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她心里有多糾結,最後還是讓君卓爾送她回家,原以為要坐馬車,結果這位攝政王說了一句「今夜月色極好,我們散散步吧」,最後便見十幾個虎背熊腰的隨侍護衛著他們,隨便一個都能以一抵十,然後堂堂王爺和一個穿著黑色緊身衣的人緩緩的在路上走著。
這畫面該有多怪異?
君卓爾卻仿佛很是享受,淡淡說道?「王府所在的這條海子胡同出去便是永樂大街,比臨皇宮,最左側是邑王的府邸。」
薄飄渺點頭。京城哪條大街不是車水馬龍,商鋪旗幟招牌林立,川流不息的行人,南北貨物無不齊備,唯獨這條街,感覺都走了老遠了,一條龍般的黃色琉璃瓦仍在身邊,也就是說攝政王府有可能獨霸了皇宮中心一整條胡同的地,勉強算是鄰居的只有個邑王。
走著走著,忽地一拐彎,眼前就像拉開了景色,一條磅礡的巨大運河像條巨龍,匍匐在地上,龍鱗上多桅的帆船多不勝數,夜色里盞盞燈光閃燥,兩旁的屋宇鱗次櫛比,茶坊,酒肆隱隱傳出絲竹管弦、還有人當街在唱歌,熱鬧得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給。
君卓爾招來一條小舟,艄公似也看慣了富貴人家多少荒唐的舉動,什麼也沒說,一待他們站穩,小舟便劃過水面,向著對岸劃了過去,夜里水波蕩漾,晚風輕涼,抵達靠岸的石階時,艄公伸手要了二錢銅板。
君卓爾從兜里掏了掏,一臉尷尬,他可沒習慣帶銀子出門,隨侍又在河岸的那邊,他正想掏出個什麼來抵船錢,薄飄渺已經從荷包掏出五個銅板會了賬。
「你說在這里要是有家鋪子賺不賺錢?」
她不介意那點銀子,再說她的觀念里也沒有男女出游非要男人付賬的觀念,你手頭不便我墊點小錢並沒有什麼。
至于君卓爾會不會難受,就他家的事了。
「每日數百錢的淨利是有的。」這一路她的話不多,難得主動,而且這一來也免去了他拿不出二錢銅板的尷尬。
下回出門得讓下面的人替他備上銀錢。
他哪里知道他想的和薄飄渺說的是兩回事,她沒想到一個臨河的鋪子居然這麼賺錢,也是,上岸後,來來去去的男女只多不少,而且衣著大多華麗富貴,或許,等她的冰賣了錢,她可以設法來這里置間鋪子摟銀子。
「這間是慶王的產業,十步之外的是葛國公的產業,再過去是小皇帝的小錢庫……」
薄飄渺听得微微打開了小嘴,顯出一股難得的稚氣。
有錢人的賺錢法子是用銀子滾銀子,比她這苦哈哈的窮人要好上百萬倍,所以,她立馬果斷堅決的打消自己用化學式子去把硝石做出來的笨法子,還有去土房子,尤其是豬圈、馬廄、茅廁附近的牆角去找牆霜。
所謂的牆霜便是硝石,通常會在低溫的牆角下形成,顏色如霜,所以才又叫牆霜。
她決定打伸手牌。
「王爺。」
「卓爾或是阿爾。」
君卓爾是什麼人,他最善于察言觀色,此時薄飄渺的小臉映著月光,臉若細雪豆腐,霜陣宛如落滿星光的湖水,美得挑動人心。
她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他,就好像他是一塊極為可口的食物那樣。
這樣的比喻有點不倫不類,但的確如此,雖然不是很喜歡這種感覺,但起碼她眼里總算有他的存在了。
「阿爾你名下可有礦產?」她是個極端有主見的人,也可以見風轉舵改變立場,變色龍倒也談不上,只是在她覺得有需要的時候,變通一下也無妨。
「礦業與鹽是官營的產業,向來不允許私有。」她是在打探他的身家嗎?
