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設宴,宴請皇子妃及世子側妃,還有一些大臣的家眷,本來以蘇語恬的身分,應該與另兩名侍妾一樣無法赴宴,但她自從入了世子府,不但打扮樸素,再加上她本就出身不高,丁麗蘊便抱著要看笑話的打算,請她的姨母也讓蘇語恬赴宴,卻不知白擎蒼會把白玉手釧交給了蘇語恬,若讓人看見了她的手釧,怕丟臉的不是蘇語恬而是自己了。
但赴宴的名單早早就傳開了,本來不赴宴的太後見蘇語恬也列席,倒起了興致想來看看她,所以丁麗蘊根本來不及把蘇語恬換下來。
雖然世子府里還沒傳開白玉手釧的事,白擎苕也沒有提到要杷蘇語恬扶正,但丁麗蘊就是不想蘇語恬得意。
阮夕蘭看著丁麗蘊的悔不當初,雖然覺得能看見丁麗蘊這個表情實在值得,但想到那串白玉手釧心情也不好。
若有扶正的機會她怎麼不想?進了世子府後雖然掌家的人是丁麗蘊,但由于白擎蒼不偏寵誰,她的地位倒也與她不相上下,可自從蘇語恬入府後,白擎蒼不只是偏寵她一人,根本已經不曾宿在其他側妃或侍妾居處了,那白玉手釧到了蘇語恬的手上,實在不得不讓人妒恨。
德妃是丁麗蘊的姨母,自然會刁難蘇語恬,就拿席位來說,世子的地位不低,在這樣都是親眷的場合幾乎就是主客了,丁麗蘊及阮夕蘭的席位離主位最近,然而蘇語恬卻被安排到最角落最偏僻的位子,還是在會曬到日光的通道口,宮人來來回回的上菜都往她眼前過,就像她坐在通道上一般。
但也因為蘇語恬坐得離通道近,太後一進了德妃宮里,倒是第一眼就看見了她。
雖然已經入秋了,但接近午時的日頭還是曬人的,今早要出門時,翠舞還忙著給小姐找扇子,這一翻,竟看到五斗櫃里放了好幾把折扇,雖然不記得小姐是幾時買的,但翠舞還是挑了一把能夠襯小姐衣裳的讓她拿在手里,這時讓日頭曬得難過的蘇語恬,才能有一把扇子扇涼。
太後遠遠的又注意到蘇語恬,就是因為她拿在手里的那把絹扇,那扇子不知有什麼玄機,竟閃爍著金光,隨著她一搧一搧的,好似流光四散。
太後一走進宮殿里就停在了蘇語恬的面前,太後駕到自然沒人敢坐著,人人起身福身相迎,蘇語恬的扇子便放在了桌上。
「你叫什麼名字?怎麼不曾見過你?」
「回太後,臣妾名叫蘇語恬,是凌王世子侍妾。」蘇語恬抬頭看見了一名慈祥的婦人,她是白擎蒼的祖母,可看起來宛若只有四旬上下,臉上沒有一絲歲月的痕跡。
原來她就是蘇語恬,在初見與宴名單里的人有蘇語恬時她很意外,小小侍妾是怎麼也無法出現在德妃宴上的,先別說蘇語恬的地位太低應是進不了皇宮,再說那德妃眼高過頂,怎麼可能宴請一個侍妾?
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德妃故意把她邀進宮中,基于德妃與丁側妃的關系,應是要為難蘇語恬的。
太後本也不是愛管閑事之人,只要不過分,她睜只眼閉只眼的就算了,不過這倒讓太後好奇蘇語恬到底是怎麼樣的人,能讓丁麗蘊及德妃花那麼多精神來刁難她,這才一時興起赴宴。
太後回頭看了看,主位兩旁的客席一邊坐了二皇子的皇子妃,一邊坐了兩位世子側妃,本來應該還會有凌王妃的位置,但她一向不愛與德妃打交道,便沒來赴宴。
「既然是擎蒼那孩子的侍妾,怎麼就你一個坐到了這里來?」
「坐這里不好嗎?通風啊!」
蘇語恬隨興的語氣引得太後身旁的嬤嬤側目,但太後本人倒是不以為意。
「通風是通風,可是會讓日頭曬得發昏吧!」
「臣妾倒覺得自己坐這里正好,因為臣妾曬不黑,若換了他人坐這里,怕是回去還得花心神保養。」
這是暗指自己天生麗質嗎?太後看著蘇語恬明著乖順,骨子里不馴,似乎明白了孫兒為什麼會納了這個侍妾,大概就是這個性正好對了他的胃口吧!
「你那把扇子似乎不是常見的樣式,挺特別的,可否借哀家瞧瞧?」
「這是臣妾由家鄉帶來的。」蘇語恬拿起扇子,用雙手高捧奉上。
太後才剛拿起扇子,就看見她戴在腕上的白玉手釧,她當下驚訝,倒也沒有明說,只是拿起了扇子把玩。
從方才就看蘇語恬扇扇子不順眼的德妃沒給蘇語恬好臉色,她是想告訴所有人她坐在那里委屈了嗎?
