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方淑媛扶著艾草的手往外走,腿部又麻又疼,她咬著牙緩緩行走。
艾草見狀,心疼地說︰「五小姐,你大可以動一動。」
「如何動?四姊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我要是隨意地動,往小的說是我不懂禮節,站也沒個站姿,往大的說便是我使心機,引人矚目。」方淑媛冷冷地說︰「出門在外,還是謹慎一些好。」
艾草點點頭,「五小姐說得是。」
方淑媛走了幾步,腿總算沒有這麼麻了,她拿著絲帕擦了擦臉上的汗珠。艾草扶著她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一會,艾草先用干淨的帕子將石凳擦干淨,才扶著方淑媛坐下。
方淑媛坐了一會,一個丫鬟便過來說宴席開始了,方淑媛點點頭,撐著艾草的手緩緩地跟在丫鬢的身後去宴席,艾草模著方淑媛縴細的手腕,心里發疼。五小姐自從大病之後,身子就一直很瘦弱,用了一些補品後才勉勉強強地圓潤了些,只是還是比不上之前的身材,金陵流行以瘦為美,可五小姐再這樣下去可就太瘦了。
避著那帶路的小丫鬟,艾草在方淑媛的耳邊低低地說︰「五小姐,等會壽宴你得用一些,別不吃,再這樣下去,你就瘦得不成樣子了。」想了想,艾草又補了一句,「府中的小姐都比你要豐滿呢,特別是前面那一塊。」
方淑媛一听,臉有些燥熱,這個葷素不忌的丫頭。可她也知道艾草是為她好,雖然現今流行以瘦為美,但也講究曲線,她前面……哎,是得多吃。
艾草看方淑媛紅了臉,臉上笑了出來。方淑媛嬌嗔地瞪了她一眼,頭一回,正好對上那雙藍灰色眼眸,她的心重重地抽了抽,她立刻收起了笑容。
宴會門口居然遇上了江離,真是冤孽。方淑媛識相地低頭,退到一邊,等著江離先過去。
江離雙手負于背後,看著方淑媛低頭順眉的模樣,那露出的後頸如藕般白中透粉。看著她乖巧的模樣,江離的腦海里閃過那一日她質問他的那雙眸子,憂郁、悲戚,他的心弦微動,「方五小姐先行。」
方淑媛低著頭,猶豫了片刻,抬腳先進去。艾草跟在方淑媛的身後,心中暗道江離真是一個空有外表,欺騙世人的負心漢,哼。
方淑媛被安排在一個庶出女子所坐的桌子。她在桌子旁坐下,一旁的幾位小姐們也跟她互相打招呼,方淑媛淺笑地一一回應。總覺得有一道目光森冷冷地往她的身上刮,她頭一抬,便看到江二小姐正背對著別人,悄然地對她做了一個鬼臉。
方淑媛似沒有看到一樣,靜靜地用瞎。靠近江老夫人的那幾桌熱鬧非凡,還玩起了游戲,方淑媛則是遵從艾草的建議,多吃一些,好好地補一補。一頓飯,方淑媛食不言,寢不語,等到不少人放下了接子,她才放下樓子。
等用過了午膳,有戲台子可看,方淑媛實在不喜看戲,便坐在花園的亭子里。艾草替她斟茶倒水,「五小姐,不如還是去看看戲台子吧?听說今天點的戲很好看呢,有女駙馬呢。」
方淑媛搖搖頭,「不用了,我坐一會便成了。」
艾草點點頭,站在方淑媛身後。方淑媛有些犯困地打了一個呵欠,她平日里有午睡的習慣。
方淑媛的雙手放在石桌上,小臉便埋在了手臂上,這個亭子周圍皆是較高的灌木,也讓人看不清她的舉動。
噠噠噠的聲音瞬間趕走了方淑媛的瞌睡蟲,她猛地抬頭,便看到了那拾級而上的江離。
江離的臉上帶著醉意,那雙藍灰色的眼彷佛蒙上了一層天然的輕紗,令他比往日少了一些冷酷和穩重,整個人如皎潔的月光般神秘、幽靜。
好像有一桶冷水從方淑媛的腦袋上傾斜而下,令她一時間清醒了過來,明眸善睞,臉頰上還帶著靠在衣衫上形成的紅印子,她狼狽地在他的目光之下無處遁形。看到他,方淑媛便想到她是多麼的愚蠢,看到他,方淑媛便覺得恨不得從未認識過他。此刻看到他,方淑媛的腦袋一低,迅速地站起來,由于起得太快,差點摔倒,一旁的艾草急忙忙地扶住她。
「五小姐,小心。」艾草擔憂地提醒她。
江離的腳步停在石階上,劍眉之間形成一道折痕,方淑媛倒是陰魂不散,他的腳步只停頓了一下,便又繼續往上走,短短幾步台階,他使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五小姐,真是巧。」他的話帶著一絲絲的嘲諷,青色的長衫襯托著他挺拔的身姿,絲毫沒有銅臭味,反而更像侯府、將門的公子哥。
方淑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能控制自己的身子不要再顫抖,她當作沒听一樣,福了福身,便從石桌的另一邊走開。
「五小姐。」江離喚住了她。
方淑媛停下腳步,挺直了背脊,風從她的耳邊吹過,冷冽的風吹疼她的耳郭,她捏了捏耳朵,認真地听他說話。
「希望以後我出現的地方不會看到五小姐。」
清冷的聲音隨著風吹進了方淑媛的耳里,她見過過分的,卻未見過這般過分的人,若不是他一開始給了她希望,她豈會拿自己的熱臉貼他的冷**?
