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心頭寵 第八章 隆重的回門宴

作者 ︰ 上薰

鳳娘三朝回門,金永禎和金永德辰正便來接她,拜見了忠毅伯和管理庶務的柳三爺,還特地求引見柳世子,恭敬地行晚輩禮。

這一番作為給了鳳娘極大的體面,彰顯她雖然低嫁了,依然是武信侯府的掌上明珠,而非家族棄子,好教忠毅伯府的人不敢瞧輕她。

鳳娘心中熨貼,上前行禮。她記得二姊三朝回門時,祖母只讓二哥帶六色禮盒上楊家,金永德是侯府再下一代的繼承人,祖母沒讓他為庶女出面。

金永禎望著妹妹,目光溫柔含笑。

金永德是長兄,先開口道︰「三妹妹才離家兩日,祖母已是望穿秋水,一大早便直催我們出門,差點不給我們早飯吃,祖母每回都偏心得理直氣壯。」

鳳娘听了也不謙虛,抿著唇一臉自得的笑,鳳眸微眯,目光燦然明亮。

金永德就喜歡她這樣子,莫怪連祖父都贊嘆鳳娘最像祖母年輕時候的模樣,祖父對誰發火,也不會對祖母和鳳娘發火。

侯府的姑娘多十五歲出閣,唯獨鳳娘被大長公主多留一年承歡膝下,過足了舒心的日子才出閣。

金永德曾听妻子羨慕又嫉妒地說祖母請了宮中的嬤嬤為鳳娘調理身體,掏私銀讓鳳娘每日晨起吃一碗珍珠雪蛤粥,滋陰潤顏。

金永德見不得別人小肚雞腸,立即給了妻子三百兩銀票,讓她也去買來吃,別跟一個沒娘親疼愛的小泵爭寵。

宋氏氣得夠嗆,她是缺銀子才說嗎?丈夫即使吩咐身邊的隨從去買雪蛤回來也好,女人要的是宛若細雨般溫柔的關懷。

而金永禎的妻子張立雪,進門沒多久便明白鳳娘是丈夫的逆麟,姑嫂相處得非常好,金永禎心中愉悅,在妻子懷孕時也沒有侍妾通房。

一行人回到武信侯府,尚未下車便听到鞭炮聲震天響起,還有大管事高亢的嗓音——「三姑爺、三姑女乃女乃回門了!」

鳳娘扶著柳震的手下車,踏進熟悉的門檻,突然眼眶微濕。

她不再是三小姐,而是三姑女乃女乃了,這里不再是她的家,她是潑出去的水。

長公主望著明艷動人的鳳娘,眼楮里不禁有了水光。

柳震和鳳娘先給武信侯和大長公主磕頭,又給金書凡和陳氏確頭,再給高氏確頭,又給家里的兄嫂、弟妹見禮。

嫁出門的金翠娘和金梅娘也都帶了丈夫過來恭賀,互相認識一番。

因為靜王的關系,柳震和楊修年雖無深交,卻一點也不陌生。

楊修年眼見鳳娘被大長公主摟進懷里的,武信侯撫須笑著看,金翠娘去跟陳氏撒嬌,只有金梅娘既瞧不上出身皇商的高氏,對親嫂子張立雪也只是干巴巴的恭喜她懷了身子,而金永禎在面對她時笑臉淡淡的,他再一次懷疑,自己當初看不上鳳娘的張揚而獨鐘金梅娘的才情,是不是真的錯了?

妻子的娘家不可靠,他才順從母親的建言,把楊錦年送進太子府。

柳震從以前就不喜楊修年愛引經據典,襯得他們這些勛貴子弟讀書太少似的,幾句話寒喧之後,反而跟另一位連襟沈珞更有話聊。

公卿世族的圈子就那麼大,沈珞自然知道忠毅伯府趕在柳震成親之前分家,以為是柳三爺鬧的,父親廣寧伯卻感慨道忠毅伯老了,人老了就偏心得沒邊,怕大孫子日後吃虧,怕大孫孫媳進門後地位尷尬,明明是尊貴的嫡女卻成了庶孫媳,干脆讓伯府分家,柳震成了旁支二房的當家人,反而地位超然,柳世子一家想要拉攏。