這是撇清嘍,不過能騙誰呢,堂堂一個攝政王爺,不可能是空殼子,不可能沒有後手,明面上的產業就不說了,那些個在暗處的產業,應該有不少賺錢的行業,否則,就那一個攝政王府一年的用度開銷,沒有強大的財力,光靠幾百兩銀子是打發不過去的。
所以,他可以更謙虛一點沒關系。
「那正好,你能幫我要一些嗎?不用很多。」硝石是可以重復使用的好東西,只要他給上一些,就夠她用的了。
「你這是讓我貪污?」真是不同凡響的丫頭,這要讓那些言官听到,不炸鍋才怪。
薄飄渺給他一記少見多怪的表情,就幾塊硝石也能扯上貪污,她就教他個乖吧。「一個人貪污叫貪贓枉法,一群人一起叫做法不責眾,若是從上到下全在貪污,那就叫做約定俗成的規矩。你敢說你那些個為官的同僚個個清清如水?要知道水至清則無魚,你也不好做事吧?」
所以,要你幾塊硝石算什麼?又不是要鋅,鋅是世界上最貴的金屬礦石,在地殼中並不存在,因為它的反應不穩定,全世界也只有一克的鋅,它的價值比黃金貴六十多萬倍。
君卓爾還真不好不點頭,不論為官、從商,不管大眾還是小部,在有人的地方,她說的都是潛規則。
她小小年紀卻把許多人一輩子都看不透的事講得入木三分,和這丫頭一起,還真處處是驚喜,呃,多少也有些驚嚇。
「縹緲說的是,你要硝石……莫非,硝石能制冰?」這要讓舉國百姓都知道,可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他還真是個能舉一反三的好學生,薄飄渺在心里贊美他之余,不得不叮嚀他。「這制冰我也不求多,讓我賺第一桶金就好,等這桶金賺飽,你愛怎麼用就拿去怎麼用。她夠大方了吧。
只要制冰賺到的金錢夠她買下那塊閑置的土地,然後蓋上房子和鋪子,再招商引資,接下來銀子會像下雨般砸在她身上,日賺斗金,她就不需要再靠制冰賺錢了。
「你願意在將來一文不取的將制冰的法子讓出來?」她做事要說她亂來,可是在亂來之後,這樣的肚量,可能沒幾個人做得到。
「嗯,因為到時候我就不需要了。」她也不走了,索性坐在河岸邊的光滑石椅上,看著照映在水面上的白月光。
君卓爾給了侍衛一瞥眼神,有人很快餃命而去,很快一包帶殼的核桃就熱騰騰的來到他的手里。
薄飄渺感覺他在身邊落座,一下許多女子的眼光就隨著他的人投擲了過來,她知道漂亮的東西大家都愛看,可也不知為何,那些眼神,她不喜歡。
君卓爾和薄飄渺有著相同的感覺,這一路,太多男子赤luoluo的愛慕眼光隨著她轉動,他覺得屬于自己的東西被覬覦了,而且竟然當著他的面!
與她並肩坐下之後,那些針對薄飄渺的眼光忽地少了大半,他們兩人,男的豐神俊朗,穿著不凡,女的雖然一襲奇怪黑衣,卻襯得腰是腰,胸是胸,加上那美艷的容貌,就是一道運河上最美麗的風景,讓人百看不厭。
君卓爾注意到旁人眼光,不發一語的月兌下自己身上的細灰鼠皮斗篷,將她整個人裹了起來。
沒等她說出任何抗議的言詞,拇指和食指輕輕一捏,核桃殼便破了,他把果仁放進薄飄渺掌心。
她也沒多想,拿起來就放進口中,香甜新鮮的堅果香頓時充滿她的味蕾 。
君卓爾看她吃得香,又動手捏了一個,于是他捏,她吃,君卓爾嘴角微微一翹,心里愉悅不已。
看見這一幕的侍衛們都傻了,這是他們家王爺嗎?一定是天黑了,眼力都變差了。
核桃的殼很硬,她愛吃,卻懶得剝殼,有君卓爾這麼個自動剝殼機,薄飄渺吃著吃著,終于也良心發現,接過他遞來完整又漂亮的果仁,放在他唇邊。「你也吃。」
她竟為王爺喂食,還在大庭廣眾之下,王爺會吃嗎?