「蘇侍妾,此物從何而來?可別是來自那粗鄙之地,若是難登大雅之堂就早早收起來,不許污了太後的手。」
太後一听德妃損人的話語就不離興,皇後去世後德妃獨大,看來是越來越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就算這名侍妾的出身不好,但進了世子府,吃穿用度也不至于虧待了她,要買把好扇子還沒有嗎?德妃這麼說當然不是真因為這扇子粗鄙,根本就是只為了折辱蘇語恬。
「德妃沒走近瞧過,怎就知這難登大雅之堂?」太後倒也沒有動怒,但也收起了笑容,平淡的問了一句。
「太後有所不知,這扇子怕只是煙花女子用來裝腔作勢的飾物罷了。」
太後雖然久居深宮,倒也由宮人口中听過一些民間的事,這種折扇原是貴族仕女之間把玩的雅物,而後听說青樓里的煙花女子也裝模作樣的學著拿起折扇來,只是舉止間沒有貴族仕女高雅的收態,倒是多了幾分勾引男人的媚態。
德妃會這麼說,大概就是這丫頭是煙花女子出身吧,但她看不出蘇語恬身上有那種妖嬈神態,氣質倒也不輸在場的其他女子。
蘇語恬咬牙忍著,白擎蒼的命令管得了世子府內的人卻管不了德妃,她看見丁麗蘊及阮夕蘭臉上都有著痛快,但她不想在此時敗下陣來,于是她面上帶笑地回道︰「扇子就是扇子,說拿著它是裝腔作勢倒委屈扇子了,扇子或扇涼、或庶面,都是它的用處,若這樣叫裝腔作勢,那許是臣妾傻笨,不知道扇子原來的用處。」
太後先是一怔,但很快就回神露出了笑容,德妃是想笑她煙花女子出身,她倒好,不知是故意听不懂還是真傻,居然忽略了煙花女子四個字,而故意針對了裝腔作勢來反應。
太後以行動支持了蘇語恬,跟著附和道︰「扇子自然就是這些用處,若說這樣就是裝腔作勢,那你我都是了。」
看太後似乎不像其他人故意刁難她,蘇語恬放了心,而且看見太後接過扇子後那雙眼一喜的樣子,好像這扇子真的很特別一般。
這是她在片場的古玩店買的,一把就幾百塊錢,會不會真的像德妃說的太粗鄙了,反而讓太後覺得新奇了?
「這扇子好特別,怎麼好像摻了金絲一般,這扇面輕如蟬翼、薄如晨霧,若是金絲肯定做不成這樣的扁面。」
「這是仿金絲,並不是真正的金絲。」
「這仿的金絲竟能有真金的成色?」
「這是臣妾家鄉的工藝,其他的地方是找不到的。」
「這扇骨看來像是棕竹所制,材質只算是中上,但令我訝異的是這扇骨的裁制,每一片厚薄、大小相同,做工精細,扇骨上頭的雕樣、花紋更是絲亳不差,這是出自名匠吧?」
這是現代用機器做出來的,當然可以把扁面做得又輕又薄,雕樣是電腦刻的,所以不會有人工的誤差,扇骨也是機器裁的,自然每片一模一樣看不出差異,在她看來稀松平常的東西,在古代似乎是很不得了的珍品。
現代機器大量生產的東西當然價格就會平價許多,她若老實說了反正也沒人相信,干脆吹噓一下吧。
「臣妾孑然一身來到瓏城,身上唯一值錢的就只有幾把扇子及一支簪子了。」
「這扇子可不是粗鄙之物,我看這扇子的價值不菲,這可不是尋常人家拿得出來的東西。」
「太後慧眼,只消隨意把玩一會兒就知道扇子的價值,只是不管是怎樣的出身,最終臣妾還是在年紀很小的時候被賣到瓏城為奴了,家里的事不提也罷。」
「听說蘇氏你發生過意外失了記憶,怎麼對你小時家里的事還記得這麼清楚?」德妃並不相信蘇語恬會有什麼顯赫家世,只當她是胡謅。
「臣妾是發生過意外,忘記的大多是在瓏城發生的事,臣妾對家鄉的事倒是還記得一些。」
盡避德妃懷疑,但在場的人倒是因為太後的話而對蘇語恬的身世有了猜測。別說那些不認識蘇語恬的人都十分驚愕竊竊私語起來,就連那個從小苞著蝶兒的翠舞都瞪大了眼。
小姐當初是被人販子賣到醉夢樓的,沒人知道她的出身,難怪她從以前就覺得小姐的氣質不像一般被賣來做奴的孩子,做了歌伎後,也沒有樓里姑娘的那種媚樣,墜塔之後雖然變得靈動活潑了些,但也不失端莊,原來她的出身本就不凡啊!
