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位于商業街上一家有名的國際飯店的三號廳里,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婚宴。男方是個小型家族企業的繼承人,女方據說是模特兒,但實在沒什麼名氣,到不了大家一听就知道的程度,但單看長相,的確是模特兒的級別沒錯。
一場婚宴花費不菲,其中各種環節上的設計也很豐富,顯然是下了番心思,看得來賓也是賞心悅目。敬酒結束後,剩下的就只有踏踏實實地吃飯了。
在這一派喜慶的氛圍中,只有一處顯得突兀,那一處也是來賓中的知情人士交頭接耳,吃飽了都舍不得走的原因。
在杯盞往來,歡聲笑語的新婚現場,每桌都是圍了一圈人,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都很給新人面子,見誰都是一臉的和氣,除了位于靠近大門和牆壁夾角的那桌。
偌大的一張桌子圍坐的人也不少,卻硬是被自動劃分成了兩個區域。其中一個人自己處于一個區域,其他人集體處于另一個區域。那些人很自覺地移動椅子,寧可大家擠一擠挨著肩膀,也要與那個人隔出鴻溝般的距離,好像這人身上有什麼無可要醫的傳染病似的。不知道的人遠遠看去,還以為那是哪個領導位于上座在對下屬們訓話。
這個被默默地排擠的人就是李柏川,他的厲害之處在于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好像與這桌的其他人格格不入,他只覺得坐這地方還挺寬敞的,兩條手臂橫過也不影響挾菜,于是也就很隨興地吃著他的飯。不是他反應遲鈍,是他想不出自己有什麼被別人隔離的理由,這些人他又不認識。
李柏川不認識別人,對方可全都認識他啊。他坐的這桌是新娘好友的區域,新娘的好友是沒有人不認識他李柏川的,他們每個人都听過新娘跟他們數落這個李柏川的不是。
年青英俊、學歷高,是最有潛力成為未來金融案律師的繼承者,知名企業家的三公子。但這些都是以前,在和新娘分手後,他就成了唯利是圖的吸血鬼、紈褲的富二代,流連聲色的偽君子。
在新娘對李柏川的描述中,這就是個見著女人就精蟲上腦的下流胚子,見到金錢就沒有原則的吸血鬼,只要是為了打贏官司,什麼辦法都使得出來,只要他給的錢夠多,就算是昧著良心的案子他也接。
在新娘繪聲繪色的描述中,但凡李柏川看不順眼的人,只要鎖定了你,只要被他找到一點破綻,他就會像白蟻一樣一點一滴地把你整個人吃光,連白骨都不剩。
而這樣的人在今天出現在這個場合,每個人的心情自然是不會好的,萬一被他隨便掃一眼記恨上自己,然後自己就莫名其妙地變成發泄對象,化為白骨,那不是很慘?那誰還敢去惹他啊,最好連視線都不要有交流。是的,李柏川是新娘的前男友,而且是新娘最恨的一個前男友,而且還是個不知出于什麼自虐心理,前來出席前女友婚禮的前男友。
新娘倒是說過她也給李柏川發了請柬,但那絕不是分手了還是好朋友的善意邀請,那純粹就是為了惡心他,誰想到他真的就來單刀赴會了,這是準備鬧事來的嗎?可憐的是他們這些同席的人啊。
他們身為新娘好友,不好提前離場,但在這里陪著,腦子里又全是那些關于李柏川的恐怖故事。加上他這個人確實還是有點名氣的,其他桌的有些人也認得他,不時地朝他那邊看,就像在監視似的。李柏川倒是一副吃得自在的樣子,可苦了跟他處在同桌的人們了。
李柏川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看上去很是執著于這一桌子的飯菜。但是律師嘛,都是心里能藏得住事的人,誰知道他那一臉淡漠的表情下正在醞釀什麼,真是越想越可怕。
李柏川挾了一只蝦,正在熟練地用筷子扒皮。身旁有道人影由高到低閃過,坐在他的旁邊。這對于兩側一直是空蕩蕩的李柏川來說有點新鮮,但他也沒有特地朝旁邊看。婚宴嘛,當然都是主辦方請的客人,他又不認識,只管好自己就行了。
「欣欣真是的,說結婚就結婚了,這是不是就叫閃婚?他們認識多久,有一個月嗎?」身邊那人剛坐下就開啟了話匣子,聲音听上去很清脆,說話節奏很快。
那人話里的欣欣是在說新娘,的確算是閃婚吧。李柏川在心里不自覺地搭話,但又覺得很奇怪,旁邊的女人在跟誰說話呢?根本沒有人理她啊。
「那個新郎啊,不覺得長得太平凡了點嗎?不是我瞧不起他啊,但是比欣欣矮半頭,我猜還是墊了增高鞋墊的。雖然欣欣也有穿高跟鞋,但是看著真的很不搭啊。」說著還很夸張地嘆了聲氣。
李柏川在內心點頭,新娘怎麼說也是模特兒出身,除了像他這樣內外兼具的人站在她身邊養眼外,換另一個都難免要差一些的,何況這個新郎連普通人都不如。
「果然還是因為那個吧,錢啊。」女人又是一聲嘆息,「這要說的話也沒什麼錯,難道條件挺好的女生要跟著窮光蛋過苦日子嗎?但是小開又不是只有這一家有,要不要這麼急著就把自己給嫁了?」
說得太對了,起碼要貨比三家嘛。而且那個新郎要說實力也一般吧,比起他差遠了。李柏川在心里這麼想著。
「喂,我說你啊,我在跟你說話啊。你光在那一臉贊同的樣子有什麼用,就不能看我一眼嗎?」
李柏川的思緒拉回來,筷子下面的蝦連動都沒動。他轉過頭,看了眼那個原來一直在跟他說話的女人。
對于參加婚禮的人來說,這女人穿得算是隨意的了,簡單的白襯衫配條藍色長裙,長長的頭發綁成簡單的馬尾,不知是有燙過還是自然卷,馬尾蓬蓬松松地卷曲著,顯得很有精神。臉上畫著淡妝,一雙圓圓的眼楮神采奕奕地看著他,那眼神挺熱情的,看得他還愣了下,以為自己跟她認識。但他仔細辨識了下,確實是沒見過的人。
這會同桌的人都緊張死了,這人誰啊?從哪冒出來的啊?要聊天,這里這麼多人是隱形的嗎?看李柏川坐那個位置也知道不同尋常吧,有沒有腦子啊?還哪壺不開提哪壺,直接說新郎很丑,是當作大家都沒長眼,就妳看出來了嗎?但是吐槽也要找好對象啊喂。
「你好,蘇紫予。」蘇紫予大方地伸出了只手。
李柏川愣了下,倒也沒怎麼過多猶豫地握了她的手,「李柏川。」
蘇紫予道︰「我知道你,你是欣欣的那個律師前男友嘛。對于你們剛分手,欣欣就嫁了這麼個沒特色的小開,你有什麼感想嗎?」
旁邊的人已經暗暗地在心里翻桌了。來人啊,把這個瘋女人帶走啊,干嘛刺激他啊?
