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皇宮里,在皇後宮中伺候的宮人們一個個輕手輕腳,說話輕聲細語,就連呼吸都放輕了。
他們如此小心翼翼,是因為安樂侯進宮了,就怕這對姊弟會如之前一樣不歡而散,他們倒霉會被遷怒。
只是其他人避的開麻煩,貼身伺候皇後娘娘的幾個大宮女卻是跑不了。
平日能在皇後身邊伺候是多大的殊榮,但這時候她們卻恨不得自個兒在外面掃地,怎麼也不想待在這里,就怕下一瞬自個兒就成了姊弟兩個爭執的炮灰。
「我听說你那日帶著一個姑娘在街上喝茶?」夏侯馨一臉期待的看著下頭的夏侯彧,只恨不得馬上就找到那姑娘,仔細的調查其家世品行,假如沒有什麼大問題,明兒個就讓兩個人拜堂成親。
「姊姊說笑了,不過就是萍水相逢而已。」
夏侯彧臉上掛著一抹淺笑,可只要熟識的人都知道這不過是他的習慣表情,別妄想看出他的真實情緒。
夏侯馨卻不相信這個弟弟。如果只是簡單的巧合,她才不會催著他進宮來。
之前,那不要臉的胡家退婚,還四處說他們悔婚實在是有苦衷,說的比唱的好听,氣得她決心要整治胡家,可弟弟卻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攔住了她,讓她別多計較,氣得她跟他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算一算,他們已經有好些日子不曾再見。
如果不是夏侯家就只剩下他們姊弟兩人、如果不是他好好一個俊俏郎君一次隨軍出征落得殘疾回來,她又何必如此擔憂氣惱,生怕他找不到一個良配?
可還真的應了那句俗語,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她這里急得要火上房,這小子卻漫不經心,如今終于听說一點苗頭,她怎能不連忙把他給召進宮里來問個仔細?
他都已經二十四了,同年紀的人要是成婚早點的,搞不好都能夠開始相看兒媳婦了,也只有他到現在還一個人守著那個空蕩蕩的安樂侯府。
就算是為了夏侯家的香火,她也不容許他再這麼肆意下去。
「少來!我可听你的貼身小廝方圓說了,你和那位姑娘還在小巷子里不知道說了啥,還有茶攤子上,你幫那姑娘說話了是不是?」夏侯馨一條條的指了出來,口氣咄咄逼人。
別看他總是一副笑笑模樣,像是一個老好人,那全都是糊弄外人的,他骨子里有點冷漠,平日若無事是絕對不會開口多說一句話,更別說對象是個姑娘家了,就連他之前訂婚的胡家姑娘,說不定兩個人說話的句數都沒超過五根手指。
方圓那小子本來就愛操心,自從他的腿瘸了以後,更是變本加厲,這次的事情會傳到姊姊的耳里,他並不意外,只是不知道方圓到底是怎麼說的?不過就是隨口說了兩句話而已,怎麼听起來像是他和那個姑娘都要私訂終身了?
夏侯彧無奈地嘆了口氣,「姊姊,沒有方圓說的那麼復雜,我和那姑娘真的就是萍水相逢罷了,她听到市井閑人議論我和胡家的婚事,打抱不平了兩句,我怕胡家事後找她麻煩,所以把事情攬到自個兒的身上而已,除此之外……沒有旁的了。」
回憶里那近在咫尺的身軀,和一閃而過的香氣,讓他話語不自覺的頓了頓,他沒放在心上,可一直注意著他的夏侯馨卻是捕捉到了這一點的不同。
哼哼!玩心眼玩到她頭上來了,相依為命這麼多年,她還能夠不了解他?要真的沒什麼,他連解釋都不會解釋。「行,你說沒什麼就沒什麼,可是婚事你還是得給我用心點,你不急著成親,可夏侯家卻不能無後。」
要是之前她也不會這麼著急,畢竟就算年紀大了,可是他光靠臉和一身的才華,那也有的是姑娘想嫁,可現在他瘸了條腿,就連一些小官之女居然也敢挑三揀四了起來,讓她每夜光想著夏侯家的香火傳承有可能斷在他們兩人手上,睡都睡不安穩。
夏侯彧也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他對不執著,更別說現在自己的身子有殘缺,便不想拖累了旁人。
就連據說為他守了多年的胡家姑娘,不也是知道他瘸了的消息後,就馬上試探著要退親嗎?