「可憐的孩子,有這樣的出身怎被賣了為奴?」
「謝太後垂憐,但臣妾謹記女子應潔身自好,雖出身青樓,但也只是賣藝的歌伶。」
「蓮出淤泥而不染,稱君子,這樣的遭遇是上天捉弄,錯不在你。」
「謝太後。」
德妃對太後從來都只是表面的恭順,如今見太後這麼喜歡蘇語恬,更是厭惡蘇語恬了。「蘇氏,過去的事既然不堪就別再提,但千萬別說謊騙太後,待會兒散席了好好向太後解釋便是。」
就是說她不相信蝶兒是清倌就是了?蝶兒都為了不接客跳塔了,蘇語恬相信她絕對是清倌,至于她本人雖然在現代交過男朋友,但也不是隨便的人,這樣直真是污辱她了。
「德妃娘娘,臣妾自知出身卑微配不上世子,但若因此讓世子聲名有損,臣妾是怎麼也無法原諒自己的,所以臣妾句句實言,絕不敢有所欺瞞。」
「喔?世子從青樓將你納進世子府難道不是真的?」
「世子雖是從青樓將臣妾贖出,但我們並不是因為交易而在一起……而是因為……其他原因……」
蘇語恬的欲言又止,看得德妃得意。「說不出口就別說了,你既已入了世子府,世子不計較你的出身便罷了。」
「語恬丫頭,你吞吐吐的是無話可說嗎?」太後倒不覺得蘇語恬是被德妃質疑得無話可說,想來她應該會道出什麼秘辛才是。
蘇語恬是有了一套說詞,但一個女孩子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在古代應該是不合宜的,于是她請太後附耳,輕聲道︰「是世子他酒後亂性毀了臣妾的清白,世子為了負責,才將臣妾娶進世子府的。」
雖然不完全是事實,但大致上是對的,她也不算說謊嘛,再說了,現在白擎蒼這麼偏寵她,就算來日太後問他,他肯定也會依著她的話說,她一點也不害臊的把所有罪過全推到他頭上。
她也是為了挽回他的面子,說他酒後亂性,總比他娶了一個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的青樓女子好吧!
太後一听,對孫兒的行徑也無奈,她露出了笑容,拍了拍蘇語恬的頭,一臉的疼惜。「說來還是哀家那孫兒的錯,幸好他還知道分寸,沒有負了你。」太後牽起蘇語恬的手,在眾人不解時,把她帶到了自己的席位。「丫頭,坐那里日頭曬了難過,來,坐到哀家身邊來——」
太後入席,連德妃這個主人都讓座了,如今太後要帶著蘇語恬入席,那德妃的臉面往哪里擺?
「太後……」
「德妃,你今天怎麼了,說話一點分寸都沒有,現在連哀家要帶著人坐到身邊都不行?」
「臣妾不敢。」
「還有,別再拿語恬丫頭過去的事做文章了,要不是擎蒼那孩子酒後亂性,語恬丫頭還是清白之身呢!」
這個說詞想是一回事,真的讓人說出來听了還是有些害羞的,蘇語恬的臉倏地漲紅了,輕喊道︰「太後!」
「哀家知道說出來你害羞,但不明說讓人在你背後說難听的話更不成。」
德妃一時無言以對,咬著牙坐至側席,眼睜睜看著太後把蘇語恬帶進主席。
太後要把扇子還給蘇語恬時,蘇語恬捧著扇子又舉到了太後的面前。「臣妾看太後喜歡,若太後不嫌棄臣妾的東西粗鄙,臣妾想把這扇子送給太後。」
「粗鄙?就算要瓏城里最有名的工匠再做一把,都不一定做得出這樣的珍品,怎說粗鄙了?」
「那麼太後會收下吧?」
「收!哀家遠遠的就看見這扇子漂亮,你送給哀家,哀家自然開心,但哀家也不能白拿你的,待會兒回宮哀家挑些東西送去世子府給你算是回禮,絕不虧待你。」
蘇語恬覺得自己只不過花了幾百塊買了一把扇子,實在不好跟人要賞賜,但想想這扇子可是一千多年前的工藝怎麼做也做不出來的東西,應該也不至于太佔人便宜吧,便也就釋懷了。「謝太後。」
太後把福身道謝的蘇語恬扶了起來,托起她戴著白玉手釧的手,把她的袖子推開,在場的王公大臣的妻眷們並不人人識得手釧,但德妃當然識得。
「這手釧哀家曾戴過,凌王妃也戴過,但看來看去就你膚色最白,戴起來最好看。」
「謝太後夸獎。」
太後沒有明著說手釧的來歷,但就算是不認得手釧的人,听到太後和凌王妃都戴過,也不難猜出那手釧有什麼意義了。
從此之後,瓏城就傳開了一件事,世子侍妾蘇氏只是一時落魄才淪落醉夢樓,原也是家世極好的名門貴女,身上帶著的珍稀寶物就是證明,若不是因為曾經淪落醉夢樓,也不會只是一名小小侍妾,不過……她很有扶正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