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丘陵,俞睿淵把梅水菱抱下馬,就見她像月兌韁野馬般一邊奔跑一邊開心的喊著,說登高望遠,這城里城外風光果然不錯,接著又跑向另一頭,指著遠方一個小村落,問他那里是哪里。
「那是一個很樸實的小鎮,我每回由江南回來,都會先在那個村落的小客棧里歇歇,打理梳洗一番,再清清爽爽的回萬安城。」
「一個離萬安城這麼近的村落我竟然都不知道,這天下具體來說該有多大啊!」
「只要你願意,大江南北我都帶你去。」
梅水菱興奮的跑到俞睿淵的身邊,挽著他的手臂,開心的說道︰「你說的喔,不許食言!」
「這又不是什麼難事,只要我出外洽公的時候帶著你就好了,很容易辦到。」是啊!他答應她的事他還真的沒有沒做到的,于是她又跑到了低頭吃草的馬兒身旁,抽出了鞍包里的笛子,跑回他的身邊交到他手中。
俞睿淵笑她這蹦蹦跳跳的樣子,接過笛子放到唇邊,就著這明媚的風光,吹奏起來。
笛聲彷佛引來了北風,吹落了孤立在崖邊梅樹上久開的梅花,落梅紛紛,那曲《相思無盡》縈繞在兩人心頭。
梅水菱被眼前的美景所感動,原來幸福到了極點,也是會流下流淚的。
正在吹奏的俞睿淵感覺到身後的擁抱,他回過頭,看見的是笑著落淚的梅水菱,他沒停止吹奏,相思無盡,他對她的情意亦無盡。
梅水菱也能感受得到,所以當俞睿淵吹奏完,她便纏著他席地而坐,要他再吹奏下一首,彷佛要把十一年前他因為她的到訪就停下的笛曲全給听過一遍一般,她靠著他的背,听著他吹過一首又一首。
直到他主動停下笛聲。
「累了?」梅水菱轉過頭問道。
俞睿淵搖了搖頭。「吹給你听永遠都不嫌累,只是我一時想不到還有什麼曲子了。」
她側過身子,讓他躺下來,將頭枕在她的腿上,她用指尖輕輕撫著他的眉眼。
「沒關系,你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想,想到什麼就吹什麼給我听。」
「我更期待與你合奏。」
「可惜我離開梅府時,沒能把琵琶一同帶出來。」
「不要緊,江南有一名匠,我本就打算這回去江南洽公時,為你帶一把回來,屆時你再彈奏給我听。」
「好。」
俞睿淵牽起了梅水菱輕撫看他臉頰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為什麼你的一顰一笑,都能佔據我心頭?」
她收回了手,也牽引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那是因為我這里也滿滿的都是你,是你感受到了我的情意。」
「可我心里滿滿都是你了,卻還是覺得愛不夠你,這該怎麼辦?」
「我也同樣不知足,雖然現在已經很幸福了,但我總想著要更愛你、更幸福。」
俞睿淵坐了起來,獻寶似的說道︰「菱兒,我還要送你個禮物。」
「你給我的已經夠多了,我不貪心。」
「是嗎?」俞睿淵由懷中拿出從卓孟哲那里要回來的玉簪,「真不貪心?」
梅水菱一看是那支遺失許久的玉簪,驚喜萬分,那是她行笄禮時所插的簪,一直都好好的收在匣子里,她很珍惜,一年戴不了幾次,若不是卓孟哲以那支玉簪假稱是與她的定情信物,她都不知道簪子已遺失,更重要的是,這支玉簪是爹爹送給她的。
她開心的要拿回來,但俞睿淵卻高舉起手,讓她夠不到。
梅水菱站起身子要拿,他也站了起來。
「你不是說你不貪心,我給你的已經夠了?」
「讓我再多貪心一次嘛!把簪子給我。」
「不行。」
梅水菱跳著著,卻怎麼也拿不到,焦急地喊道︰「把簪子給我嘛!只要給我,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你說的?」
「給我好不好?」她雙手合十,可憐兮兮地懇求。
俞睿淵依然高舉著手,一臉像是給了她莫大恩惠的說道︰「要我把簪子給你也不是不行,只要你主動親我……」
他話都還沒說完,梅水菱便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落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輕吻,然後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跳起來,搶下了他手中的玉簪。
俞睿淵好氣又好笑,看著她拿回簪子後立刻寶貝的輕撫著,不免有些哀怨地道︰「你居然為了簪子才肯親我?」
「才不是為了簪子親你,是為了你幫我拿回簪子親你。」梅水菱巧笑倩兮,見他似是不滿意,又踮起腳尖,給了他一個又一個輕吻。
「你啊!就是知道怎麼安撫我,把我吃得死死的。」
「這是如今我身邊唯一擁有的爹爹送我的東西了,對我來說更重要。」
听她這麼說,他便難以再指責她了,看著她捧著玉簪珍視的樣子,他知道那是對父親的思念。
此時,白色的雪花飄落,落在梅水菱捧著玉簪的手掌上,她抬起頭望向天空,欣喜地道︰「下雪了,是初雪耶!」
她張開了雙手,在她的重生經歷里,她成為乞丐的時間有早有晚,但在落下初雪的時候,她都已經流落街頭、饑寒交迫了,這是她第一回能夠這麼自在的欣賞初雪,這應該算是一個好兆頭吧?
