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莫湘蕾從一片昏沉中醒來的時候,周遭除了嗚咽聲,就是讓人覺得不舒服的申吟聲。
她沒有立刻發出聲音,甚至沒有睜開眼楮,呼吸也盡力維持跟昏迷時相仿,拼命她回想著自己怎麼落到這個地方的。
她記得自己和方圓還有周嬤嬤一起出門,如同往常一般,逛著熱鬧的夜市,然後不知道怎麼了,今日出門逛逛的姑娘們似乎特別多,方圓本來就離她們有些距離,不知不覺中就和方圓走散了。
一開始她還沒有覺得奇怪,可是後來,她和周嬤嬤也開始拉開距離,甚至感覺到有幾個人不斷的把她往夜市邊上的洛陽河邊擠,她就察覺到不對了。
可是即使她拼命地想往回走,卻仍被夜市的人潮推推攘攘的,讓她腳步一個不穩摔入河里。
也幸好她早有準備,否則摔入河里後,她就會嗆水嗆昏了,可她沒有被水嗆昏,在掙扎著出了水面後,卻還是著了道。
岸上有人早等著用帕子蒙了她的臉,盡避她緊急閉氣,還是沒能夠耐住那刺鼻的迷藥而暈了過去。
她凝神感覺,听見了馬蹄聲,也感覺晃晃,恐怕是在馬車上,她不知道抓她的人到底要把她帶去哪、做什麼,所以就打算以不變應萬變,直到她听見馬車外頭那個熟悉的聲音。
「就是這個女人,帶著面紗,額際上有疤,沒錯!」
莫湘蕾的心重重一跳,手指微微的動了下,她听出來了,這個聲音就是三清宮的道姑靜空。
她立刻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抓了。
三清宮里然有問題,而靜空跟宅院里的人是一伙的,那日她八成已經在懷疑她,所以伺機想要對她下手。
偏偏從三清宮回來後,她都待在侯府里頭,不方便下手,直到今日她出門逛夜市,他們就馬上動手了。
只是現在不知道他們打算怎麼對付她,只希望不要太折磨,直接給她一個痛快。
轆轆的車輪聲在黑夜里特別鮮明,莫湘蕾閉著眼楮,盡量讓自己想點別的,然後她發現自己即使在這樣危急的時候,卻還是先擔心起夏侯彧。
不知道他得知她不見後會不會太著急,跑出來找人又傷了腿……
她想,依照夏侯彧的冷靜和聰明的腦子,肯定很快會聯想到三清宮,所以如果他們真的沒腦子的沒換個藏身處,那她被救出去也就是遲早的事而已。
再說了,在被迷昏之前,她曾和那個人對上了眼,如果那人還有點良心的話,應該會主動去侯府告訴他們她的消息吧?
被莫湘蕾期許還有一丁點良心的左書雲,此刻正在被子里瑟瑟發抖著。
她今日閑來無聊就到夜市里去看看,誰知走到橋上時,她停下來看看河景,就瞧見了莫湘蕾落水的那一刻。
她瞪大了眼,正高興的想著莫湘蕾也有這一天,就看見莫湘蕾自個兒游上了岸,她頓時滿心不悅,覺得這可真是老天沒眼,那女人怎麼不死了算了。
結果就在下一瞬,她瞧見了有個婆子拿了塊布從後頭蒙住莫湘蕾的口鼻,雖然她好像有掙扎了下,但最後還是軟綿綿的讓人抬走了。
這一切發生的很快,快得她幾乎認為是自己的幻覺,可她知道自己沒有看錯,她覺得莫湘蕾有看見她,她確定自己有對上了她的視線。
那是讓她去求救的眼神。
可她就在那傻傻的站著,等她終于回過神來,弄明白了在河邊那幕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後,她幾乎要軟了手腳,整個人抖得跟篩子一般。
那是拐子?而且就在她的眼前把莫湘蕾綁走了?那接下來莫湘蕾會如何?她又該如何是好,去幫忙報官嗎?