沈珞再一次看到老人家都是偏心眼的例子,瞅瞅,他就沒見過大長公主摟著翠娘不放手,輪到金鳳娘這兒,大長公主那可是連一根頭發絲都要仔細瞅瞅,看有沒有被虐待得頭發枯黃。

金家最美的絕世牡丹果然是大長公主的心頭肉,沈珞突然有點羨慕柳震。

今天的回門宴辦得很熱鬧,武信侯在京中的弟弟也都帶著妻子、兒孫過來。

熱鬧地見過禮後,張立雪將鳳娘接到住處,金永禎自然要跟妹妹聊一聊。

「柳震待你可上心?他家里的人難不難處?」

「哥哥不用擔心我,我會跟著相公好好過日子的。」鳳娘嬌嬌地笑著,「家里的人都和和氣氣的,看著倒不難處。」

「日久見人心,但願柳震不改初衷,他的家人也知禮,不給你添堵。」金永禎心疼妹妹嫁得委屈,唯一的好處就是分家後人口簡單,柳三爺等人不好指手畫腳。

「哥哥別擔心,我有事能不告訴你嗎?相公也不是省油的燈,不會由人拿捏。」鳳娘盈盈一笑,「對了,嫂嫂月復中的小佷兒可想好小名了?」大名自然輪不到他們取,不過取蚌小名倒是無妨。

「等生下來再取。」金永禎的眸中充滿了溫柔的笑意,如玉的臉上帶著淺淺的柔光。

張立雪陪坐閑談,覺得氣氛正好,卻听到屋外的丫鬟喊著——

「二姑女乃女乃來了!」

金梅娘見嫂嫂挽著鳳娘走,心里覺得自己被排擠,到底不甘心,便跟了過來,進到屋里見金永禎也在,心中大為不平。

她成親至今,哥哥沒有私底下問過她的日子是否順心,反而一听她炫耀楊錦年進了太子府,日後可能封妃一事,便當眾喝斥她不得妄議皇家的內務。

金梅娘又羞又氣,懷疑金永禎是記很她奪了楊修年的正妻之位,楊家若是飛黃騰達,不就越發印證金鳳娘低嫁的不堪?

一整個偏心眼兒!她早就看穿二哥和祖母同一個鼻孔出氣。

金鳳娘究竟哪里比她好?她完全看不出來。

「你們在聊什麼?怎麼也不約我?」

「二姊過來坐。」鳳娘笑道︰「我們在聊嫂嫂月復中的小佷兒要取什麼小名,剛好二姊來了,你也想一個。」

「你怎麼知道是小佷兒?說不定是小佷女呢。」成親更早的金梅娘被戳中痛處,不陰不陽地笑道︰「生女兒挺好的,像我家小泵一樣有大造化,全族增光,連族長夫人都成了溜須拍馬的勢利小人,我婆婆和祖母都說小了,這族長之位到頭來還是要回歸長房手中。」

張立雪笑顏不減,但眸色沉冷,低頭喝紅棗茶。

「楊妹夫家里三代單傳,撐不起族長之位,除非一口氣生下五、六個兒子,長大後個個爭氣,枝繁葉茂,三十年後或許能爭上一爭。」金永禎語調沉靜。

即使他說的是事實,金梅娘一樣听得很難受,惱道︰「二哥到底對我有何不滿?古人有雲,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我們還是至親呢!」明眸流過一絲哀怨,怎麼大家都不憐惜她了?