初雪年年可見,俞睿淵不明白她在開心什麼,但他可沒忘記她怕冷,連忙從鞍包里拿出她的斗蓬為她披上。
正開心展開雙手任由雪花飄落身上的梅水菱這才安分下來,看著他的雙手從她肩上伸過來,仔細的為她將綁帶系好。
「下雪了,我們回去吧!」
「再多看一會兒雪景,好不好?」
「你不是怕冷嗎?」
「睿淵,你不知道每次看到初雪,都是我走投無路的時候……」
「你在說什麼啊,你曾經走投無路過嗎?好,你想看我們就多待一會兒,就一會兒,最遲我們黃昏就得進城,我怕你著涼了我又不在身邊照顧你,這樣我怎麼能放心去江南?」
俞睿淵拿來了自己的披風,揮高雙手用披風為他們遮擋住飄落而下的雪。
梅水菱抬頭看見了他的體貼,摟著他、依偎著他,看著白雪也緩緩的為萬安城里的每一塊屋瓦鋪上雪色。
「睿淵,你要快點回來 !我會每天都好想好想你的。」
「嗯,我辦完事立刻回來,我保證這回之後,再也不讓你離開我的身邊這麼久。」
她在他懷中點了點頭,更加收緊了抱著他的雙手……
突然下起初雪,春姑被雪灑落了一身,她看了身前的郭靜嵐一眼,心里不免嘀咕,兩人出門時已經開始下雪,郭靜嵐自己穿了暖暖的斗篷,卻沒想過要給她一把傘,還差使她領路到這里。
郭靜嵐要她領路之處便是卓孟哲的住處,春姑也只打听到大概的方位,在城東的貧民區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這間破舊小宅子。
偏偏她這麼辛苦,郭靜嵐居然還叫她在外頭把風,不讓她進屋里躲雪,她更是滿月復怨言,但又不得不听命。
卓孟哲當然不認識她們兩個,又見其中一個被遣了出去,他詢問了這個看來是主子的富家千金,「這位小姐,我們好似不相識呢,你為何事而來?」
「是有關梅水菱的事,我們有相同的目的,都是要梅水菱離開俞府。」
卓孟哲哪里是想要梅水菱離開俞府,但這位看來富貴的小姐特地來找他,肯定有所求,只要有錢,他可以為她辦事。
「我的意願不要緊,我只問這位小姐付不付得起代價讓我辦事。」
「我要你到城西俞府去鬧,鬧到俞夫人把梅水菱趕出俞府,然後……我要你把梅水菱帶回來強佔了她的身體,讓她身敗名裂。」
卓孟哲討好的笑容一僵,說道︰「這位姑娘,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一上門就叫我做這等壞事,這……」
郭靜嵐知道卓孟哲會有疑慮,但她給他的代價會讓他心甘情願為她辦事。
一刻鐘後,在屋子外頭等看的春姑看到卓孟哲涎著一張臉,鞠躬哈腰的把郭靜嵐給送了出來。
看這兩人有了默契的模樣,春姑想著,梅老板遇上這兩個人,只能說她倒霉了。
俞睿淵才剛啟程前往江南沒幾天,卓孟哲便前往城西俞府找上了俞夫人,指責她縱容兒子奪人所愛。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算卓孟哲再不願,梅水菱也已經嫁給俞睿淵了,俞夫人當然不可能如他所願。
卓孟哲偷偷看了郭靜嵐一眼,她的神情明顯很不滿意,他听了郭靜嵐的話,以為俞夫人不喜梅水菱,本想著只要挑撥幾句,就能讓俞夫人憤而把梅水菱趕出門,卻沒想到俞夫人即便再討厭梅水菱也沒失了理智,對他上門來討公道顯得不以為然。
郭靜嵐不滿意,卓孟哲便拿不到酬金,逼得他不得不把之前在梅府用過的借口再用一次。
雖然俞睿淵曾威脅過他這件事不能傳出去,但他今天來這一趟,就算沒說出那件事,俞睿淵也會找他算帳,不如先穩穩的拿到郭靜嵐的酬金,再跟她敲一筆封口費,遠走高飛。
俞夫人听完,當下拍桌大怒,卓孟哲責怪她的兒子奪人所愛是一回事,但卓孟哲說與她的兒媳早有了夫妻之實就又是另外一回事,這可是不貞的大罪,她怎能容忍?
見郭靜嵐滿意的點了點頭,卓孟哲對俞夫人放話,說是給她幾天時間,希望俞夫人能給他一個交代後就離開了城西俞府。
俞夫人立刻去吉訴了俞老爺,盡避俞老爺皺了皺眉頭,似是還有疑慮,但俞夫人堅持不能容許,說要趁著俞睿淵不在,把梅水菱趕出俞府以絕後患。
「你這麼做,不怕睿淵回來跟你計較?」
「計較?我可是幫他把那個不貞的女人給趕出去,只要他回來時梅水菱不在他身邊煽動他,我們要說動他寫下休書便容易許多。」
「但這事我總覺得有異……」
郭靜嵐知道自從上回姨父知道是她在繡坊里惹事後,對梅水菱似乎多了幾分容忍,如今眼看就要傾向相信梅水菱,她連忙架腔道︰「姨父,卓孟哲已經回萬安城好些日子了,他今天會找上我們俞府,肯定是因為試過許多方法都不能把梅水菱搶回去,或許表哥早就知道梅水菱不貞,替她隱瞞,難道姨父真要默許表哥繼續這麼做?」
俞夫人一听,立刻附和道︰「若是睿淵為梅水菱隱瞞,那我們更不能把梅水菱留下,這樣睿淵才能清醒。」
見妻子一副自己不答應就不罷休的樣子,俞老爺思索一番後,只好應了,「好吧,就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