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老夫人暫時在長橋待下,待位出鋒回到長橋,她主持了兩人的婚事,這才返回京城。
婚後不久,位、嚴兩家開始河運及海運的合作,水幫魚,魚幫水,互助互益也互惠。
由于兩家人往來密切,紹子龍竟與蘇樂余走近了,位出鋒跟嚴世安成親的同一年年底,蘇樂余嫁給了紹子龍,成就佳事。
而此時的嚴世安,已經懷了五個月的身孕,位學齊天天盼著弟弟或妹妹的來到,一點也不擔心繼母對他的愛不再。
一日,位出鋒返航回府,嚴世安挺著七個月的孕肚前往大門迎接。
一見愛妻,他迫不及待的上前,「誰讓你跑來的?」他一把扶著她,面帶憂急之色。
「我又不是生病。」她悄聲眨眼一笑,「你不在的時候我也是到處跑呀!」
位出鋒一听,立刻瞪向一旁的秀竹,「我不是讓你看著夫人嗎?」
秀竹怯怯地道︰「奴婢……看不住夫人。」
「看不住?那你……」
「欸!」見秀竹縮到脖子都不見了,嚴世安忍不住出聲,「你別嚇她了,我又不是狗,她哪看得住我?」
「听你說這是什麼話!」位出鋒有點生氣的看著她,「要不是你懷著身孕,我鐵定要打你**。」
嚴世安故作嬌桿地道︰「你敢打我**,我就告訴我哥去。可別忘了當初你娶我時,向他承諾會盡你所能的愛我、照顧我。」
「我就是愛你,照顧你,才擔心你。」他濃眉一揪,輕彈了她額頭一下,「你真是太頑皮了。」
她不以為意的笑道︰「你不就喜歡我頑皮?」
「你……」位出鋒對她沒轍,只能一嘆。
看著他們夫妻倆拌嘴的甜蜜模樣,旁人都投以羨慕的眼光。
「齊兒呢?」位出鋒突然想到兒子沒跟著她出來,兒子向來是她的跟屁蟲。
「齊兒去張師傅那兒學擊劍了。」嚴世安說道,「前些日子才迷上的,他現在熱衷得很。」
「張師傅是個好人。」
張師傅是名武德兼備的武師,本是衙門的教頭,辭官退休後便自己開了一家小武館授課,兒子向張師傅拜師學藝,他十分放心。
她點頭笑道︰「齊兒很喜歡張師傅,這些時日總听他張師傅長張師傅短的說個不停。」
「是嗎?」位出鋒鹽眉一笑,用一種同情的眼神看著她,「跟屁蟲變心,你很難過吧?」
「才不,他還是我的跟屁蟲。」她一把勾住他的手,洋洋得意地拉著他繼續前進。
自側面廊道繞過主屋,再穿過一個小院及月門,位出鋒突然停下腳步,瞪大了眼楮看著眼前的一切。「這是……」
原本早已是一片黃土蔓草的土坳不見了,如今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池倒映著藍天的清澈水光。
他難以置信,「怎麼會?」他激動的轉頭看著嚴世安,而她正一臉得意的笑視著他。
「如何?」
這事,其實她計劃已久,也早跟蘇安北商量過要給位出鋒一個驚喜,所以待他出門,她便跟蘇安北進行著「復池計劃」。
其實當年建造渠道之時,位出鋒也以溝渠將大河之水引至位府以供使用,這個水池有進出水溝渠,才能保持水流循環,不變成死池。
她總覺得這樣的池子就這樣閑置著、荒廢著,實在可惜,便同蘇安北商討,將水重新引進位府復池。
當初,位出鋒因為不想兒子觸景傷情而遞池,可如今,位府已經有了新氣象,她希望這一池水的流動能弭平傷痛,帶來更蓬勃的生機。
「這事,我已經想很久了。」嚴世安用小狽般無辜的眼神瞅著他,「你不會氣我自作主張吧?」
位出鋒看著她,好一會兒說不出話,只是蹙眉笑著。
「當初,你是不想觸景傷情才廢了這個池子,是吧?」她圈著他的手臂,軟軟地道,「可如今你還傷嗎?不傷了,對吧?」
「嗯,不傷了。」他寵溺的笑視著她。
不管是他的傷,還是位學齊的傷,都已經被她治愈了。
不管是老天爺還是誰,他總覺得有什麼一直眷顧著他,因為受到眷顧,她才會來到他生命中。
「齊兒很開心呢!」嚴世安笑道︰「水進來的那天,他站在池子邊,眼里含著淚,臉上卻堆著笑。」說著,因為懷孕而變得特別敏感愛哭的她,忍不住淚水盈眶,她將臉貼靠在他的臂膀上,「我們的兒子長大了,變成一個溫柔卻又堅強的孩子。」
听見她這麼說,位出鋒的胸口一揪。
曾經,他這個做父親的,因為無計可施和無能為力,與兒子保持距離,多少個夜晚,他痛恨自己,對兒子充滿深深的歉意。