「是至親兄妹才忠言逆耳地點醒你,你想想,為兄可有一句虛言?」

「我至今尚未有喜,二哥不是諷刺于我?」

「你想多了,娘親進門三年才生下我。」

「這話二哥可要跟相公提一提,我婆婆命我停了侍妾通房的避子湯。」金梅娘苦惱地道。

「如此沒規矩,還敢自詡詩禮傳家?」金永禎氣笑了。

「二哥要為我作主!」

「待會兒坐席時我會跟楊妹夫說一聲,至于親家長輩那邊,端看楊妹夫肯不肯替你美言,多護你幾年。」

金梅娘輕輕咬唇,內心惘然。

行走朝堂,縱橫官場,位高權重,深得帝心才是楊修年畢生的追求,女人什麼的,不過是他閑暇時的消遣,喜歡便多寵一些,不喜歡便棄之一旁,迫于無奈娶了庶女為正妻,應該是他此生最大的失誤與讓步了。

他看似溫柔多情,其實最在乎的是自己的名聲和前程。

楊修年並非罪大惡極,他只是典型的士大夫。

看著金梅娘低頭不語,鳳娘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並道︰「二姊是楊家後院的主母,不要為了一點賢名而委屈自己,讓小妾通房喝五年避子湯又如何?親家太太若不高興,可以來找祖母聊聊,數一數滿京城有哪一戶書香門第養了兩位美小姐作姨娘?簡直貽笑大方。」

張立雪輕柔地接道︰「真是癩蛤蟆跳上街,不咬人也惡心人。」

鳳娘噗嗤笑道︰「嫂嫂說得太好了,楊家有辱斯文,真是不要臉面!」

金梅娘目瞠口呆,在她心中很了不起的百年望族,鳳娘竟嗤之以鼻?

不可能的,鳳娘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回門宴請客辦得隆重,又請了戲班子來熱鬧,不但能彰顯娘家對女兒的疼愛和對姑爺的看重,也能炫耀一下自家的富貴。

可是當靜王爺也來恭賀一對新人,金梅娘心底的不甘和嫉妒便噴涌而出。

靜王正經地對柳震道︰「你們這件婚事本王保的媒,鳳表妹是姑祖母一手嬌養大的,鐵山日後可要好好待人家,若是讓鳳表妹受了委屈,本王定不饒你。」

柳震一揖到底,應承道︰「王爺放心,卿不負我我不負卿,不才能求得鳳娘,必然一生一世只待她好,不讓她受委屈。」

靜王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朝大長公主笑道︰「姑祖母,本王跟您保證過,鐵山是個人才,不會委屈了您的寶貝孫女,本王能騙您嗎?」

長公主呵呵笑道︰「只要他們夫妻和睦,平安順遂,我便知足了。」她招手把鳳娘拉到身邊來,彷佛怎麼看都看不夠。

靜王笑嘆道︰「姑祖母的偏寵,令本王羨慕。」皇家哪有親情?他這個一出生便克死母後的皇子,父皇不喜,太後雖能護他一二,但也只一二而已。

長公主打太極道︰「小孩子家不要胡說,我哪有偏寵誰?不信你問問,我老人家最公正不過,有娘親疼愛的孫女,我便松松小手,一個、兩個全捏在手里,多惹人厭。只有鳳丫頭娘親早逝,最適合跟我作伴,我不疼她疼誰?你們說說,是不是這個理?」

在場的人紛紛附和,誰敢說不是呢?靜王為之莞爾。

老人家果然很明理,只明白她自己的道理。

用過午膳,靜王帶著一票人走了,沒有留下來听戲。

楊修年得了金永禎兩句警告,不太高興,覺得金梅娘回娘家告狀丟了他的臉,臉上還要掛著如沐春風的笑容,內心很想告辭離去,偏偏金梅娘留在內院和姊妹敘舊,一點也不急著回家,內心不免感嘆,還是自家表妹懂他的心。

鳳娘回彌春院看看,金翠娘和金梅娘也跟過來,過了今日,這里也會封院落鎖,閨中歲月一去不返,她們不免都有幾分感傷。

鳳娘倒還好,成親越久的婦人越懷念受父母疼愛的嬌寵歲月,比如金翠娘。

金梅娘從來不是誰的掌上明珠,不如金翠娘傷感,她更糾結于婚後的比較,靜王的差別對待令她氣悶不已,哼道︰「靜王待三妹著實不同,直呼你是三表妹、鳳表妹,一副為你撐腰的樣子。」靜王的自光從來都直接掃過她,不作停留,即使她成了楊少夫人也一樣。

金翠娘有些愕然。梅娘在吃醋?莫非對靜王……

鳳娘失笑道︰「二姊在說什麼呢?靜王向來看重相公、尊敬祖母,對我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楊姊夫受太子倚重,你家小泵又受寵,才令人羨慕不是?」

