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的壽宴結束之後,方淑媛便跟著方夫人和方四小姐回去了,方夫人和方四小姐同坐一輛馬車,而方淑媛一人坐一輛馬車,在外人看來,方夫人並未虧待她。
方淑媛坐在馬車里,手里捧著艾草倒的熱茶,眼神迷茫。艾草心疼地說︰「五小姐,奴婢看今天話都說清楚了,那一位應該不會再做什麼的。」艾草以為方淑媛是擔心江離做什麼事情壞了她的名聲。
方淑媛緩緩地搖頭,「我知道他不會,再怎麼樣,他是男子,心胸不會這般狹小。」
艾草想想也有理,「那五小姐何必憂慮?」
方淑媛緩緩地嘆口氣,「我、我只是後悔了。」後悔喜歡這樣的人,後悔招惹了這樣的人,更後悔剛才的舉動。她一個小庶女得罪了他實在不是明智的事情,但那時她在氣頭上,根本沒法控制。此刻她才有些明白原來她的脾氣這般大,以前一直顯得平心靜氣,從不會跟人吵到臉紅,可江離有這樣的本事逼得她失去了冷靜。
方淑媛深深地做了幾個呼吸,「艾草,這件事情回去以後不要提,以後有關江離的事情,也不要再說,我跟他之間什麼事情也沒有。」
艾草明白地點頭,「奴婢知道。」
方淑媛心慌地喝了一口激茶,熱呼呼的茶暖和了她的胃,令她整個人都舒服了不少,再想起江離,她有些懊惱自己剛才的沖動,無緣無故地說什麼書信。她剛才的話是氣話,她怎麼可能拿出書信來威脅他?就算能威脅他,可她的閨譽呢?難道就不要了?這是不可能的。
方淑媛想了想,還是回去後立刻將那些書信給燒掉的好,若是以後被人抓住了把柄就糟了,這種書信會讓別人認為她放浪,世人卻不會認為是江離的錯,江離大不了用一座小橋子抬她進府就是了,至多他的後院里多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女人而已。退一萬步說,江離不承認那些書信,那她要嘛懸梁吊了脖子,一死百了,要嘛她絞了發當姑子去。
以前方淑媛江那些書信當作寶,她認為是他喜歡她的證據,此刻一想後果,她的背脊都冒冷汗了,出了事情,她一定死不足惜,無論如何,她還不想死。不一會,馬車到了方府,方淑媛下了馬車,跟方夫人說了一句,便乖巧地回屋了,她的步伐比往日要快一些,艾草緊緊地追在她的身後。
到了院子里,李嬤嬤和芍藥都在,方淑媛走進屋子,對著李嬤嬤說︰「嬤嬤,我有些累,洗漱了便想睡下,晚膳便不吃了,午膳吃得肚子可撐著呢。」
李嬤嬤淺笑,「那好,那老奴給你準備熱水洗漱。」
芍藥在一旁接過話,「五小姐,肚子撐著可不好,今日奴婢做了山楂水,不如你喝一點再睡?」
方淑媛的心里暖暖的,眼楮笑得如彎彎的弦月,「好。」
芍藥端來了山楂水,伺候著方淑媛喝了一些,那頭耳房也準備好了,方淑媛便去耳房洗漱,等她弄好出來的時候,天也黑了下來。
「你們也早些睡吧。」方淑媛拿著木梳子一下一下地梳著頭發,溫聲吩咐道。
「是,奴婢們知道了。」
等她們退了出去,方淑媛才將木梳子放了下來,去箱籠找了檀木盒子,打開了鎖,從最底下撈出了書信。
她走到花架子旁,彎腰拿出一個銅盆,接著拿著一根蠟燭,半跪坐在床榻一旁,隨手拿起其中一封信,她面不改色地將信封點火,扔進了銅盆里。
火嘶嘶地燃燒著書信,等書信燒得差不多了,確定已經燒成了灰燼,方淑媛正要拿起另一封書信的時候,忽而一陣風從外面吹了過來,她的背脊一陣涼意,她眉心一蹙,奇怪,之前明明已經關上了窗。
方淑媛將書信放在了床榻上,光著腳便走了過去,剛將窗關上,她突然覺得背後有人,猛地扭過頭,便看到了不該出現在她閨房中的人,她嚇了好大一跳,整個人撞在了牆上,小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巴,那聲驚呼才沒有喊出來。
燭光微閃,藍灰的雙眸在燭光中跳躍著,是江離。
「方淑媛。」
方淑媛快無法說話,幾乎要咬斷舌頭了。為什麼這個人會在這里?她急得團團轉,卻怎麼也想不破他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江離面表無情地看著方淑媛。她許是剛洗漱完,臉上未染任何唇脂胭脂,小臉白淨、素雅,一頭黑發披在肩膀上,落至她縴細的腰肢下,著一身淺粉的寢衣,看得出她非常的嬌小、玲瓏。
「你見到我不該高興嗎?」江離低啞地說︰「怎麼這麼驚恐?」
誰會樂意在這種時候,在這種地方見到一個男子?她咬牙切齒,「江離!」她深吸一口氣,「你怎麼會在這里?」
