜先生,你誤會我們了。我們張家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呢?其實、其實我們早已準備了一筆能讓她未來生活無虞的銀錢,只是還沒交給她而已。」
「是這樣嗎?」一旁的佟子若倏然開口道︰「原來是我誤會了,那還真不好意思。麻煩張二老爺現在就把那筆錢交給我吧,謝謝。」
張盛碩僵笑了一下,露出虛偽的慈藹面容道︰「不急,一會兒妳還要回院里收拾行李,我再讓守信將銀票送過去給妳。」
他們果然打著不讓她離開的主意。佟子若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行李我已經收拾好了,一會兒就跟姜先生一起離開,所以還是先把銀票給我吧。」說完,她面不改色的伸出手來,五指並攏,掌心向上。
張盛碩臉色難看,沒有應聲。
「怎麼,難道說要給我銀子只是個幌子,是為了糊弄敷衍姜先生嗎?」佟子若開玩笑般的微笑道,但誰都听得出來其中的嘲諷。
姜青文勃然色變的瞪向張盛碩,冷聲道︰「你們在糊弄我?」
「怎麼會呢?」張盛碩表情僵硬的扯唇一笑,轉頭對長子吩咐道︰「守信,你到爹的書房,把抽屜里的五百兩銀票拿過來。」
「五百兩?」姜青文忍不住出聲諷刺。「張二爺,如果我剛沒听錯,你說的是準備了一筆能讓佟泵娘未來生活無虞的銀錢要給她。五百兩?你是要她落戶在哪個窮鄉僻壤,天天吃糠咽菜過活嗎?」
張盛碩表情僵硬,臉色難看,強顏歡笑道︰「姜先生誤會了,我話還沒說完。」一頓,他狠下心道︰「守信,除了書房里那五百兩外,你再去你娘那里拿一千五百兩過來。」
一下子就損失了兩千兩,這是割肉啊,他的心在滴血。
「我這里也準備了兩千兩要給佟泵娘。」突然間,大老爺張盛豐意外的開口說道。
其實他也是莫可奈何,因為再不開口添加些銀兩,眼前這位姜先生八成又要嘲諷出聲說些令他們無地自容的話了。
「四字不好听,再添一千兩,五千兩吧。」姜青文沉吟了下,替他們做這個決定,並一錘定音的說︰「其實比起佟泵娘讓給你們張家的,五千兩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微不足道。你們應該不會舍不得這麼一點銀子吧?」
張家人個個臉色僵硬難看,卻都勉強自己搖頭,面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應道︰「不會、不會。」
佟子若每每一想起那畫面就有種大笑三聲的沖動,哈!炳!炳!不過最讓她打從心底愉悅起來的,還是她懷中那迭厚厚的銀票。
五千兩啊五千兩,她真的是賺到了!
她的確是想利用這方法從張家討要些錢財來,也許幾十兩或是幾百兩銀子,但上千兩她是想都不敢想。可是結果呢?五千兩啊!真是作夢都想不到!
這下好了,有了這筆錢,她就有本錢可以實施她的賺錢發家大計了,還可以請保鑣、請護衛來保護她和葉嬤嬤的生命財產,更可以用這筆錢給張家添堵,先收點利息。
有道是「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只可惜她不是君子,她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中睚眥必報的小女子。
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這就是她佟子若的為人!