李柏川盯著蘇紫予那雙很有神采的眼楮看了會,隨之也學她嘆了口氣,「她真是太不冷靜了。」他說︰「挺好的一個女人,相貌不錯,性格也不錯,就算偶爾會亂發脾氣也是正常的,只因為失戀就做出閃婚這種過激的事情,真是可惜了。」
「真的。」蘇紫予點頭,「就欣欣那張巴掌臉,超級上鏡的啊,也很會和媒體打交道,如果堅持下去,她一定會紅的。現在她因為結婚要引退,簡直是全國人民的損失。」
兩人沉默半晌,同時都是一點頭,說︰「還是太沖動了。」
兩人都是一副很遺憾的表情,彷佛這不是一場婚禮。
見過唱衰新人的,沒見過這麼惺惺相惜地唱衰新人的。那個李柏川還真敢說啊,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似的。而那個女的到底是誰啊?兩人竟然還踫杯喝了口酒。
「所以說,你要負很大的責任。」蘇紫予跟李柏川一樣,好像看不到桌對面那些面面相覷的人們,「如果不是你們分手,欣欣哪會賭氣,這麼就快嫁人。」
「被甩的是我。」李柏川不否定蘇紫予的說法,因為他也是那麼認為的。
蘇紫予瞥了李柏川一眼,好像真跟他很熟似的,「欣欣說是因為你劈腿。」
「我從不劈腿。」
蘇紫予忍不住笑了出來,弄得在他們對面那些人想把她劈死。只听到她說︰「好啦、好啦,你這最後一任前男友的大名連我都听過,光是跟你分手後就閃婚的,欣欣是第四個了吧?」
看著李柏川陰沉著臉,害得坐在他們兩人對面一群人很恐懼,以為會听到從他嘴里說出「信不信我告妳誹謗」的話,結果只見他擰著眉,沉著臉盯著蘇紫予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真沒有。」
那群人在心里倒抽一口氣,他這語氣听起來還帶著幾分委屈呢。
李柏川是真的很無奈啊,為什麼和他分手的女人都轉眼就嫁了別人?最想知道這答案的人是他啊。但其他人偏偏把他當成了那個答案,可他真的什麼也沒干啊。
李柏川想來想去,也只能是因為他太優秀,她們受不了再也找不到像他這樣優秀的男人的落差,于是一時心塞,就把後半生交給運氣隨便嫁了。可是既然如此,又干什麼要跟他分手呢?每次被甩的都是他啊。
蘇紫予可能也沒想到李柏川的辯白會這麼無力,好像真是欣欣誤會了他似的。可是她是欣欣的朋友啊,當然要向著朋友說話,哪會那麼容易被他迷惑。她甩了甩手,「看你能這麼鎮定地來參加婚禮,就知道你也沒那麼喜歡她了,一般人都會覺得很痛苦吧?才不會自討沒趣地來參加婚禮呢。所以就算是欣欣提的分手也不怪她,一定是在你那里感受不到愛。」
「愛人就要讓自己痛苦嗎?看到她嫁了不錯的人因而感到很欣慰,就不算愛了?」李柏川不是在諷刺,而是在詢問。
「呃……」蘇紫予被問住了,因為沒想著他能這麼認真地回答,而且還很認真地期待著她能說點什麼的樣子,「那麼你感到欣慰了嗎?」
「當然沒有。」李柏川說︰「她嫁的人又不好,比我差遠了。」
「所以啊,還是你害的,你要負責任。」
「有道理。」兩人再度踫杯喝酒。
話題怎麼又繞回來了?對面一眾新娘好友集體暗暗捶桌,人家好好地結個婚,怎麼讓他們兩人說得就這麼命運不濟呢?欣欣要是听到自己為惡心李柏川才請他來的,結果他在這大言不慚地說這種話,大概要氣死過去了。
一定不能讓那對新人知道,眾人心下達成共識。但是那女人是誰啊?怎麼看都像是李柏川為了給人婚禮招晦氣找來的人。這一搭一唱,一副相見恨晚的樣子,讓人想插話都插不進去,兩人是提前對好的劇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