與方淑媛之前看到的江離有些不同,此刻的江離沉靜許多,似乎已經酒醒了,但卻令她更加不明白,他既然酒已經醒了,為什麼會出現在她的閨房中?若是被人瞧見了……她有些不敢去想後果,一雙眼楮防備地看著他,心中暗想他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你之前說的書信,便是那些?」江離的眸落在她的床榻上,那里有幾封書信,以及銅盆里微小的火苗,正說明她剛才正在做什麼,他的眼微暗。
方淑媛心中想笑,原來他專門來找她便是要確定這些書信是否還在。水眸眨了眨,她飛快地恢復了冷靜,低低地說︰「小女子並不想惹禍上身,既然江大公子自己來了,那麼這些書信你便拿走吧。」
方淑媛相信以江離對她的厭惡,絕對不會將這些書信公布。她將床榻上的書信全部拿起交給了他,見他沒有伸手拿,她淡定地說︰「我已經燒了一封,在銅盆里,江大公子如果需要,大可以將灰燼也帶走。」
江離是不信自己有什麼把柄落在她的手里,但是一想到安平下午調查出來的結果,他的臉色黑得早已如黑炭一般,他怎麼也沒想到他的好妹妹居然會做出這麼下作的事情,堂堂江家小姐居然為了出一口氣,跟人一起策劃了這場局。
江離面色平靜地拿過書信,一手捏著書信,一手打開其中一封書信,上面的字體很熟悉,與他的字體很像,而書信的內容則是不堪入目。當他看到那一句,不管你是什麼出身,我對你的心日月可鑒……他陰著臉,將所有的書信都看了一遍,臉沉黑一片,「這些書信不是我寫的。」
良久未得到方淑媛的響應,他抬頭看去,她正淺笑地望著他,道︰「嗯,不是江大公子寫的。」
江離這一輩子都沒有這麼狼狽過,如果不是這些書信,他諒方淑媛的膽子再大也不敢糾纏他,可就是因為這些書信,她才會入局的,罪魁禍首還是他的親妹妹。
「也許你不相信,但是確實不是我寫的。」江離耐著性子再說了一遍。
方淑媛只覺得他好笑,這個人一次一次地說不是他寫的,就算不是他寫的又如何?關她什麼事情?她都已經放下了,他多說無益。方淑媛心平氣和地看著他,「江大公子,這些書信你打算如何處理?」不管他認還是不認,既然有書信,便必須解決掉。
江離見她神色淡定,似乎對過程並不在乎,她只要一個結果,這樣的干脆與他之前遇到的方淑媛完全不一樣,之前的她遇到他時會笑得甜甜的,此刻她的臉上卻一絲笑容也沒有。
「你想如何處理?」他問道。
「我正準備燒了。」方淑媛指了指銅盆。
江離看了她一眼,重新將書信放回在她的床榻上,自個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請便。」
方淑媛越來越看不清江離到底是怎麼想的,他不放心她才找過來,他現在又讓她來燒,這麼說,他放心了?
方淑媛將書信拿起來,一封封地放進銅盆里去,看著書信被燒成了灰燼,彷佛她當初所做的傻事也已經過去了,她釋然地舒了一口氣,等 信徹底地成灰了,她摶起茶壺澆了下去,茶水瞬間澆滅了火苗,銅盆底下只有一層灰色的灰燼。
方淑媛站起來,打開窗戶,拿起銅盆,外面的風>吹,帶走了灰燼,她定定地看了好一會,收回了目光,這一刻起,她跟江離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
在她身後的江離站了起來,他煩躁地看著前面氣定神閑的她,食指無意識地模著玉扳指。他抿了一下唇,「方淑媛,這件事情雖不是我的本意,卻還是連累了你。」
方淑媛不知道他的態度為何會有著這般巨大的改變,靜默地听著他說話。
「我可以承諾你一件事情。」江家人不輕易承諾,一旦承諾了便是死也要做到,江離知道在這件事情上方淑媛是無辜的,而他畢竟要為他的好妹妹收拾殘局。
方淑媛張了張唇,「什麼事情都可以?」
「是。」他應道。
「我從此以後都不想再見到江大公子。」方淑媛的唇瓣翕動了幾下,吐出涼薄的話。江離無奈地搖頭,「我是認真的。」
「哦。」她一頓,「我也是認真的。」
江離提醒她,「方小姐該到了說親的年紀,如果不想婚事被主母掌控,我可以幫你。」
方淑媛故作驚訝地說︰「這麼說江大公子要娶我做嫡妻?真是太好了。」
江離听了她的話,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可在看到她唇邊輕蔑的笑意後,心中有些火氣,「方小姐,你還是認真地想一想,明日我再來。」見她默默不語,他又添了一句話,「我會親自來尋你,不會寫信。」
方淑媛的眼楮閃了閃,那些書信當真不是他寫的?方淑媛一下想到這個可能性,心底有一股涼意由心生出,難道真的不是他寫的?那麼又是誰在背後操縱了這一切?她正這麼想著,忽然見江離推開窗,蹭地一下飛了出去,她張大了嘴,此時才明白過來,原來他會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