近日,每到午時用膳時間,西街上某條小巷里的小飯店就會人滿為患。
小飯店的生意原本並不好,一個鰥夫帶著兩個小女圭女圭靠著小飯店微薄的收入過著艱苦的生活,可是這情況卻在半個月前開始有了改變。
半個月前,一個中年儒生來到這個小飯店吃飯,吃完卻說沒銀子付賬,然後又自行決定要說書來償債,接著就這麼坐在只有三張小方桌,最多只能容納十個人的狹窄小店里口若懸河的說起書來。
當時店里除了店主父子三人與那儒生外,也就只有兩位食客而已。
儒生口才極好,說起書來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引人入勝。可是要說完一個精彩的故事哪是一時半刻能完成的?于是乎,在兩位食客極力要求與店主的同意下,明日同時間待續。
從此之後,這間小飯店午時都會有一名中年儒生先行飽餐一頓後,用衣袖擦了擦嘴巴便開始說書,然後說上半個時辰便留下一句「明日待續」,接著瀟灑起身,拍拍**走人。風雨無阻,雷打不動。
不過幾天的時間,經口耳相傳,專程來听故事的客人就擠爆了小飯店,逼得店主不得不在店外小巷內加上幾張桌椅。
不過即使如此,座位仍舊不夠坐,有些人干脆蹲坐在地上听,把小巷子擠得水泄不通。
儒生所說的故事叫「富家女落難記」,從富家女出生,家里是如何視若珍寶,居于膏粱錦繡說起。
有錢人家的奢華生活是平民百姓難以想象的,從說書人說出來的那種出入鮮車怒馬、處處雕梁畫棟的景象總能讓人驚嘆連連,向往不已。
這是故事開始吸引人之處,接著隨富家女長大來到擇婚的劇情,各種拐瓜劣棗上門提親的橋段又是笑料百出,讓人忍不住一再的哈哈大笑出聲。
故事之後又進行到富家女的父母終為寶貝女兒擇一良婿,那人家境富貴、五官端正、誠實善良、孝順父母、友愛弟妹,絕對是大多數父母心目中的乘龍快婿,必能讓女兒獲得幸福。
可結果當真如此?
成婚後,富家女期待的幸福生活沒降臨,反倒天天受婆婆刁難、受小泵欺壓,之後嫁妝被奪,相公又在婆家人慫恿下與她離了心,讓單純又善良的富家女日日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屋漏偏逢連夜雨,富家女的娘家正好在此時出了事,母親病逝、父親病倒,年幼親弟無人看顧,意外慘死。
富家女強忍心痛欲回娘家侍疾照顧病案,卻遭婆家百般刁難,還拿富家女此去其夫無人照顧說事,要再娶一平妻進門。
至此听眾們幾乎個個怒不可遏,義憤填膺,罵咧咧的為富家女打抱不平,咬牙切齒的大罵其婆家人面獸心、卑鄙無恥,群情激憤。
每天半個時辰的說書時間,故事緊湊扣人心弦,讓听者感同身受,心情跌宕起伏。
然後,漸漸地有人敏感的意識到這個故事和一些八卦流言有許多相似之處。發覺此事的人愈來愈多,私下討論的人也愈來愈多,除了人名地名不同之外,幾乎都要和他們听過的事一模一樣了。
這個故事難道真是佟家嫡女的故事?
佟家老爺是個好人啊,佟家酒香醇不貴,家里只要有點余糧的人都喝得起,可惜以後再也喝不到了。
不知是不是東家是個和氣生財的老好人的關系,在佟家產業里當差的人,不管是掌櫃或是伙計都很好相處,總是笑臉迎人,從不會嫌貧愛富,狗眼看人低,而今換成張家主事,卻是不提也罷。
佟家的敗落與故事中富家女的娘家一模一樣。
佟家嫡女的夫婿據聞除了正妻外,的確還另娶了一平妻,而且听說已有數月身孕,算算時間也是在佟家老爺重病期間有的,又與富家女的故事不謀而合。
所以,難道這故事里一切令人發指的事都真實發生過?就發生在那位佟家嫡女身上?
婆婆刁難、小泵欺壓、嫁妝被奪、寵妾滅妻,這佟泵娘的婆家也欺人太甚了吧!