「那倒也是。」金梅娘笑了,美眸閃閃發光。

靜王不過是閑散王爺,太子才是儲君,有朝一日將登基為帝,楊錦年若生了兒子封為貴妃……哎呀,連金翠娘都要巴結她了,更別提金鳳娘。

「二姊終于展現出真性情。」鳳娘低笑一聲。

前世她便明白二姊的柔弱形象是用來釣才子的,柳震沒有給她出頭的機會,是以二姊在楊修年面前永遠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實際上,越是明面上不屑富貴名利之人,其實內心越渴望出人頭地,受人愛戴追捧。

今生的金梅娘嫁得貴婿,有機會出頭,庶女隱藏著的自卑心哪里還清高得起來?

不知這樣的二姊是否依然是楊修年心頭的那顆朱砂痣?

表里不一的好二姊,如今倒是表里合一了,她覺得很有趣。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有哪一家的宗婦是個像仙子一樣的人兒?天天各種俗務纏身,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仙女也成了俗婦。

三姊妹聊了一會,出去陪老人家听了一出戲,便各自歸家,想著過幾日大長公主的壽辰,大家又會聚在一起。

柳震喝了些酒,和鳳娘上了馬車,舌頭大了,話也多了,「你家那兩位姊夫一直灌我酒,楊修年不是斯文人嗎?見二妻舅替我擋小了兩次酒,竟卯足勁要和我一較高下,連沈姊夫都嚇一跳,轉頭和大妻舅喝起來……這楊修年是受了誰的氣,找我鬧場?」

想到楊修年若不失誤,今日鳳娘的夫婿就是他,柳震便看他不太順眼。

「理他做什麼?」鳳娘厭惡地道︰「他挑釁你,你就直接把他灌到趴下。」

柳震樂了,心中生暖,他的牡丹花討厭楊修年呢!也是,明知靜王有意牽紅線,暗地里卻與金梅娘勾勾搭搭,假山私會,是想惡心誰呢?簡直有辱斯文。

「好,听妻一席話,勝過萬兩銀。」他的薄唇彎成一個愉悅的弧度,「大長公主的壽宴上,他若是再挑釁我,我一定讓他醉到在桌下橫躺。」

「整死他,別客氣。」男女有別,她不方便出頭,卻不介意他人出手整治楊修年。

「夫人,他好歹是你二姊的夫婿。」柳震有點不明白她的反應怎麼這麼大。

鳳娘眼里滲著冷意,不疾不徐地道︰「妾身並非完人,有些小性子,有點小毛病,也會有討厭的人,二姊跟二姊夫就是其二。二姊不喜歡我、討厭我,嫉妒我佔著嫡女的身分,跟我針鋒相對,這些都好。

「我最怕的是她裝得像朵白蓮花,端著柔弱善良的面孔,背地里卻收買我的女乃嬤嬤和丫鬟,引導我做了許多傷害自己的蠢事。若非祖母點醒我,將包嬤嬤和香月送給我的好二姊作陪房,我還傻傻地和繼母劍拔弩張呢!」不能說自己重活一世才看清這些,只說大長公主為她剖析內宅陰私手段,倒十足令人信服。

柳震將她摟進懷里,拍拍她的背,「我的娘子才是純潔高雅的白蓮花,那種會跟男人約在假山私會的女人,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你凡事多听大長公主的準沒錯,畢竟咱們家里沒娘親、沒祖母坐鎮,你會比較辛苦。」

他的袒護偏愛令她覺得舒服溫暖,悄悄抬眼望去,他唇畔的微笑更令她窩心,她的眼眶有些濕潤起來,細聲道︰「相公別擔心,祖母讓我晚一年出閣,就是為了學管家,跟著大伯母和大嫂、二嫂學著人情往來,繼母回來後也教我如何打理嫁妝。我雖然不精明,但有相公在一旁護著,總能把我們的小家照顧好。」

柳震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做得不好也沒關系,慢慢來,有我在呢。」有我在。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讓人感覺無比地踏實。