結果,跌破所有侍衛的眼鏡,王爺不止吃了,還點頭稱好。
人家都點頭稱好了,薄飄渺也沒多想,又把白皙掌心里的核桃遞過去,這回他沒用手去拿,是直接用嘴去取。
眾侍衛見狀,內心驚恐,這是他們家那外表斯文爾雅的王爺嗎?一定不是。
薄飄渺的手仿佛被君卓爾的唇燙了一下,趕緊縮回了手,用力忽視那異樣的感覺,只會那感覺像烙印,一直隨著她回到家中。
往後她再想起這一夜,就好像在朦朧的夜里作了一場迷離的夢境,然後就會啐聲,因為她抵死不會承認,自己因為一包核桃被君卓爾給拐上了手。
君卓爾不愧是君卓爾,隔天一早,他就讓人將府邸的溫室整個拆了,送到薄飄渺位在城西的宅子。
不用她出半分力氣,他的人又原封不動的將整個溫室歸置好,就連菌子都沒損失一株。
這樣的工作速度和成效博得了薄飄渺的贊賞喜愛。
她很想把這些工人收歸己用,優秀的工人難找啊,但他們都是君卓爾的人,據說還是有品階的護衛,不管大小都是個官兒,她要真把人家當工人看,就有的瞧了,因此最後還是只能流口水看他們埋頭干活,不敢生出半點歪心思。
再隔一天,他送來了硝石。
薄飄渺這邊也沒閑著,她找來了挖井工人和挖地窖工人,雙管齊下的干活兒,整個宅子叮叮嘻當,熱鬧個沒完。
薄飄渺這頭忙著,沒幾天果然接到薄家大房舉家進京的消息,這是大事,她想,原主把自己和親祖母之間的那點情分折騰得幾乎完蛋,鬧得祖母也不待見她,但她身為借用人家孫女身體的人,于情于理,是該抽個時間把賀儀送上,順便看看祖母和弟弟,這才算是作為人家孫女和姊姊該有的態度。
至于人家領不領情?對她來講,親情也是要看緣分的,只要她做到她認為該做的事情就好了,其他不勉強。
第三天,君卓爾帶著太醫院院使來了。
薄飄渺在溫室里已經打算好要擴展菌子的種類和種植範圍,有了設備齊全的溫室,她很順手的指揮蔣三帶著侍衛群,再多蓋幾間溫室,嘗試著將以前覺得沒有市場的松露和松茸種出來,將來肯定大有可為,她渾身充滿干勁,越想越覺得錢途光明,就連飯都多吃了好幾碗。
家里的下人不多,偏偏幾個見過君卓爾廬山真面目的人都在後頭陪著薄飄渺忙活,無形中蔣三派來的侍衛們不只接替了小丁軒的門房活兒,整個維安工作都包了,見主子登門,誰敢不讓他進來?
君卓爾自顧自的進了堂屋,環顧四周,精巧鋪墊了各色圖樣花磚的地板,黃花梨木高幾上擺著粉窯釉梅枝瓶,里頭斜插著幾枝早開的荷,顏色正好,一架白玉翡翠白鳥朝鳳的鐵力木屏風,窗牖掛著貼片風鈴,風來叮當作響,令人忘憂。
沒想到看似沒心沒肺的她,竟是個會過日子的人,宅子整潔溫馨,處處可見綠意,前院那些個施工的聲音半點也傳不到這里來,八角窗外一叢翠竹把所有的嘈雜都隔絕在外,讓人生出寧靜之感。
正在溫室忙著的薄飄渺很快過來。「你怎麼來了?」
他按著她落坐,模了一下她的發絲,「我不是說了要讓太醫替你把一下脈?」
他好像說過,即便她不在意,可以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太醫院院使拿出了脈枕,不等他開口,薄飄渺乖乖坐下,自動伸出手來。
「我沒那麼多講究,直接把脈就好了。」她不是宮里頭哪些貴妃什麼的,要求避嫌,這老頭都一把年紀當她爺爺都剩了,還需要講求什麼男女大防?
