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男人低喃著,不想再錯過妳……
那麼,在她短短一生里,是否也錯過了誰,視而不見,那麼粗心?
這是一場溫馨浪漫的婚禮……不,不對,正確來說,是婚禮前的一場預演。
伴郎伴娘共有十二位,誰該跟誰配對最速配,該怎麼走位,進場順序如何等等之類的,今天都要調整到最完美的狀態不可,畢竟明天就要正式上場了,不搞定這一切,誰也別想回家。
春天的午後,空氣中彌漫著某種不知名的花香,夾帶淡淡山林間的清新,令人神清氣爽,也讓婚禮承辦公司所安排的這一場預演進行得相當順利。
「Lily,妳看,從這邊可以看到海耶!」穿著素雅白紗禮服的女人兩手攀在三樓的雪白雕花欄桿上,引頸眺望,嫵媚的五官在這一刻露出孩子般開心又純粹的笑顏。
傅翔莉腳步從容,走近與那女人並肩站立,微微笑著。
「是啊,真的可以看到海呢。」
「我親愛的經紀人阿薩大姊請婚禮承辦公司找的地方,說是靠山又靠海的一座莊園別墅,庭前的噴水池花園用來辦派對挺合適的,而且隱密性也夠,不怕那些狗仔……嗯嗯,這里真不錯,我喜歡。妳覺得如何?」
傅翔莉還是笑。「我的周芷淇大明星表姊,是妳這位紅透中港台日韓的大明星要舉行婚禮耶,妳喜歡當然是最重要的,我的喜好根本不用列入考慮範圍好嗎?唔……不過,好吧,這里確實挺好啦。」
她當然喜歡這座典雅別墅,要不,那時也不會把自己的訂婚派對辦在這里。
只是「那時」是何時,那場訂婚派對究竟存在過沒有,沒人能告訴她了。
她一個月前得了流感,原本以為只是小小的感冒而已,沒想到之後並發肺炎,嚴重到送進加護病房。
听表姊周芷淇後來告訴她的,她在加護病房那兩天是完全昏迷的狀態,連呼吸都快無法自主,讓她狠狠嚇出一身冷汗。
表姊說,她是她這場春天婚禮的主伴娘,老早就敲定的,她要是有什麼三長加兩短的,主伴娘還得再找別人,根本是存心要毀掉她完美的婚禮,這種瑕疵,她周大小姐無法容許,所以才會擔心到不行。
但傅翔莉心里明白的,表姊雖然開玩笑那樣說,她這一次流感並發肺炎昏迷,一定把表姊嚇得不輕。
而她自己,也是驚駭到了極點。
從昏迷中醒來,她發現自己竟然不是靈體了,而是活生生的人!
她意識清楚,記憶清晰,她不覺自己是在作夢,她真的死去過。
死去了,又活過來,她重生了。
而且時間拉回到她意外身亡的兩年前。
此時的她二十六歲,父親傅承遠是去年夏天過世的,目前她正忙著掌控明倫集團內部,努力「收服」幾位核心大老,並著手在產品研發部和投資企劃上,試圖找到新商機。
今年春天結束前,她會在一場宴會上認識吳冠緯,兩人相談甚歡,之後為了得到吳家金援為後盾,讓自己在集團內外更有底氣、更站得住腳,讓她主導的投資企劃案能一舉創下佳績,她接受了吳冠緯的求婚,明年春天,她會嫁人,與吳冠緯共組家庭。
她會先跟吳冠緯訂婚,然後結婚,再然後結婚不到一年,她會撞見他與張丹隻的不倫情事,最後她會……會……
不!不會了!
不管自己現在所在的是什麼時空,是原來那個也好,是另一個平行世界也成,她都不會再讓自己陷進那個慘劇里。
既然清醒過來,既然能活著,她就向前走,好好把握機會。
她想,很多事會不一樣的,就像表姊選擇舉辦婚宴的這座莊園別墅,在記憶中,她第一次來到這里,是因為自己的訂婚派對才來看場地的,如今這個地方卻成為表姊的婚宴場地,而自己只是個伴娘,不是主角。
樓下漂亮的庭園里,伴郎團的男士們正跟其他伴娘玩自拍,全是俊男加美女的組合,有人朝她們表姊妹招手,要她們下樓一起拍照。
周芷淇開心地揮揮手,嚷嚷著馬上下去,傅翔莉笑著開口。
「表姊先下去吧,我都爬上來了,在上面繞一圈再下去。」整個三樓有陽台環繞,四周的風景都不一樣的,難得可以這樣忙里偷閑,她自然要好好把握機會。
周芷淇也明白她目前在集團里的處境,知道表妹忙得恨不得有三頭六臂,而她百忙當中還肯請三天假來陪她,當她婚禮的主伴娘,真的很給她這個表姊面子了。
「妳平常休息時間肯定不夠,如果累了就在三樓休息一會兒,阿薩說這座莊園別墅定期都會安排清潔人員過來打掃,房間和家具都很干淨。」周芷淇說。
傅翔莉認真點頭,接著俏皮地行了一個童子軍禮。「遵命!親愛的表姊大人。」
周芷淇被她逗笑,輕戳了她額頭一記才轉身往樓下走。
傅翔莉望著一樓庭園熱鬧的一群人,輕輕吐出一口氣,明明也是青春年華的年紀,卻覺心態上好像老了許多,今天跟著大伙兒一起鬧、一起起哄,撐到現在覺得實在挺吃力的。