沖著這份心意,鳳娘也想好好地跟他牽手過日子,但求心中不再有怨。

回到忠毅伯府,兩人先向忠毅伯請安,才回春渚院歇息。

鳳娘重新梳洗一番,換了舒適的家常衣裳,摘下全套的頭面首飾,只簪了小巧的半月形紅玉花鳥梳篦和紅翡翠滴珠耳環,越發顯得肌膚勝雪,眉目如畫。

柳震換了細布直裰,和她坐在一起喝茶。

有些美人令人驚艷,有些美人值得耐看,他的嬌娘子既令人驚艷,又禁得起細細品味,氣質上佳,風姿清逸,賞心悅目啊,連茶都加倍好喝。

方才大長公主知道鳳娘要回去,特地讓廚房拿了五盒八珍糕讓她帶回來,還有平素她愛吃的牛心餅和瓜果甜食,都多備了好幾份,因此鳳娘讓桂嬤嬤分一分,正準備派人往正院和東、西跨院送去,沒想到柳三爺的兩名庶女剛好由女乃娘陪著過來拜見。

鳳娘忙讓人請她們進來,兩名六、七歲的小泵娘被養得畏畏縮縮、膽小怯懦,典型的被嫡母壓得上不了台面的庶女模樣,說話時結結巴巴,說了老半天才交代清楚是奉命來拜見新迸門的大堂餿,感謝送補品之情。

「兩位妹妹身子大安,我也就放心了。」鳳娘讓她們在一旁的玫瑰椅上坐著,讓下人給她們送上一人一碟點心與一盞蜂蜜茶,等她們吃完,各送了兩個小荷包,一荷包放金墜子、一荷包裝了一對小蝴蝶的金耳杯,不偏不倚。

兩位小泵娘一手抓一個荷包,握得緊緊的,害怕不是真的,一松手就會不見。

鳳娘心里微酸,心想自家二姊真該來看看別人家的庶女過的是什麼日子。

「日後閑暇時可以來找嫂嫂玩。」鳳娘應酬完,讓巧月送她們回去,順便將今日帶回來的糕點、糖食送一些去。

兩位小泵娘的女乃娘在耳房里吃飽了茶點,又得了二兩銀子的賞錢,回去後喜孜孜地在下人間猛夸鳳娘出身高門,慷慨大氣。

柳震一直坐在一旁看著一本棋譜,不插話,但只要鳳娘問他,他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鳳娘奇道︰「好好的伯爵府,怎麼將庶女養得比小戶人家的姑娘還卑微?」

柳震笑道︰「庶女卑微,方能襯托出嫡女的尊貴。你當人人都有你二姊的好運道?嫡母病弱早逝,繼母進門又隨父親外放,山中無老虎,狼子稱大王,但凡有主母在,再大氣的女人也見不得庶女壓過嫡女,贏得才女之名。」

風娘心想也是,金梅娘真是太好運了。

「我倒不羨慕什麼才女之名,別說我不愛作詩寫文章,琴棋書畫本是用來陶冶性情,又不是拿來攀比的,祖母不讓我爭強好勝,只說她一輩子也沒當過才女,日子過得可好了。」人們對「才女」總是高看一眼,對她有很高的期待,相對的,對于犯錯的才女會加倍苛責,因為她居然對不起大家的期待。

「我一見才子、才女便犯暈,大長公主高見啊。」柳震樂了,他本身文武皆通,但是對四書五經並不精熟,忠毅伯沒想過讓他走科舉之路,能明白事理就夠了。

「相公是順著我的話在寬慰我吧!」她輕聲笑道︰「有詩雲「不才明主棄,多病筆人疏」,相公能得靜王殿下的青睞看重,又豈是庸才?」

「靜王是明主?」他挑眉。

「他能提攜你、重用你,我便當他是明主。」

他大笑,「這是倒果為因啊!」

「我是女人,我就是不講理,怎麼了?」

「不怎麼樣,只是可愛極了!」他撲過去親了她一口。

她還不習慣他的親熱,玉頰紅如秋楓。

他笑了笑,順勢將她拉起身,在春渚院逛了一圈。

春渚院有個精巧的小花圃,花木繁盛,旁邊修建了小池塘,亭台流水,頗為精致。因是晚春,花開了不少,爛漫芳菲,讓人心情舒爽。

柳震輕聲道︰「知道你喜食鮮魚,我便讓人在池塘里養魚。祖父分給我的那座三進宅院位置偏些,三叔看不上,我卻極喜歡,不但佔地大,還有一處花園,更難得的是種了許多老樹,有松柏,也有桃李槐,綠樹成蔭,遠非一般京官的府第能相比。過些時日,我帶你出去逛街,一起去看看。」

