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師父,教我禁術。」年輕的單純抱著一本古籍興匆匆地跑到師父面前要求著。
沒想到師父的眼楮連抬都沒抬,逕自悠哉地與自己對弈。
「師父。」手一伸,她握住了師父下棋的手。「別裝作沒听見啦。」
「听見了又怎麼樣?」師父掙月兌開她的手。「都說是禁術了,你想師父會嗎?」
「我的師父這麼厲害,沒有他不會的。」
「拍馬屁也沒有用的。」師父絲毫不受影響。「禁術不能學。」
「不能學的話為什麼會寫成冊傳下來?這樣不是很矛盾嗎?」
「你是在質疑先人的做法?」
「不是!」單純急忙搖頭。「我是質疑師父的說法。」
「嘖!」師父瞪了她一眼。
「師父,教我啦,拜托!」單純雙手合十高舉過頭。
「為什麼想學這個?」
這一問,把單純唇角掛著的微笑給問平了。
她在師父對面坐了下來,視線落在黑白棋子上,思緒紛亂。
「師父,我想要愛一個人。」
那小心翼翼、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口吻听得師父眉頭一皺。
「想要和他一起白頭到老,想要過著有他相伴的日子。」她的願望看似簡單,卻困難重重。
「身為我派傳人,你就只有這點出息?」師父嗤之以鼻。
「那師父呢?您的出息不就只有收我為徒而已。」
「至少師父我傳承了,對得起我的師父了。那你呢?你的徒弟在哪里?你對得起你的師父我嗎?」師父的食指都快在她額上戳出紅印子了。
「禁術都沒教我,還敢說已經傳承了,師父你要不要臉啊!」
「你——」師父被激得頻頻深呼吸。「不是跟你說別開口對他說「愛」就行啦,學什麼禁術!」
「師父能保證這是萬無一失的做法?」單純擺明了拆台。「這根本就是鴕鳥心態。」
就這樣,師父跟她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讓誰。
半晌,師父又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棋子。「你知道我派為什麼地位崇高卻人口凋零嗎?」
單純也坐了下來,靜靜听著不說話。
「都是這個禁術害的。」師父重重嘆了一口氣。「為師多麼希望你永遠都用不到。」
「師父……」單純的心不斷下沉著。
「懷有慈悲心是我派傳人的必要條件之一,加上本事高這個缺點,一旦有牽扯較深的緣分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那種要不得的念頭就產生了。」師父看著單純。「就跟你一樣。」
「不一樣的,師父。」單純解釋著︰「我這麼做純粹是為了我自己。」
「少來!」師父可沒這麼好騙。「誰不知道你想用禁術里的「過命」這一招。你想要放膽去愛一個人,卻又怕他可能會因你而死,所以走極端想將他會遭連的劫數過到自己身上,好保他安然無恙。」
「師父英明。」單純大方承認。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會不會死?什麼時候死?只有老天爺知道;你硬要將所愛之人的死歸咎到自己身上,會不會太自以為是了?」
「我知道這個道理,但是我不敢賭。」單純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一旦動情便失去」,這種事我絕對無法再承受一次。難道師父寧願看我孤單一人自責內疚地過一輩子?」
師父抿著唇不說話了。
「師父,以我的聰明才智自學也是可以的,我只怕萬一不慎走火入魔壞了師父的名聲就不好了。」
「你威脅我?」師父警告地喊起眼。
「不是,」單純笑了。「有師父在一旁指點,我心里才會踏實,才能突飛猛進。」
「哼。」師父用鼻孔出氣。
「師父,」單純放軟音調。「我認真學習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現在才擁有學習禁術的能耐,再不加緊腳步,說不定等我能去找他時,他都娶妻生子了。」那她多冤啊。
「說不定他現在已經娶妻生子了,你什麼也不必做。」
「還沒喔。」單純眼角帶笑,「我有眼線的。」在她還不能出現在他面前時,安排人保護他這點,是不容許有任何差錯的。「師父一定也希望我過得快樂幸福的,是吧?」
師父的臉很臭很臭。
「心意已決?」
「是。」單純鄭重點頭。
「一旦過命,他的劫數都得由你來擔,萬一他並不愛你,你不是——」
「就算如此,我也希望他能好好活著,這是我答應木大叔的事,不能失約。」
「蠢。」師父下了結論。
單純嚅嚅唇。「師父收我時,明明夸我是萬中選一、不可多得的奇才。」
「誰知道你學成後就變蠢了!早知道就不收你了。」
「您說過我們是術者,不是算命師,沒辦法所有事情都早知道的。」單純嘻嘻笑著。
師父咬牙切齒道︰「敢情我是收一個徒弟來氣死自己的。」
「是收一個徒弟來傳承的,師父剛剛自己說的。」她將禁術的書籍攤開來。
「所以,您現在開始妤好傳承吧。」
師父氣呼呼地直跺腳卻又拿她沒轍,只能用力地將棋子下在棋盤上,生悶氣。
而後她看見古籍上那一段字︰
過命者,承他人之厄,亦承己之厄,宜多行善,積無量福德以消災解厄。
他人之劫將近時,過命者當心痛與日俱增,元氣耗損過甚,宜靜心養氣,持符護身以度難關。
按壓著胸□的單純閉上眼楮坐落床沿,刻意拉長呼吸的時間以減輕胸口的疼痛。
時機將至?!