銀鈴一般清脆的笑聲在風中響起,方淑媛捂著嘴笑了,笑了好半天,她將眼楮都笑紅了。好一會,她深吸一口氣,讓艾草站在一邊,她提著裙擺,慢條斯理地走到了江離的前面。
方淑媛抬高了頭,露出細長的脖頸,那張平日喜歡垂著的小臉此時冰冷地望著站在她前方的江離,她直直地站著,即便身高不如他,但氣勢不弱。
「江離啊江離,你以為我喜歡出現在你面前?」方淑媛淡淡地一笑,「若不是夫人要帶我來,我豈會過來?你以為你江府人人渴望要來、人人渴望攀交?江離,你以為你是誰?」
「呵呵。」江離沉沉地笑了兩聲,「是,別人不稀罕,但五小姐卻是稀罕得很,不是嗎?」
江離說的是之前方淑媛追他追到江家酒樓的事情。
方淑媛卻一點也不惱,「江大公子這般的心細,怎麼就能放任那些書信在我的手上?不怕我惱羞成怒,身敗名裂也要你付出代價?」
今日是江家老夫人的壽宴,不喜用酒的江離也喝了不少,但這不代表他酒量不好,或者現在腦子不清醒。他很不喜歡方淑媛的態度,既然嘴上說得這麼好听,為什麼還要出現在他的面前?這只會徒惹他的厭煩。
但他的耳朵很尖,他听到了兩個字,書信。江離捫心自問他何時寫了書信給方淑媛,又是什麼樣的書信能讓她這般的自信,連破釜沉舟的打算都敢說出來?
方淑媛一點也不惱,認認真真地看著他,「以前很稀罕不代表永遠稀罕,江大公子還是不要太自信的好。」
听了她這話,江離笑得搖搖頭,玉面的臉頰上因酒而泛起的紅暈襯得他更為英俊,絲毫沒有因為酒而消減了他的氣質,「哦?听起來五小姐很有把握。」
他清亮的眼里閃過一道光芒,耳邊便听到方淑媛說︰「江大公子,我們從此以後井水不犯河水,但如果你再欺人太甚的話,我倒不介意拿出那書信來,讓別人評評理,看這理到底是在我這邊,還是你那邊。」
江離藍灰色的眼眸微醺地眯起,如一只波斯貓般狡黠,「五小姐不來糾纏在下,在下也不會逼人太甚。」至于她說的書信……他藍灰的眼眸如水波一層層地波動著。
「如君所願。」說完,方淑媛便繞過他要離開,手腕卻突然被他狠狠地抓住,炙熱的大手如火燭般燒著她的肌膚,疼得她幾乎要尖叫出來。她忍著尖叫的沖動,「江大公子你做甚?」
江離側過臉,藍灰的眼眸閃爍著危險的光芒,令她背脊發涼,下意識地往後一退,以前覺得極為稀罕的眼眸此刻卻如魑魅魍魎,令她怕得想掙開他的手,奈何他的力道很大,大到她根本掙月兌不了他的手。
「做什麼?」江離輕笑,「五小姐,在下忘記告訴你了,如果你膽敢再糾纏不清,那麼別怪我手段太狠。」
糾纏不清?方淑媛幾乎想笑,如果可以,她都想揮自己幾巴掌,當初的喜歡如今瞧來卻是愚蠢至極。看看這個她曾經全心喜歡的男人,她的喜歡在他的眼中便是糾纏,可悲到了極致。她笑了,「同樣的話,我也送給江大公子,做人要留一線。」
「做人留一線,他日好相見?」江離冷笑了幾聲,「五小姐確定我還想見你?」
方淑媛氣紅了臉,她壓根沒想過要跟他還有什麼糾纏,只是讓他做事不要太狠,不要逼著她罷了,他卻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當真是可惡。
「既然如此,做人不要留一線,他日也不要見!」方淑媛生氣地說。
江離覺得自己大概真的喝醉了,最厭煩女子的糾纏,也最看不起這樣的女子,望著那雙因怒火而熠熠生輝的水眸,他竟心生一種詭異的想法,她的眼生得不錯。
啪的一聲,江離錯愕地看向方淑媛,手背上︰片紅,還隱隱作痛,他沒想到她會出手打他。
方淑媛不願理會他,快步地越過他往回走。艾草連忙跟了上去。
在亭子外的安平傻眼了,他家的公子居然被打了!雖然被打的是手,可丟的卻是公子的面子啊。
「安平。」江離氣息極為冷凝地開口。
「公、公子,小的什麼也沒看到。」安平連忙說道。
江離緩緩地開口,「你去查查看她手上有什麼書信。」他倒是要知道她所說的話有幾分真,今日做的事情是否是欲擒故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