「好。」鳳娘只覺得心中甜蜜,慢慢從唇畔綻放嫵媚的笑容,問道︰「相公怎知我喜食鮮魚?」

「自然是向妻舅打听的。」

從偏門出了春渚院,經過兩個月洞門便是伯府的後花園,在京城小有名氣,只是忠毅伯夫人早已仙去,樂平縣主因為丈夫半癱在床上的關系,問來深居簡出,很少出去應酬,也不像大長公主會每年辦春宴游園,或別人府上會辦金桂宴、吟梅會等等。

柳三太太對此很不滿,尤其她的兒女都大了,舉辦宴會正好可以與其他夫人聊聊,看看有沒有適合的對象。但要她自掏腰包辦一場宴會,她又舍不得銀子。

柳震對自家三叔、三嬸花公中的錢很大方,花自己的錢很摳門的德性早已沒什麼感覺,見怪不怪了。

柳震與鳳娘一路慢慢游園,欣賞湖光花草,只覺得心曠神怡。

園里花樹不少,雖然種類不多,大多是北方花種,但看得出來花匠打理得很好,眼前幾株茶花開得正燦爛,花形艷麗,其葉濃綠,正是茶花中的珍品緋爪芙蓉和狀元紅。

除了奇花異草,還有各式假山,遠觀或近看都各有一番意境。

春風剪出滿園繽紛、滿樹新綠,偶爾碧天晴空掠過飛鳥,舒展羽翼。

柳震笑道︰「祖父說祖母生前喜歡牡丹,所以我們暖房里的牡丹還頗有名氣,常常當成禮物送人,既體面又不俗氣。牡丹的品相繁多,有的觀之如流丹,妖麗奪目,有的勝在瑰麗靈動,姿態雍容,大富大貴的人家都喜歡牡丹,美得大氣富麗。為夫頭一回見到娘子,便聯想到家中暖房里的那株絕世牡丹「奪翠」。」

「夫君謬贊,傳聞靜王妃、清平王府的世子妃、寧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是有名的三位絕色佳人。從我們武信侯府傳出美名的,是我二姊哦。」

「別人家的夫人美不美,與我何干?」柳震慢悠悠地道︰「你二姊我倒是見過,只是一位相貌清雅、自命清高的才女,若論美貌,不及你三分。」

「各花入各眼,謝夫君垂憐。」鳳娘聞言俏臉微紅,清澈如同湖水的眸子里全是欣喜小的笑意,清麗得宛若風中芝蘭。

「美人,我每天這樣看著你,不飲也醉啊。」

鳳娘掩袖一笑,「那好,省下酒錢了。」

柳震哈哈大笑,「回頭我將手里的產業與地契都交由你保管,還有些銀票和金銀,拿來應付這一年的花銷,全憑娘子支配。」

男主外女主內,鳳娘應下了。

柳震又道︰「我那座宅子隔壁有一戶人家要賣房子,也是三進大院,後院有一片默林,原是戶部一位姓周的員外郎所有。這位周大人有點來歷,是江南一位皇商家的子弟,傾全族之力才供出一位兩榜進士,自然給了他許多銀子打點,不然一個小小的從五品員外郎,哪能一進京便買下這麼好的宅院?

