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嵂淅的思緒先是一片空白,似乎完全听不明白她說了什麼,直到她輕輕用右手抱了抱他。
她除了一開始的那一滴淚,後來就越發冷靜了。
或許是因為死過一回的關系嗎?
死亡沒有什麼好怕的,只是不免有些可惜,也有些對不起眼前這個男人。
他緊緊回抱住她,像是要把她的骨血都融入自己的身體里,似乎這樣就能夠抵銷剛剛听見的殘酷事實。
他們甚至都還沒有真正的開始,就已經要結束了嗎?
「南風那里我就不說了,明天我也不去送你們了,你要記得我說的話,走得遠遠的,如果可以的話,回到京中讓人過來處理善後吧!這次的亂子只怕不會太小,你也要提防這蟲子從外面流入京中。」
她沒有喊痛,只是讓他緊緊的抱著,然後像是交代遺言一樣,一句句的吩咐著。
「讓南風回去吧,我陪你留在這里……」楚嵂淅的語氣有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不!你要回去!」洛晴衣猛地推開他,看著他美麗的眸子里染上的悲愴,心中雖然不舍,卻還是理智的說服道︰「南風一個人回去沒有用,如果你能夠平安回去,你身為王爺,肯定能夠更清楚的在朝堂上告訴皇上西南這里發生什麼事,不乞求能夠阻擋這一場災厄,只求不要讓這種蟲子的疫情擴散。」
他定定地看著她,看著她除了一開始的那一滴淚,到現在無比的冷靜自持。「你告訴我,你有把我放在心上過嗎?如果有的話,為什麼你還能夠這麼冷靜的說這些話?」
洛晴衣凝視著他好一會兒,對他露出淺淺卻溫柔的笑。「我把你放在我心上,起碼現在,比所有人都還要重要。」
「那為什麼你還能夠這麼冷靜?」
他已經覺得自己夠冷酷了,能夠忍住把她所有的吩咐給听完,能夠盡量讓自己平靜地去接受這一件事,可是還是比不上她。
洛晴衣不能告訴他,這一回的人生本就是偷來的慶幸,不能告訴他,這一輩子,即使和他相遇只有短短的這幾個月,可是卻讓她體會到什麼叫作平凡的幸福。
「你相信人有前世嗎?」她笑了笑,沒等他回答又自顧自地說道︰「我是信的,因為我總想著,我大約是上輩子沒有好好愛過一個人,這輩子才總是懷疑東懷疑西,不知道該怎麼愛人,直到遇見了你……」
她與他十指交握,指腫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
「你很好,真的很好,就是這麼好,才讓我不敢相信,不能相信,我明明清楚我的心一次次的為你而悸動,我也告訴自己那是假的,別就這麼輕信了。可是如果能夠克制,那就不是感情了。我一次次的抗拒,你卻不斷前進,你知道嗎?我甚至還在想著,如果時間能夠永遠停止在這樣幸福的時候,不知道該有多好……」
她舉起兩人相扣的豐,放在臉頰邊上經輕磨蹭,一滴淚水從指縫間緩緩滑入兩人相貼的手心。
「如果……不能夠停在這一刻,我希望你能看到我最好的時候。」她輕輕放開了手,手指有些眷戀他的溫度,一點點的拉扯又一點點的放開。
在她還是最好的時候看著他走,至少能讓她覺得自己可以在他人生記憶里多美好一會兒。
看著他,她笑得有些奈強,然後緩緩的轉過身,在離開之前,她幽幽的道︰「對不起。」
愛上她這樣一個任性的女子。
真的很抱歉,他們沒有福氣能夠過上這一輩子。
第二天早上,南風早早就背好包袱,一臉嚴肅地來到自家主子的房門口。
昨日他听到了動靜,也趕到了村口,那些蟲子有多可怕,他可是親眼所見的,後來主子又把自己和洛姑娘的對話告訴他了,在此之前,不管他怎麼看待洛晴衣,如今都是感激她的。
幸虧她自己開口讓自家主子先離開,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夠把一個武力不遜于他的主子給強迫帶走。
即使他也很同情洛晴衣,可是這樣的同情是建立在主子安好的前提下。
楚嵂淅打開了房門,他的臉色蒼白,眼里布滿了血絲,他看了南風一眼,什麼話也沒說,兩個人沉默的走出村子。
這個時候大約是這個村子最安靜的時候,沉甸甸的烏雲未散,山間的雲霧環繞,離開村子不遠,回頭一看,那村子里的事物看起來就似乎有些虛無縹緲,只余村門上掛著的白燈籠影影綽綽的閃動著,以此隔開了虛幻和現實之地。
南風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不安過,那迷霧環繞的樊家村,配著鼻尖隱隱約約的尸臭,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楚嵂淅不知道南風在想什麼,他只是靜靜的看著那迷蒙白霧,妄想看見那個從昨晚轉身後就再也沒見到的身影。
他直覺她就站在那里目送他離開,如果這時候她開口留他,他一定會為了她留下來,哪怕到最後事情變成她想象最槽糕的地步,他也甘願。
可是他知道她昨日既然說出了那種話,就是咬斷了牙,她也絕對不會多加挽留。
他的眼神幽深得宛如深淵,在南風正要出聲提醒的時候,他果斷的咬牙轉身離開。
她希望他離開,他就離開。
可是等到他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後,他絕對會再回來這里,直接把人押著拜堂,關在他的王府里,讓她再也不能作妖!