在這個念頭竄出的瞬間,另一個聲音從心底響起,反駁了這個念頭——
不!為什麼要報官?莫湘蕾被除掉不是正好嗎?莫湘蕾被拐子帶走,這輩子她就不會再看見她了,她再也不可能是侯爺夫人了,自己就再也不會作那個莫湘蕾站在高處讓她跪著行禮的惡夢了。
她一次又一次地喃喃自語著,然後臉色蒼白地回家。
左書雲誰都不理,就這麼直接沖回自己的屋子,連鞋子都沒月兌的躲在被窩里,似乎這樣能夠讓她感到心安,讓她不去想,她剛剛可能害了莫湘蕾的一輩子。她沒有錯!那樣的賤人本來就不該過上比她好的日子,莫湘蕾……
房門突然被打開,左書雲受了驚嚇的從床上」挑了起來,發出駭人的尖叫聲,把听下人說她回府的神色和行為都不對勁,而來看看的蕭氏狠狠嚇了一大跳。
蕭氏看著左書雲裹著被子瑟瑟發抖,再想到剛剛那明顯不對勁的尖叫聲,讓她馬上猜想她剛剛出門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雲兒,你……這是怎麼了?有什麼事兒你就盡避說出來,嫂子就是不能解決,也能夠幫著出點主意不是?」蕭氏溫柔地勸著,心里卻是怕她又惹出了什麼事情來。
上回在三清宮她就了解到自己這個小泵子心眼小,氣量也不大,可偏偏又沒有自知之明,常常惹事了還不知,讓她恨不得把她關在家里,就怕她又在外頭胡亂說話給自家招惹麻煩。
左書雲眼里閃動著希冀的光芒,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一般,「嫂子……我……我剛剛看見了……」
「看見了什麼?」蕭氏心里閃過了一點不安。
「我看見了莫湘蕾被拐子拐走了。」左書雲像是終于找到了情緒的出口,一開口後,那話就源源不絕地從嘴里流出來。
「我不是故意見死不救的,可是我也怕啊!還有我想著那拐子肯定要活人,不會置她于死地的,所以我就跑回來了,什麼都沒說,我……」
蕭氏瞪大了眼,听著左書雲還在滔滔不絕地替自己辯解,似乎想都沒想過,那個被拐走的人在她知情不報的這段時間里,可能已經落得淒慘下場。
這個消息太過震撼,等蕭氏一回過神,馬上就往旁邊看,確定這屋子里除了她們兩個人外,就只有素月,才勉強松口氣。
「素月,去門外守著,誰都不準靠近這屋子一尺遠。」蕭氏打發了素月後,深吸了口氣,一臉嚴肅地看著左書雲,「雲兒,你告訴嫂子,你剛剛說的可都是真的?」
左書雲慌亂的點點頭,就怕她不相信,「是真的!是真的!可嫂子你要相信我,我就是嘴上說說而巳,我沒真的想讓她去死,可是我也不敢去報官,那些拐子要是找上我該怎麼辦?我……」
蕭氏確定了真有這件事情後,就已經在想到底該怎麼解決這個麻煩。
她知道自家小泵子肯定是沒那個能耐找拐子綁走莫湘蕾,可是她什麼都沒做,就這樣回來,也著實讓人心寒。
距離莫湘蕾被綁走已經好一段時間了,縱使他們現在去安樂侯府報信,莫湘蕾若還是出了什麼事,那這延遲的罪過,肯定就只能算在小泵子的頭上。
可她尚未出嫁,安樂侯府要追究肯定也不會只追究她一個人,而是整個左家都要倒霉,甚至連自己的娘家都可能被牽扯進來。
蕭氏越想臉色越難看,她想起昨日回娘家得到的消息。
據說安樂侯立了什麼大功,皇上龍心大悅,所以想著要改封安樂侯為異姓王,可這件事情茲事體大,目前還在和幾個閣臣商議。
但是不管夏侯彧是安樂侯或者是異姓王,都是一個新科進士招惹不起的。
事已至此,她們絕對不能去送消息,只能閉著嘴,什麼都不說才是最好的法子。
蕭氏拿定主意,決定連左書凡都不告知此事,便一臉嚴肅的握著左書雲的手,慎重地吩咐,「既然你沒去阻止那個拐子把人帶走,更沒去報信,那麼你就忘了有這回事!等等我讓素月送一碗安神的藥給你,你好好地睡一覺,就什麼事都沒有了,那跟你半點關系也沒有。」
蕭氏一直強調著這件事情和左書雲一點關系也沒有,而左書雲一次次听著也慢慢地放松了下來,喃喃的開始說服起自己。
「沒錯,本來這事情我就沒錯!我一個姑娘家能夠干什麼?抓拐子那是官府衙役該做的事情,我就該把這事情忘了,我……」
「沒錯!記得,這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最好連你有看見這件事情都忘了。」
素月不知道自己在外等了多久,只知道蕭氏從屋里出來時,左書雲已經睡著了。
蕭氏和素月兩個默默地回了屋子,看著屋里頭早已經安睡的左書凡,蕭氏連嘆氣的力氣都沒了,只忍著淚,迅速梳洗好後躺上床。
直到這時候她才感覺到手上陣陣的刺痛,那是剛才左書雲用力過度用指甲刺出來的傷口。
但是比起手上的痛,她心里沉甸甸的慌更讓她難受。
莫湘蕾當初供著左家兄妹吃穿用度,把左書雲拉拔長大,有著多年的恩情,若是她真的跟左書凡成了親,說一句長嫂如母也不為過了。
可沒想到就因為那一點忌妒心,左書雲居然就眼睜睜的看著她被拐子拐走而不發一語。
連一個對他們有這麼大恩情的人都能如此了,那她一個半路搶了婚約的嫂子能夠得左書雲幾分真心呢?
若今日被拐的人是她的話,左書雲是不是也會如今日一般置之不理,然後說服自己其實什麼都沒做也沒錯?
蕭氏不敢想,甚至不敢深想左家兄妹是不是都是這樣一般的心性。
可是懷疑就像是一條毒蛇,不斷地啃噬著她的心,讓她無盡的後悔嫁進左家,更不知道該怎麼跟左家兄妹相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