就在大伙以為這一切已經夠過分、夠難忍時,故事竟朝人們更難以置信的方向發展,那富家女的婆家竟強取豪奪其名下財產、囚禁威脅要秘方、餓其身,謀其命……
「報、報官,快點報官,這是殺人啊!」有听眾忍不住當場叫了起來,入戲太深。
「對對對,快點報官,再不去救人就太遲了!」入戲深的還不只一個。
「這只是一個杜撰的故事。」也有人理性分析,不過很快就遭人否決。
「騙三歲小孩啊?這分明就是佟家姑娘的經歷,可憐一個富家千金竟遭遇此等磨難,張家那些人都不是人啊!」
「是啊,看起來人模人樣的,怎知心全是黑的,竟這樣欺負一個剛失去所有親人的孤女,真是太過分了!」
「沒錯,你們忍得了我可忍不了。既然知道有這事,要我見死不救我做不到。我現在就到張家去叫門,沒見到佟家姑娘平安無事我絕不離開!」
「我跟你去。」
「算我一個。」
「也算我一個。」
「好,走,咱們大家一起去!」
「走!」
這群人說走就走,其他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是為了湊熱鬧還是為了跟上去支援,也起身跟了上去。一大群人就這麼浩浩蕩蕩朝位在東區的富貴街走去,張家就坐落在那條富貴街上。
一大群人朝著同一個方向移動,無疑是醒目的,好奇者難免會詢問發生了什麼事,然後張家對佟家孤女所做之事自然就被宣傳了開來,一傳十,十傳百,等這群人終于走到張家大門口時,不僅人數漲了數番,氣勢更是驚人。
張家門房被嚇壞了,連滾帶爬的往內院跑了進去,口中還不停大呼小叫的嚷著,「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此時張盛碩正好在家,在屋子里就听見這個沒規矩的下人的呼喊聲,不滿的從屋子里走了出來。他可是堂堂八品官老爺,家里的奴才這麼沒規矩豈不叫人見笑?
「閉嘴,是誰準許你這樣沒規矩大呼小叫的?」他冷聲斥喝。
「二老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門房早慌了,根本沒注意到主子的不悅,顛三倒四的迅速報告道︰「大門外來了好多人,全都是說要來見咱們府上的二少女乃女乃的,不是現在的二少女乃女乃,是以前的二少女乃女乃,要咱們府上快點交出人來,否則他們就要去報官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張盛碩眉頭緊蹙,只覺得莫名其妙。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外頭的人就是這麼說的,說要見以前的二少女乃女乃,見不到人就要去報官。還有,他們還說、說……」門房欲言又止。
「說什麼?」張盛碩怒聲問道。
「說咱們府上的人都、都不是人。」門房低頭小聲道。
「混賬!是誰說的?哪個王八敢這麼說,他是不是不想活了?」張盛碩怒不可遏的大聲罵道。「走,跟我出去看看到底是哪個王八蛋不想活了,竟敢辱罵朝廷命官!看我怎麼治他個不敬之罪!」
張盛碩大步而去,怒氣沖沖之中又帶了點興奮感,一會兒他可要好好的發一下官威,畢竟機會難得。
然而等他來到大門前,看見外面人山人海且群情激憤的人潮時,當場就被嚇呆了。
「張家二老爺出來了,他就是那佟泵娘的公公。」
「對,沒錯,我記得佟家姑娘嫁的就是張家二房長子,那個叫什麼來的?」
「叫張守信。」
「對,就是叫張守信,不過我覺得他不應該叫守信,該改名叫張不信了,說話一點信用都沒有!」
「張不幸?是哪個不幸啊,哈哈哈……」
「這麼卑鄙無恥又黑心腸的一戶人家,不幸也是應該的。」
「說的對,老天爺是長眼楮的,惡人本該有惡報,現在不報只是時候未到。我會張大眼楮等著瞧的。」