洛晴衣確實如楚嵂淅所想,站在村口不遠處目送著兩人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她才轉過身來,就見立春他們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她扯了扯嘴角,問道︰「怎麼了?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
「昨日你被那蟲子晈了?怎麼不說?!」立春一個身高一百八的粗壯漢子,看著不過才到他胸口的小泵娘,質問的嗓音帶著痛苦和心疼。
不只是他,就是身邊站了好幾排的漢子,尤其是昨日站在她周遭的那些個,臉上全是痛苦神色。
他們一直用心守護的小妹妹,居然因為他們昨日的反應不及,極有可能被那惡心的蟲子給咬了,甚至很有可能會跟邱長海那邊的那幾人一樣發病,一想到這里,他們心中的痛就恨不得讓他們給自己幾巴掌。
洛楮衣想也知道這件事情肯定是那男人最後的安排,他知道她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卻偏偏把這件事情給抖出去。
「沒什麼事,都過了一晚,我也沒有發熱,不是嗎?」洛晴衣明明才是應該難過的人,可是大概因為中招的自己,不是其它人,所以她對于這件事情也看得比較開,反而還可以安慰眾人。
只是她不知道她越是如此,立春幾個更是恨不得痛打自己一頓。
怎麼就讓這麼好的一個小泵娘被咬了呢?如果可以交換的話,他們任何一個人都願意以身代之。
洛晴衣無奈地看著二十四個大男人一排排的站在那兒,那自責頹喪的氣氛,比她這個有可能染病的人還要夸張,心里就忍不住嘆息。
「哥哥們,我這不是還沒有發病嗎?怎麼你們一副我得了不治之癥的樣子?」洛晴衣覺得自己或許應該用另外一種方法來激勵他們一下,以免他們一直陷在這種自責的情緒之中。
「昨天晚上……那三個人已經死了一個了。」谷雨性子偏軟,而且昨天也是他沒攔住她,讓她跑到村口去,所以他是最自責的,眼眶一紅,一個忍不住就把這個消息給說了出來。
洛晴衣怔了下,終于明白為什麼他們都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即使她再心寬,此時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可是她的理智讓她只恍神這麼一下下,很快的她就反應過來,或許現在的狀況會比她昨天分析的還要槽。
她不是專攻流行病學的,昨天說的只是基本能夠分析判斷的,而昨天她還是往嚴重里說,畢竟她是直接見識過那種蟲子的凶猛可怕,可是現在看起來,情況可能變得比她以為的還要槽糕。
就像許多流行病,可能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導致病菌變種,因而縮短了病程,如今他們能夠準備和想辦法的時間會比想象中的還要少。
她知道此刻傷神也沒有用,應該要快點想出辦法來,就算無法徹底解決這種凶殘的蟲子,至少也要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方法不要造成太大的傷亡。
「我想看看昨天那個人的尸體。」她想了想,最後提出了這個要求。
昨天送來的那具尸體已經被那些蟲子破壞得太嚴重了,她懷疑就算法醫之神再現,也很難看出什麼蛛絲馬跡,可是如今有一個現成又完好的尸體,她覺得自己還是可以試一試的。
雖然她已經看開了,但是如果能夠活,誰想要這麼早就結束第二回的生命?況且她不覺得自己有好運到還有重生第三次的機會。
立春對于自己一個大男人居然比不上她小泵娘的冷靜難到汗顏,他抹了抹臉,漸漸冷靜下來後,他的沉穩也跟著回來了,他雖然不明白她看那具尸體要做什麼,可是那人死了之後本來也不可能留在村子里,所以送走之前讓小妹看一下,倒也無妨。
「你要看可以,不過要快,村長交代過我們今天就把那人給送出去,不能在我們村子里放著,就怕跟昨兒個一樣,招來一堆蟲子……」
一想到那些蟲子的危害,立春心中忍不住一陣厭惡,也對把那些蟲子帶上山的邱長海一群人感到不耐煩,要不是怕他們一群人半路死在山上或是動什麼手腳,他老早就把他們給趕下山去。
「事不宜遲,我們先走吧,至于有些我要的東西,還得請大家幫我準備。」洛晴衣想了想,如果要做簡單的解剖的話,還是要準備一些東西,畢竟誰也不知道那尸體的情況會不會像昨天燒掉的那一具一樣。
由立冬帶頭,一個個爭先恐後地想把這個差事給攬下來,「不管要準備什麼,盡避說!咱們哥幾個肯定能夠把東西都給找齊了。」
洛晴衣也知道時間緊迫,一邊走,一邊吩咐道︰「要一間空屋子,然後蠟燭、鏡子,還有石灰粉和一個火盆,對了!移動那具尸體的時候,千萬不可以直接踫到,皮膚、體液的都不行,一定要載著手套,或是用別的辦法移動都可以。」
她走在前頭,一邊在心里想著需要什麼,一邊想一邊說,只要說了一、兩樣,身邊的人就少了一個人去準備,等到她回了自己屋子把早先在京城里就請人打好的解剖刀給拿出來的時候,立冬已經又帶著其它人回來,說是空屋子還有那人的尸體都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