「可惜的是周家畢竟是皇商,朝中無人提攜,周家其他子弟或有人中秀才,但無人中進士,周大人單打獨斗不容易,要告老回鄉了,打算賣掉宅子。我想買下來,日後有需要可以兩邊打通,寬敞許多,你覺得如何?」

鳳娘的眉目間閃過一絲驚喜,柳震全然不同于楊修年,不僅原意將私產交到她手上,表示對她完全信任,且遇事有商有量,不會不把她當一回事。

楊修年曾道︰「女人只分兩種,一種用來欣賞,一種是用來操持家務、傳宗接代。」

她無意中听見他的真心話,才逐漸對他死心。

柳震真心待她,她自然投挑報李,認真思索後,便道︰「錢放著不會自己生小錢,置些產業也好,畢竟京城就這麼大,好的宅院可遇不可求,買下來收租金也不錯。」

他們如今還不能搬過去住,偶爾去落腳也夠大了,還不需要兩邊打通,不如買下來租給別人,朝廷三年一考核,多少外地官員奉調入京,好宅子不缺人住。

「妻好一半福,我听你的。王爺給我的花紅正好讓我拿來付房錢,以後收的租金就給娘子買花戴。」他大氣地給她加一點私房錢。

鳳娘淺淺笑道︰「祖父一心為你打算,你掙了銀子,多孝敬他老人家一些。」

「好。」柳震見她對自家祖父這麼有孝心,十分滿足。

「即使老人家什麼都不缺,我們仍該多多孝敬。像我給祖母親手做抹額、鞋襪,祖母收到後開心得比吃了蜜還甜,其實我的手藝還不如她身邊的大丫鬟呢。」

「我懂你的意思,這是孝心。」

鳳娘聲音溫軟,「夫君自然是孝順的,祖父才那麼疼你。」她心思一動,笑看著他,「若是想仗著你的面子去東跨院蹭一頓晚飯吃,行不行?」

「娘子說行就行。」柳震心知她想多陪陪老人家,哪有不應允的,立刻招來一個丫鬟,讓丫頭先去祖父那兒傳話,之後對她道︰「咱們帶兩個菜去?」

「那是自然,我早就吩咐咱們院里的小廚房把野雞菌菇湯炖上了,再做個桂花魚條,炒一盤筍尖銀芽,你覺得夠嗎?」

「夠了,祖父行伍出身,不喜豪奢,平日用膳大多四菜一湯,多兩個人才多加一道菜。不過咱們孝敬的不一樣,祖父肯定喜歡。」

等他們準備好,帶著東西過去時,忠毅伯果然很開心,多吃了半碗飯,野雞菌菇湯連喝兩碗。

柳震陪著喝點小酒,忠毅伯更開懷。

兩世為人,鳳娘很珍惜對她好的親人。

如同大長公主對她的偏愛,忠毅伯待柳震一片赤誠,放在心尖上養大。老人家一直沒有續弦,不想給兒孫添堵。

他身邊伺候的兩位姨娘都三十好幾,未曾生育,皆是安分老實的,因此鳳娘和柳震前去東跨院用膳時,交代桂嬤嬤給兩位姨娘各孝敬了一套金頭面、一套八件赤金首飾。

這些東西哪個女人不喜歡?尤其沒有孩子作依靠的姨娘,最愛的便是金銀倚身,即使明知一旦忠毅伯仙去,忠毅伯府的新主人一樣會給她們養老送終,但女人心海底針,求人不如求己,有錢總比沒錢好。

待三人用完膳,兩位姨娘便出來給鳳娘見禮道謝,鳳娘回了半禮。

忠毅伯看在眼里,自感欣慰,對這個大孫媳婦更滿意了。

如果是公公的姨娘,媳婦最好少親近,免得婆婆心里不舒服,即使這姨娘是丈夫的生母,因為在宗法上,嫡母才是母親,而妾通買賣。

今天是因為忠毅伯夫人早已仙逝,剛進門的鳳娘才孝敬一下兩位姨娘,她們服侍好忠毅伯,兒媳、孫媳自然禮數不缺,圓了忠毅伯的面子,但也僅此而已。

眾人聊了幾句,之後柳震攜鳳娘回春渚院,明月如勾照映庭間水溏,風吹拂水,波光粼粼,月光在鳳娘比花嬌艷的臉龐上染著銀暈,羊脂白玉也比不得她的臉細致好看。

柳震覺得自己醉了,身上某個地方在沁涼如水的夜色中,沸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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