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听到徐暄嵐這麼張狂囂張的發言,一旁的謝杰都要替她捏一把冷汗。
「姑娘,」謝杰忙勸道,「你別逞一時口舌之快,對你沒好處的。」
「你這話啥意思?」徐暄嵐怒目瞪著謝杰,「篤定我就是馬宗辛的共犯嗎?」
「我不是這意思,」謝杰急忙辯解,「我是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旁的左騰允突然爆出笑聲,將在場眾人嚇傻眼了,徐暄嵐更是一臉莫名。
打從左騰允認為她是馬宗辛的共犯後,他始終板著一張臉,別說給她好臉色了,每一次的視線都彷佛將她泡在冰水里,凍得全身刺痛。
他這會兒為啥大笑了?
他先前很愛笑,沒事就亂笑,每次都讓她心頭一陣懵,但至少,那樣的氣氛是和悅的、開心的,听見他彷佛隔了一甲子的笑聲,她不知為何很想哭。
雖然她也被他氣跑過,但總是比現在被當個犯人的狀況好啊。
「如果你是共犯呢?」左騰允斜眼睨她。
「那我頭就給你當球踢!」徐暄嵐豪氣干雲道。
「姑娘,你別沖動啊。」謝杰仍想勸阻。
「好,我不會再綁著你,但如果你逃跑了……」
「我用我母親的名義發誓,我絕對不會逃跑!」
「謝杰,」左騰允對謝杰吩咐道,「跟掌櫃的再要一間房,給徐姑娘住。」
「不需要盯著她嗎?」這樣就相信她,太不妥了吧?謝杰非常不認同。
「我去吧。」吳康直接起身出房去跟掌櫃要房間。
「我也承諾不會跑,也幫我解繩,給我一間房吧……」馬宗辛話還沒說完,一張飛過去的椅凳就讓他當場頭歪了一邊,這一晚恐怕都醒不過來了。
「……謝謝。」在左騰允耳畔,一道微弱的道謝響起。
左騰允轉過頭去,那低垂的頸讓他只看得到徐暄嵐的頭頂心。
「謝謝你願意信任我。」
端凝著她的視線放軟,舉起的掌到了她的後腦勺又收了回去,打消想模她頭的意圖。
在馬車上,他突然直指徐暄嵐為共犯一事,不僅徐暄嵐本人,就連馬宗辛也一陣錯愕。
馬宗辛的錯愕不是東窗事發的那種,而是茫然的不明白,雖然馬宗辛很快就反應過來,並且將徐暄嵐拉下水,但他拉得太急切了,那種恨不得讓徐暄嵐滅頂的急迫,反而讓他話中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而馬宗辛的說詞跟左騰允的猜測也是大相徑庭,下藥一事听來是馬宗辛的主意,徐暄嵐是處于不知情的狀態,換言之,馬宗辛根本不曉得徐暄嵐那「生米煮成熟飯」的主意。
左騰允已經解除徐暄嵐是共犯的懷疑,但他並未說出口,他本想再觀察個幾天,但心浮氣躁的丫頭已經迫不及待丟出賭約,發誓她會找到證據。
他答應她的賭約,她還跟他道謝呢。
真是可愛的丫頭。
再想到早先對她的疾言屬色,愧疚感浮升,便又夾了一只大雞腿給她。
「快吃吧,」他力持嗓音平淡,別被听出心中真正的想法,「吃完早點休息。」
昨晚那番折騰,她的身子尚未恢復過來,雖然在馬車上睡了一路,但臉上仍是倦意濃重,畢竟馬車不是什麼舒適安歇之處,她又常說著夢話,發夢多就表示睡得不好,想想也真夠可憐的了。
瞪著盤中的那只大雞腿,徐暄嵐心頭覺得詭異極了。
「你干啥對我這麼好?」她不是犯人嗎?
左騰允涼涼一笑,應對自如,「我是怕你太瘦了,臉不夠圓,當球踢的時候不好踢。」
這人……這人真有氣死人的本領啊。
「你放心吧,不會有讓你當球踢的那一天的!」但她還是張大嘴,朝雞腿狠狠咬了下去。
「拭目以待。」
興許是在路上睡太多了,徐暄嵐雖然沐浴餅後就和衣躺下,但睡沒多久就轉醒,她推窗望向外頭,不遠處的東市尚有璀燦燈火,可見時間尚早。
獨自待在房中也無聊,她想不然就去東市逛逛,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可買好了。
走出房間,下樓前她猶豫了一會兒,心想若是未告知左騰允他們一聲就跑去逛街,會不會被誤以為是逃跑了?