再說她月復中有沒有孩子,當娘的人心里會沒譜嗎?何況,孩子了不起再五個月就出來了,她又不是笨蛋。
她身體健康,孩子在她月復中也一直乖乖的,除了一開始有點不舒服,現在連孕吐都沒有,飲食也沒有任何改變,她還是如常的上蹦下跳,對她這健康到不行的孕婦來說,這不能、那不能的限制。根本就是多余的。
對一個太醫院院使來說,過來診斷女子有無懷孕,實在是大材小用了些,但宮里頭除了陛下、太後,也就這位攝政王能使喚得動他。
攝政王在朝中權勢滔天,一般人看他只覺得干淨溫文,看上去根本不像端得起官帽、心思深沉的人,只有朝中那些與他交手過的重臣才明白,攝政王能讓太後,少帝對他言听計從,絕不是靠長相這麼簡單。
再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攝政王若是有心將百濟王朝歸攏在自己手中,根本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做與不做罷了。
帶他來替一個小泵娘看診,攝政王不解釋,他也不多問,這是長命之道,看著那小泵娘平坦的小骯,他指尖多用了一分力道,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王爺,這位小姐已經有四個多月的身孕了。」有喜四個月的婦人大多該顯懷了,矜貴些的,四肢不勤,顯懷得更加厲害,像她這樣平坦如少女的,他聞所未聞。
「這件事,還請黃院使暫時莫要對人言。」他做了個封口的手勢。
黃院使點頭如搗蒜。「曉得、曉得,老臣今日因為怠惰在家休息,根本沒有出門。」
這是天大的消息,整個百濟都以為他們的攝政王會獨身一輩子,先是傳說他有個未婚妻,接著又解除了婚約,攝政王府至今尚未有王妃,然而眼前這女子,再加上月復中胎兒,這是……若是照他所想,可是雙喜臨門。
君卓爾讓人包了個特大的紅包,用馬車將黃院使送走,他回過頭來,滿眼的溫柔對著薄飄渺說道︰「往後蔣三和徐明等人就留在你這里,幫你看門,任你差遣,若是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就讓他們給我送信,知道嗎?」
事到如今,薄飄渺還有什麼好說的,肚子里的「事實」已經造成,而且,她看得出來,一個人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而她喜歡人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她的心也很清楚的告訴她了。
君卓爾對她的好惡很明顯,當初他親自去朱家角退親的時候,眼里除了對她的厭惡不喜,什麼都沒有,後來經過幾番接觸,不論是不是只為了她月復中這未出世的孩子,他都是在乎她的。
既然已經到了他想給什麼,她都拒絕不了的地步,那就接受,無論是侍衛還是將來可能的論及婚嫁。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然接受,把這不能抗拒的日子過得如魚得水,從容自在。
對君卓爾而言,每個少年都有心動的時候,以及憧憬過的女子,但他沒有,沒有動心,沒有憧憬的女子。
他從一懂事就知道自己的肩膀上肩負的重責大任,他不是尋常人,當先帝將還在襁褓中的少帝抱進懷里時,他就知道這一輩子的大道所歸,「個人」二字對他不復存在。
當祖母為他定下輔國公府的親事時,老實說他並沒有太多想法,他想過,如果能替君府留下血脈,承歡祖母膝下,也好彌補他多年對祖母的齡欠,尤其,那女子是祖母選中的,必定能討祖母換心。