他過著自虐的生活,不容許自己有絲毫的歡喜,因為任何丁點的歡喜,都像是對兒子的背叛。
可她來到他生命中,告訴他,那不是他的錯。他並非殘忍地對兒子的痛苦視而不見,他的無能為力只因為他也是個受傷的人。
她告訴他,兩個受傷的人無法互相慰藉,是她用無私且不求回報的愛治愈了他,也治愈了兒子。
她讓他深信,他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為了等待她的到來。
那些曾經以為不會消失的痛苦,也都因為她而得到了救贖。
「世安,」位出鋒轉向她,大手輕輕扣著她的腰,「你知道我當時為何願意為趙人鳳求得活命的機會嗎?」
嚴世安眨眨眼楮,「不就是為了讓娘不至于太傷心嗎?」
他搖了搖頭,「不,其實是因為你。」
「因為我?」她歪了歪頭,一臉困惑。
「將你帶到我身邊的是他的野心。」他說︰「要不是他的野心驅使,他不會殺了你並嫁禍給我,你也不會死而復生在莫初雪身上,更不會遇上我……若沒有經歷這一切,你依然是汝安的嚴世安,我依然是良橋的位出鋒,我們不會擁有彼此。」
他笑嘆一聲,「這就是他逃過一死的主要原因。」
听他這麼說,她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正是。」
「爹!娘!」這時,位學齊上完擊劍課,一身是汗的跑了過來。
他知道嚴世安懷著身孕,沖撞不得,于是一個勁的沖進位出鋒的懷里。
位出鋒將他抱起,「娘沒騙爹,齊兒真是長高又長壯,抱起來沉了一些。」
位學齊興奮地道︰「爹,娘跟您說我去學擊劍了嗎?」
「說了。」他點頭。
位舉齊迫不及待地想跟他分復h課的趣事,「爹,張師傅說我是班上最棒的學生。」
「那是當然,」位出鋒輕捏他的鼻頭,笑道︰「你可是我位出鋒的兒子。」說罷,他將兒子放了下來。
位學齊瞥了池子的方向一眼,小心翼翼地問道︰「爹,您……喜歡池子嗎?」
位出鋒微頓,溫柔一笑,「喜歡。」
位學齊一听,放心的笑開來。
「齊兒也喜歡?」他問。
位學齊用力點點頭,「齊兒喜歡。」
是的,他知道兒子喜歡這座池子,從前這池子里種滿水生花草,有魚有龜,當時他娘常帶著他待在池邊的平台上說故事,他喜歡把兩只小腳伸進水里,看著那些魚在他腳邊游來游去。
李初雪死後,他廢了池子,他以為這樣是為了兒子好,可其實他從沒問過兒子的想法。
位出鋒蹲下,迎上兒子的視線,眼底有著歉意,「齊兒,爹對不起你。」
「爹?」位學齊一愣。
「當你傷心時,爹沒在你身邊,還把池子的水給放光了……」他問︰「你氣爹嗎?」
位學齊先是一頓,然後搖了搖頭,「娘說爹是為了不讓齊兒難過,才會廢了池子。」
「那……你氣死去的娘嗎?」他語帶試探,「你記得那些事嗎?」
位學齊想了一下,怯怯地道︰「娘說……心里不能有氣恨。」
「咦?」他微頓。
「娘說,是死去的娘將我帶到這世間來,也是死去的娘派她來照顧我、疼愛我,所以不可以恨死去的娘。」位學齊續道︰「娘說世界上最厲害的毒是恨,最厲害的藥是愛,而最厲害的藥能治好最厲害的毒。」
听位學齊說出如此成熟體貼的話語,位出鋒胸口一抽,他下意識看著一旁笑視著他們父子倆說話的嚴世安,眼底滿是感激。
嚴世安走上前,輕輕拉起位學齊的手,「齊兒,日後待娘肚子里的弟弟或妹妹長大了,你也會帶著他在池子邊玩水看魚吧?」
位學齊點點頭,咧開粲笑。「娘,我會做一個愛護弟妹的大哥哥喔!」
看著他開朗燦爛,彷佛從前的悲傷及痛苦都不曾存在過的笑容,位出鋒真的好感動,他站起身,一手拉著兒子,一手攬著妻子,轉頭在她額頭上深情的吻了一記,他想說什麼,但唇瓣翕動卻發不出聲音。
嚴世安心頭也是一片柔情,一切了然于心,不過她眼底閃過一抹狡黠,故意開玩笑道︰「不必謝我,以後什麼都听我、什麼都讓著我就好。」
可位出鋒認真了,他神情堅定,目光澄淨地注視著她,「這輩子,都听你,都讓你。」
聞言,她微微一怔,然後心滿意足的笑了。她相信他會實現他的諾言,還會愛她一輩子。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