門外的人你一言我一語,不難听出其中的嘲諷與不屑,還有義憤填膺之意,只因為佟家姑娘的遭遇實在太可憐了!張家實在太卑鄙無恥了!大伙都忘了這事根本未經證實,他們听到、知道的也只是說書人所說的一個故事而已。
被嚇呆的張盛碩終于回過神來,怒氣沖沖的斥喝出聲,「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竟敢跑到我張家門前來鬧事?」
「張家了不起嗎?張家有錢有勢就能欺負人嗎?」人群中有人大聲回道。
「沒錯!況且我們也不是來鬧事的,我們只是想來確認佟家姑娘是否安好,還是已經被你們這些黑心黑肺的惡人給殘害了。快點讓佟泵娘出來。」
「沒錯,快點讓佟泵娘出來,我們要見佟泵娘。」
「佟泵娘,我們要見佟泵娘。」
「把佟泵娘交出來。」
「交出來!」
大伙忽地開始齊聲大叫。
「佟泵娘!佟泵娘!」
「交出來!交出來!」
數十人齊聲吶喊,聲音響徹雲霄,幾乎震動了整座青雲城。
「你說什麼?」
姜青文露出一臉錯愕的表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剛才听到了什麼。
被張家派來求救的管事面色如土,只好再說一次。
「我家二老爺懇請姜先生移駕張家,替咱們張家做個證人。現今有好多百姓將張家團團圍住,大喊著要我們交出佟泵娘,說見不到佟泵娘本人就要報官說咱們張家草菅人命,殘害佟家孤女。
「我們老爺根本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麼一回事,而且佟泵娘也早已不在府中。他們人多勢眾又不听解釋,請來的官差說那些人既沒動手打人,也沒搶劫財物,更沒殺人放火,所以他們不能隨便抓人。
「二老爺實在沒辦法,只好叫小的前來請姜先生幫個忙走一趟,替我們做證說佟泵娘早已經『平安無事』的離開張家了。拜托姜先生了。」說完,管事朝他深深地一鞠躬。
即便管事都說了兩次,姜青文還是沒能搞清楚這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開口問道,眉頭輕蹙。「好端端的,怎麼會有百姓們前去包圍你們張家呢?」
「小的至今也不知道為什麼。」管事一臉苦笑。
「這事我倒是知道。」安靜的書坊內突然響起一道聲響。
管事驚訝的轉頭看去,頓時看見一位儀表堂堂、面如冠玉的年輕公子正朝他們走過來,這才發現書坊里竟然還有別人在。他確定剛進來時,書坊里除了姜青文之外,根本就沒有旁人啊。
「昊允,你知道?」姜青文轉頭問道,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此人的出現,只意外他的知情。
「嗯,剛听阿岳說了一下。」年輕公子輕點了下頭說。
阿岳?管事不由自主的轉頭看了下四周,完全搞不懂這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而他口中的阿岳人又在哪里?
「阿岳?」姜青文一怔,先是驚訝,旋即又覺得理所當然,只是好奇的問道︰「他怎會知道?」
年輕公子姓陸名昊允,京城人士,受兄長之托在途經青州時前來探望居住于青雲城的友人,這才會出現于此。
陸昊允勾了勾唇,回答道︰「意外。」
姜青文沒追問怎麼個意外法,只道︰「可以說說是怎麼一回事嗎?」
「你確定要我在這里慢慢的細說從頭?人家可還等著你去救命呢。」陸昊允似笑非笑的瞄了管事一眼。
管事猛然回神,迅速地用力點頭道︰「這位公子說的對,姜先生,我家老爺還等著您去救命呢?咱們可不可以趕緊走,事由等小的查清楚之後再來與您報告?」
「這……」姜青文猶豫的看了身旁的陸昊允一眼,歉然的對管事說︰「這事我本該義不容辭,但你也看見了,我這兒有客人。」
管事一呆,怎麼也沒想到姜先生竟然會拒絕他家老爺的請求,即便是書坊里有客人,他也該有輕重之分啊?