這乃人之常情,他沒有怨懟,只是有些遺憾罷了。
「姊姊,我知道的,只是我現在還沒多想那些事,皇上那里……我也還有差事未完。」
夏侯馨雖然知道這不過是推托之詞,卻不禁有點埋怨皇上。
什麼差事讓別人去不好,偏偏要挑上他們夏侯家唯一的命根子去。
「朝廷上的事情我不懂,可這子嗣問題你最好現在就給我開始想。」
夏侯馨語重心長的道,「早些年你考上了功名的時候,說讓我別管你的婚事,你自有主意,我也隨你,後來你都二十了,好不容易替你訂了一門親事,你卻又私下背著我答應了皇上隨軍出征,說要回來之後再成親,我也應了你,甚至向胡家施壓,讓姑娘等你到了十八。
「結果你回來傷了一條腿,你卻還不在意,放任人家退親,我哪還能不管?你自己有沒有想過,你如今……是還能找到怎樣的姑娘願意嫁你?我每回想到以後夏侯家的香火就這麼斷了,我的一顆心就揪著疼啊!」
夏侯彧听著姊姊又是嘆又是怨的說了這一長串,卻只能沉默以對。
他知道自己的親事的確是讓長姊操碎了心,可是現在他也的確無法給姊姊一個答案。
她剛剛略過不提的話他也明白,自己瘸了的腳就是說親時最大的阻礙。
夏侯彧的沉默讓夏侯馨跟著沉默了,其實她也知道,就算沒了腳的問題,弟弟也不可能隨便找了個姑娘成親。
她這個弟弟看似什麼都不在乎,可是在某些時候又執著得過分。
當年如果不是她硬逼著,或許連胡家那門親事他都不會點頭,也只能說誤打誤撞,胡家自己退了親事,否則說不定最後也只是一對怨偶罷了。
一想到這里,夏侯馨就覺得疲憊,「算了,不管你和那姑娘到底是什麼關系了,總之,今年你的親事一定得辦,你自己要是找不到人,那也別怪我幫你找了親事請皇上下旨賜婚!」
這是警告也是最後的寬限,她知道如果不施加點壓力,只怕他真這樣孤家寡人過上一輩子。
「姊姊……這勉強而來的親事總是不美……」他皺著眉,表達出自己的不情願。
夏侯馨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美不美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再不成親,夏侯家的香火就得斷了。」
姊弟倆僵持不下,最後還是以夏侯彧沉默地離開作為結尾,只是才剛踏出殿門,就听到里頭細微的啜泣聲。
他頓了頓腳步,最後還是一拐一拐地慢慢走了出去。
傾斜一邊的影子隨著腳步拉得很長,長得讓人感覺有些蕭瑟。
左家在榕樹巷子里也是挺有名的一戶了,今日辦喜事,不少左右鄰居爭先恐後地來道喜,尤其是家里有孩子讀書的,更是恨不得也能沾沾主人家的喜氣,先是考取功名,後又能夠迎娶名門姑娘當媳婦兒。
因為家里沒有其他人,所以前頭的男客自有請來的人招呼著,而後頭則是左書雲自個兒招呼,但她藏在笑容里那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傲氣,明顯得讓不少人心中有些微詞。
畢竟都是多年的老鄰居了,誰不知道左家的事!
左家兩兄妹,一個是只顧著埋頭讀書的書生,一個是整日只會吟些詩詞,也沒見她操持家事的懶姑娘,平日里和左鄰右舍多說句話,就跟玷污了她的嘴似的。
撐起這個家的正是那天被毀婚的那個姑娘。
雖說她在大戶人家里做繡娘,不常出現在巷子里,可是哪次回來不是拎著東西,要是踫上了巷子里的孩子,偶爾也會分些糖塊,問候他們這些鄰居。
結果好不容易把男人給供出來了,還以為接下來有好日子過了,誰知道這左家人實在太不是東西,居然把一個這麼好的姑娘拋棄了。
原來以為左家在發榜後急著辦婚事是為了娶那姑娘,他們這些老鄰居誰不是替她歡喜,總說她可算是苦盡甘來了,以後也能夠好好歇歇,享清福,誰知道壓根不是那麼回事。
就算沒仔細听見她和左家姑娘說的話,可瞧婚書都撕了,娶的也是別人,誰還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
不過就又是一個陳世美而已,只不過他們只訂了婚,還沒成親,所以旁人也無法多說什麼。
左書雲不是不知道一些躲在角落里的婆娘們正在說她和哥哥的閑話,可是那又如何?她家也要變官家了,那些人就是把嘴說破了,難道還能夠影響他們不成?
再說了,哥哥已經在親家翁的幫忙下謀到了京城附近一個縣城的官職,新婚後就要過去赴任了,到時候她就是真正的官家千金了,再也不會跟這些人有什麼牽連,她可沒興致跟她們計較。
她嘲諷地掃了那些人一眼,從鼻子輕哼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