萬一那個左騰允又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判她一個逃跑的罪名,那她就真真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還是交代一聲吧。
左騰允的房間離她最近,就在隔壁,徐暄嵐駐足于房門口,不太想敲門。
這個奪走她初夜的男人,心底就是把她當成yin賊的共犯,雖然說他願意跟她一賭,代表他可能對她有那麼一點點信任,但也說不定他是對自己追捕的能力充滿自信,所以才答應她的。
他又愛在言辭之間奚落她,她想她還是別自找麻煩,改跟謝杰他們報備好了。
她轉身走向位于樓梯右前方的房間,抬手輕敲了門。
「進來。」
徐暄嵐推門進入,謝杰和吳康兩人都還未就寢,桌上擺了兩瓶酒、一碟花生跟瓜子,坐姿很隨興,穿著也很隨興,只穿著中衣的兩人一看到來者竟是徐暄嵐,謝杰迅速拉攏開敞的衣襟,吳康則是不動如山,只是把弓在板凳上的腳放下來而已。
「什麼事?」吳康問。
「那個,我想去東市逛逛。」徐暄嵐說出她的打算。
「要我們陪你去?」謝杰問。
「不用,」徐暄嵐搖頭,「我只是覺得無聊,所以想去逛一逛打發時間。」她瞄了桌上的瓜子跟酒一眼,「還是若你們不介意,一起聊聊天。」
「啊?」發出詫異聲的是謝杰。
「要酒嗎?」吳康舉起手上的酒瓶。
「嗯。」徐暄嵐點頭,在兩人側邊入座。
吳康倒了酒給她,徐暄嵐一飲而盡,舒爽的「啊」了聲。
「你會喝酒?」謝杰看她喝得豪邁,又幫她把酒杯斟滿。
「家里平常有在釀酒。」徐暄嵐回道。
雖然法令規定不可私釀酒,不過他們是釀來自己喝的,又遠在天高皇帝遠的大黃山,就沒管那條法規了。
謝杰將瓜子盤推近她,她很爽快地拿起來就嗑。
她瞟了眼依然被綁著的馬宗辛,他現在的臉可說是慘不忍睹,只要醒來就被揍暈,感覺有點可憐,但想想這也是他罪有應得,奸yin了那麼多良家婦女,死一千遍都不夠!
加上又陷害她,讓她的清白比此時的夜空還要黑,跳到黃河都洗不清,死上一萬遍都算便宜他了!
「謝大哥。」徐暄嵐轉對謝杰。
吳康人比較寡言,謝杰話很多,聊天的對象自然就是他了。
「嗯?」謝杰粗魯的拾了一把花生放進嘴里。
「你家主子是怎樣的一個人?」
「主子?」謝杰困惑了下才想通,「你說騰允?」
「對。」徐暄嵐點頭。
「他不是我家主子啦!」謝杰大笑。
「可是你們都叫他少爺,不就代表你們是他的奴僕嗎?」徐暄嵐看向吳康,他也搖頭。
「不是不是。」謝杰擺擺手指,「喊他少爺是為了掩飾身分,他是漢璃城的護衛長,我跟吳康是副護衛長,我們三人從小一起長大,除了在公事職位上的差別以外,平常相處可沒有什麼上下之分,私底下都是直接喊名字的。」
「原來如此。」徐暄嵐這才了解。「那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雖然看起來有些輕佻不穩重,但其實正義感強烈,嫉惡如仇,目標是讓漢璃城成為一個零犯罪的城市。」謝杰嘆了口氣,「所以徐姑娘,你如果找不到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騰允一定會把你丟進大牢的。」
徐暄嵐聞言靜默了。
「是說,你干啥跟那yin賊共謀陷害騰允?」謝杰不解的問。
「我沒有!」徐暄嵐生氣低嚷。
「別問這事了。」吳康出聲。「沒答案的。」
「噢。」謝杰撓頭住口。
「那上次說他是妖子,是怎麼回事呢?」上回因為左騰允突然甩袖離開,故她也沒機會細問
「就是他的父親是妖怪。」謝杰回答道。
「什麼樣的妖怪?」徐暄嵐好奇的問。
謝杰看了一眼吳康,見他沒制止,就繼續說下去了。「現任城主……也就是騰允的母親,當年沒有成親就生下了孩子,無人知曉父親是誰,後來听說是有次城主到山上避暑的時候,遇到狼妖,懷孕生了孩子。」
「竟然可以在山上遇到狼妖?」徐暄嵐一臉興致盎然,「我在大黃山十七年,狼是見過不少,但是沒見過狼妖,好想看狼妖長啥樣啊。」