就在他還處于錯愕中尚未回過神之前,卻听見那位年輕公子出聲道——
「我陪你走一趟吧,這事我覺得還挺有趣的。」
管事聞言只覺得郁悶到不行,有趣?他家老爺都快氣到七竅生煙了還有趣?!這位年輕公子到底是哪來的人啊,他不記得青雲城之中有這麼一號人物。
「既然如此,那就有勞昊允陪我走一趟張家了。」姜青文慎重的點點頭。
位在富貴街的張家大門前,百姓聚集得愈來愈多,原本只前來看熱鬧的人在得知道佟家孤女的遭遇後,紛紛義憤填膺的加入正義之軍,也因此那罵張家卑鄙無恥、叫喊著把佟泵娘交出來的聲音是愈來愈大。
張家大門內佇立了許多張家人,听見門外那謾罵聲,個個氣得都快要把牙給咬碎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打听出來沒有?」
張盛豐怒不可遏的朝下人們怒吼,而張家二老爺已氣到昏厥過一次,現今正坐在下人搬來的椅子上休息,臉色相當難看。
「打听出來了。」下人趕緊應道。「听說是有個中年儒生半個月前開始在一間小飯店里說書,那故事里的角色和劇情都和過去佟家和咱們家發生的事不謀而合,那些愚昧百姓听了信以為真才會引發今日這事。」
「愚蠢無知的是你這個笨蛋!」張盛豐忍不住怒聲大罵。「不謀而合?這種事怎麼可能會不謀而合?這根本就是個陰謀,是有心人士設計要將我張家在青雲城里的聲名毀于一旦的狠毒詭計!」
「是佟子若那個賤丫頭,一定是她!咳咳……」張盛碩激動的大聲道,隨即就是一串的咳嗽聲。
「我就說當初根本不該放她走。」二太太恨聲說,臉上滿是憎恨與刻薄。
她相中的媳婦原是她的佷女,怎知卻讓那個高傲又生不出孩子的臭丫頭佔了位置,逼得她乖巧孝順的好佷女不得不委屈做小,她一想到這就滿肚子怨氣。
張盛碩絲毫不給自家妻子留情面,開口就罵,「妳給我閉嘴!若是妳好好的善待那丫頭,讓她歸心咱們張家,就不會有那麼多事情發生了,妳這愚蠢的婦人!」
「你竟敢罵我?若不是你貪那佟家酒的秘方,差點將那丫頭給逼死,她再怎麼不歸心咱們也是張家的媳婦、張家的人,是你自己將人給嚇得逃離張家,還怪我?」二太太不甘示弱的回嘴道。
「妳這個——」張盛碩被氣得臉紅脖子粗,還想罵,卻讓大哥怒聲喝止。
「夠了!吵什麼吵?這時候你們還有心情吵架,都給我閉嘴!」張盛豐怒不可遏的瞪了這對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夫妻一眼,轉身問下人,「不是已經派人去請雅書坊的姜先生了嗎?人請回來沒?」
他話聲剛落,便听見下人的聲音由遠而近的叫道︰「來了,來了,姜先生來了。」
「人在哪?」張盛碩激動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迅速問道。
「已快到大門外了。」下人答道。
「太好了,這下看那些刁民還有什麼話可說。」張盛碩咬牙切齒的迸聲道,說完已迫不及待地往大門方向走去。其他人隨後,女子除外。
張家大門外,來到此處的姜青文也被眼前人山人海的景象給嚇了一大跳。人潮中有他認識的,也有認識他的人,因此沒多久時間他已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弄清楚了。
他感覺不可思議,也有些無言以對,還有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感受。
那位佟泵娘听說至今還未滿二十歲,這麼年輕、縴細柔弱、無依無靠的弱女子,竟然能不聲不響的在這麼短時間內弄出這麼大的陣仗,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然而要他說這事的幕後推手不是佟泵娘,而是別人,他又說不出這種違心之論。因為這故事內容實在是太過巨細靡遺了,除了當事人之外,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會知道那些事。
所以,佟泵娘這是想做什麼呢?
她應該知道以她一個弱女子,想要扳倒張家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這麼做除了更加觸怒張家,讓張家更加堅定除去她的決心之外,她根本就得不到什麼好處,不是嗎?
姜青文百思不得其解,從先前接觸來看,他覺得佟泵娘不是愚笨之人,應該不會不顧後果的做出這種事,可是她偏偏做了,她究竟想得到什麼呢?
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到。
姜青文竟看到葉嬤嬤出現在人群之中,而她身邊正伴著一個戴著帷帽的女子。那女子除了佟家姑娘不會有別人了。
她們筆直的朝他走了過來,直到站定在他面前。
他猶豫地輕聲問︰「佟泵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