又喘了口氣,她笑笑轉身,卻看到陽台角落一張刻紋精致的情人椅上擱著一束紅玫瑰花。
這是新娘捧花呢,雖然明天才是正式婚禮,今天的排演根本用不上真正的捧花,但那位即將成為她表姊夫的醫界菁英還挺上道,一早來見未婚妻時就送上這一束包裝精美、含苞待放的鮮花。
一定是表姊剛才拿上來,卻順手放在椅子上忘了拎走的。
傅翔莉輕笑搖頭,干脆在情人椅上坐下,將花束捧過來。
看著花,還湊近鼻子嗅了嗅,她一手下意識模著頸上的項鏈,精致的銀煉下端是一朵紅寶石打造而成的玫瑰花墜飾,指甲般大小而已,但做工非常細致,寶石澄澈無瑕,這是身為頂尖珠寶設計師的母親親手為她作的,是她十六歲的生日禮物,也是母親送她的最後一件禮物,她收到這件禮物之後沒多久,母親應邀去巴黎展出作品,結果在當地因車禍意外身亡。
她很珍惜這條玫瑰項鏈,她也好喜歡玫瑰,尤其是紅玫瑰,熱情奔放的顏色,充滿生命力,總令她想起母親愛笑的模樣,多麼美麗可愛,好溫暖……
咦……等等!
她腦海中突然晃過幾幕畫面──
鋪設著胡桃木地板的廊道,刻紋精致的白**人椅……
暖而不燥的陽光迤邐灑下,紅玫瑰花束被一雙柔荑微微捧高……
女人微垂頸項,神情恬靜,彎彎嘴角帶著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
那女人,是她。
她見過這樣的畫面,是一張投影在白牆上的照片。
那張照片的場景就在此地!
陽台的木質地板、情人椅、美好的陽光、她手里的玫瑰花束……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服裝。照片里的她是一襲素雅的白色長禮服,那是她的訂婚宴禮服,如今換成表姊要結婚,表姊是新娘子,她變成主伴娘,所以身上穿的是一套露單肩的香檳色小禮服,高雅又不失俏麗。
喀嚓──
她覺得自己或許听錯了,怎麼可能會听到拍照聲?
伴郎伴娘團的其他成員在庭園里瘋自拍,手機和相機的快門聲再如何大聲,也不可能這麼清楚,清楚到好像……好像真有人在偷拍她!
如果……如果真的有人,那按照她曾看過的那張照片,此時偷拍的那個人應該……應該要在她右前方吧!
憑著本能的驅使,她擱下玫瑰花束,快步朝自己認定的方位走去。
陽台被設計成一座小型回廊,她才繞過轉角就差點被一雙長腿絆倒。
「哇啊!啊──」不是差點,她努力想止步,但還是太慢,那男人躺在躺椅上,腿伸得長長的,她沖得實在太快了些,徒勞無功地掙扎了兩下,整個人還是避無可避地往前撲倒了。
她趴在男人身上。
听到一聲悶哼,她迅速抬頭,良好的教養讓她想也未想便先開口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你呃……」
這一看,她怔住。
男人高挺鼻梁上的墨鏡被她不小心揮掉,近距離四目相接,男人眼楮漂亮極了,兩排濃黑的睫毛,瞳仁是深褐色的,目光深邃卻也冷淡得很。
傅翔莉第一時間之所以愣住,不是因為男人長得太好看,是因為……他、他真的在這里啊!
他,季騰宇,此時此刻真的出現在這座莊園別墅里!
當她在這個時空,從昏迷中醒來,時間往後退回兩年,她內心自我調適了好幾天才勉強穩定下來,接著就一堆公事和私事迎面砸來,要重整旗鼓跟集團里的大老們周旋,要再一次努力站穩腳步,還要在表姊的婚禮里軋一腳……慶幸的是,關于明倫集團內部種種,她已有過一次經驗,佔得先機,重頭再來對她而言自然輕松許多,只是事情一件接一件的擠到眼前,她還沒有太多時間思考。
她是想過要見見季騰宇的,想弄清楚他這個人想些什麼,畢竟他那間影音娛樂室給她太大震撼,顛覆了她對他的印象,但想歸想,她沒有行動。
如果見到他,自己該問什麼?
但……怎麼問嘛?欸,她什麼都不能問啊!
當初她在美國攻讀企業管理學位時,就已經在明倫集團的海外分公司實習,那時季騰宇早已正式接手盛海國際金控,她老早就听過他的大名,之後她學成歸國,進到集團總部工作,在一場商界大老梅開三度的豪奢喜宴上與他第一次見面,然後又因一項政府公開招標的投資案,明倫集團跟盛海金控杠上,結果慘敗。
就在那一次交鋒過後,她父親身體狀況突然變得很差,到醫院檢查才知已是肝癌三期。
她和他認識,甚至深知彼此的身家背景,但他們不是朋友。
所以能問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