「听說狼妖外形挺拔俊美,氣質不凡,城主大概是被迷惑了。」
「所以左騰允長得像狼妖還是母親?」
謝杰很認真地思考了下,「輪廓像母親,但是他的眼楮跟城主不同。」
「難怪看著他的眼楮的時候,很像……」被蠱惑了
「很像什麼?」謝杰滿臉好奇。
「很像狼啊,呵呵呵。」徐暄嵐干笑。
「雖然你現在笑得出來,可是你要知道一件事。」謝杰忽然轉為嚴肅臉。
「什麼事?」徐暄嵐不得也跟著正襟危坐起來。
「騰允並不開心自己是狼妖之子。」
「為什麼?」
「你問為什麼?」謝杰傻眼,「你想當妖怪的孩子嗎?」
「其實呢,因為母系家族遺傳的力大無窮,一直有傳言我某位祖先是熊妖呢。」所以她一點都不覺得妖怪的孩子有啥不好。
「真有此事?」謝杰詫異。
「小時候跟街坊鄰居的孩子吵架,他們若吵輸就一直喊我妖怪妖怪呢。」一個一個都很找死。
是不知道她吵架屬害,打架更厲害嗎?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介意。」竟然還笑得出來,謝杰很意外。
「力氣大也不全然是壞處啊。」除了可能不受某些男人喜歡……
「你真是個樂觀開朗的女孩。」謝杰贊道。
「我也就只有這個優點了。」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謝大哥感覺也是個開朗的人。」
「我也就只有這個優點了。」謝杰模仿徐暄嵐的語氣。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暄嵐被他逗笑得肚子都疼了,一旁的吳康也難得露出笑顏。
左騰允一走近謝杰他們的房間,就听到里頭傳出的談話聲中有女孩子的聲音。
是徐暄嵐。
本欲直接推門的大掌停在門板上,下意識偷听了里頭的交談內容。
熊妖跟狼妖的天作之合嗎?
忍俊不住的竊笑揚在嘴角。
謝杰對他的想法大概還停留在小時候,他小時候的確非常討厭被當作妖子來討論,但長大之後這種感覺就已經淡化了,畢竟當他的母親將他視為驕傲,身為兒子,就很難鄙視自己的出身。
當笑聲傳出,他推門進入。
背對著他而坐的徐暄嵐將長發扎成一條松松的辮子,垂在身後,她穿著姑娘家的穿著,不是平常看不出性別的旅人裝束,左騰允帶笑的嘴角不得一抿,在徐暄嵐听到門開聲響轉頭時,讓她見著了一張不悅的臉。
「你一個大姑娘跑來男人的房間做啥?」他語氣略微嚴屬。
「我睡不著,本來想去東市逛逛,後來就留下來聊天了。」他是不是不太高興?
「你知道這房里有三個男人嗎?」她穿著得這麼柔美,是不知道這屋內除了馬宗辛那混蛋外,另外兩人都還是孤家寡人嗎?
再想到她跟謝杰笑得這麼開心,心頭不由得一桶醋翻落了。
「我知道啊。」數數她還行的。
「那你還敢只身在此,是不要名節了嗎?」她是不是喝了酒?
面色看起來有些紅潤,更增添秀美之氣。
左騰允低眸,果然看到她前方放著一個酒杯,人都要氣炸了。
跟兩個大男人在房間內喝酒,她是太天真,還是太不夠世故了?
酒會亂性,她不怕酒喝多了會出事情嗎?
看謝杰的眼楮直盯著她,雙眼都放光了!
「我只是聊天嗑瓜子……」徐暄嵐還想抗辯。
「快回你的房間去!」左騰允厲聲下令。
莫名其妙被罵個臭頭的徐暄嵐委屈的噘著小嘴,從他側邊走出房去。
「直接回房。」在她身後,一雙屬眸瞪著她。
「騰允啊,我們只是在聊天啊,」謝杰為她解釋,「你也犯不著發那麼大的火。」
「以後不準跟她一起在房間里。」
徐暄嵐關上房門前,就听到這句命令。
「干啥這樣?」水眸汪起一泡淚,「好像……好像我也會對他們下藥,投懷送抱一樣防著我。」
她才不是這樣的女子呢,為何要這樣誤會她?
他果然是不相信她的,他只是沖著對自己的自信,篤定她一定有罪,才敢跟她下賭注。
徐暄嵐蹲靠著門扉,小臉埋在膝蓋里頭,無聲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