學習禁術時與師父間的對話一下子全部回籠,她從不後悔,卻難免擔心……擔心自己扛不下他的劫難,從此再也見不到他。
若此,他會很傷心吧。
就像她根本不敢想象她離他而去的那天他會是如何的肝腸寸斷。
「木言……」她在心中一聲聲喚著他的名字,彷佛只要這麼做,她就能提起更多的勇氣繼續前行。
「我發誓,屆時一定拼盡全力努力讓自己活下來,倘若不行……」她微勾的唇泛起濃濃苦澀。
倘若不行啊……她眨眨眼,試著消減眼眶漸凝的熱氣。
「倘若不行,你不要愛我,不要恨我,我只希望你能永遠永遠地……忘了我。」
將車開進事務所停好時,單純被事務所里傳出的轟天嬉鬧聲嚇了一跳。
明天除夕,事務所依照慣例只上半天班,所以她工作一結束就往這里趕,當起標準的「夫奴」。
「小單。」面對門口而站的秦宇商率先看到她。「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來試試手氣,你是最後一個名額。」
背對著她在白板上寫字的木言謹聞言回過頭來,對她招了招手。
「試試看,統統有獎。」木言謹指著俄羅斯輪盤要她轉轉手氣。
輪盤上的獎金從一萬到十萬都有,堪稱年度大放送,散財來著,怪不得剛才的歡呼聲都快掀頂了。
「我不是員工。」單純小聲地對木言謹說。
「放心,你轉到的獎金全部由言謹一人提供,跟事務所無關。」秦宇商離得近,听得清清楚楚。
「快去。」他推了一下猶豫的單純一把。
絢麗的色彩隨著輪盤轉動,所有人全都興奮地看著。
「特別獎!」指針下的這三個字又贏來一陣歡呼。「這個特別獎只有一個,偏偏就讓你給得了。」秦宇商將貼著特別獎的小盒?拿在手上,一臉的不可思議。「特別獎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我手里的盒子,一個是言謹的吻,你選哪一個?」
「吻!吻!吻!」事務所的同事喊得可熱烈了。
這種事情果然是看戲的人最激動。
「盒子!」單純大聲說著,伸手向秦宇商。
「噢……」失望的聲音同時竄了出來,眾人的目光全落在木言謹身上。
而木言謹則微笑地看著單純,那眼神溫柔中透著關懷。
「單小姐,你還真是不解風情。」秦宇商調侃著,「多少女人想花錢買言謹的吻都買不到呢。」
「木律師,我剛剛轉中的五萬元換你一個吻吧!」實習小妹紅著臉喊著。
「可以換嗎?那我也要換!」
一時間,現場大亂。
「給我。」向前一步逕自取走秦宇商手上的盒子後,單純一個旋身巧妙地撲進木言謹懷里,仰首便送上一個熱吻。
她的吻來得直接,一沾唇便探舌入木言謹的口,吮纏著他的舌。
尖叫聲與□哨聲轟得單純耳朵嗡嗡作響,她閉著眼楮不敢看他,卻知道他的手環上了她的腰,將她擁得更貼近。
雙唇分開時,她看見他帶笑的眉眼與那句無聲的「再找你算帳」。
她討好般地對他笑得開懷,將他寵溺的包容納入眼底。
「單小姐,真有你的,擺明了人財兩得一點虧都不吃呢。」秦宇商揶揄著,「像你這種人不從商真的太可惜了。」
「再一次!再一次!」眾人的熱鬧還沒看夠。
「唉呀,我的心都碎了!」同事之中爆出的話語又成功地惹來一陣大笑。
「好啦,獎也拿了,戲也看了,快點收拾東西,回家的回家,趕車的趕車,動作快!」秦宇商催促著大家,再晚恐怕就要開始塞車了。
「木律師,秦律師。」鄧助理來到他們面前。「律師公會的春酒邀請卡今天送來了。」
「謝謝。」兩人一一接過,打開看著。
此時,秦宇商狀似不經意地想起了什麼。「我記得去年會長喝醉了,拉著你不讓你走,硬要你當他的女婿,有這件事對吧?」
聞言,木言謹看了單純一眼。「所以是建議我不要參加春酒了?」
「不是。」秦宇商搖搖手指,「我要說的是,听說會長的女兒考上律師了,我敢打賭這次一定會安排她坐在你身邊,信不信?」
木言謹睨了他一眼。「我很樂意跟你換位置。」
「我很樂意為朋友效勞。」秦宇商呵呵笑著,「不過,我建議你干脆發信通知大家說你要訂婚了,這樣效果可能會好一點。」
「我親愛的單純小姐,」木言謹馬上側首看她。「我們訂婚好嗎?」
「好。」這一聲回答得毫不遲疑。
「喂喂!小單,你怎麼連一點女人該有的矜持都沒有啊!」秦宇商哇哇叫著。
「矜持什麼?」單純反問,「我確實想把他訂了,不讓別人覬覦。」
「不愧是我的女人。」木言謹笑著賞她一個頰吻。
「真是……」
「木律師、秦律師、單小姐,我們先下班了,祝你們新年快樂,安康發財!」同事們自動排成一排,一起喊話的聲勢驚人。
「嚇我一跳!」秦宇商一手撫著心髒笑罵著,「大家快樂,大家發財,快離開!」
眾人笑嘻嘻地揮手互道再見,相繼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