只是後來傳言太過不堪,他派人去探查,竟然與真想差不了多少,這樣的女子是沒有資格進他君家大門的。
可為了成全那女子的臉面,他仍舊親自上門退親,可哪里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在白樺縣失了控制。
這一切,都要算在步從容的頭上。
呃,忘了說,每每他想到被步從容那樣的人算計,心里就有一把火,所以,他回京以後,又尋了個由頭,把那位步指揮使,不步百戶派去巡視西北了。
兩手空空去西北吃風沙 ,哎呀,算算時間,該回來交差了。
又或許等他大婚那天,也給他發張帖子吧,畢竟他的「功勞」在那里。
「我已經托了保山到薄家提親,老人家說要問過你意見才能決定是否答應這門親事,由此可見,你祖母是疼你的。」
薄飄渺意外了。
對于這向來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決定子女婚事的時代來說,肯這麼問子女意見的長輩簡直少得可憐,綜合許多薄老太對原主的態度,薄飄渺已經能完全的確定,她不是沒把孫女放在眼里,是那個愛作死的原主沒把她那祖母放在眼底。
說到底,原主被扔到朱家角還真的怪不了誰,是自作孽。
最後,君卓爾扔下一句話,「別再讓我等了,我都要老了。」
她忍著沒笑,頷首。「我知道了。」
不過還沒等到她去京城的薄愛拜訪,薄老太太已攜著薄宇,也就是薄飄渺的弟弟還有二兒子與兒媳婦方氏來了。
從黑漆平頭馬車下來的老婦人約莫六十,雪白的發梳的櫃規整整的,髻上簪著一根綠翡翠如意簪子,一身萬字不斷紋的檀色杭綢絲褙字,精神矍鑠的扶著方氏的手站在宅子前面。而那小少年,臉如滿月,一襲圓領滾邊葫蘆福布束腰的緞面袍子,一雙滿福字的鍛靴子,雖然還帶著幾分稚氣,舉手投足卻已經有小大人的樣子 。
至于方氏,鵝蛋臉柳葉眉,溫溫柔柔,低眉順眼,就像個沒有脾氣的鄰家婦人那樣。
多蓋出來的溫室已經到了收尾階段,薄飄渺听到丁軒回稟說有人來訪,對方說是她的祖母、二伯父、二伯母和弟弟,看看衣服沒什麼髒污,讓許娘子打盆水,趕緊抹了臉,趕緊外出迎接。
薄老太太其實並沒有想過薄飄渺會出門來迎接她,雖然這將近一年的時間,三娘捎回家的書信總會提及薄飄渺已經變了個人,但是她對這孫女實在太過失望,失望到不敢相信女兒說詞。
但是,老大升官了,從一個地方官成為人人羨慕的京官,一升遷居然連跳三級,這在官場是很少有的事,要不是京里有靠山,要不就是得了上司的青眼。
最讓他們難以置信的是,薄聞竟入了戶部當值,那可是六部之一,就算只是正五品的員外郎,也比一個地方官要好得太多。
一開始薄老太太並沒打算要舉家搬遷的,畢竟,京畿不比通州,一個五品官,沒有根基,沒有後台,一家老小幾百口人要吃要喝要住沒這麼簡單,就算大家心里都蠢蠢欲動,也只是想想而已。
一家人商量的結果,決定讓老大單身赴任,無論他在京里做得怎樣,若能栽下根基,將來族中子弟都能受惠,若不然,通州老家總是一條後路。
哪知道和調派令一起到來還有一名侍衛,帶著貴人的密信,老大看完後三緘其口,只說他們舉家前往京城的旅費有了著落,就京城安置的宅子都是現成的。
還說他們這是托了薄飄渺的福,言談間,對薄飄渺甚是恭敬客氣。
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的一家人頭暈腦脹。
薄老太太派人去打探,這一探听才曉得,被她拘禁在女兒處的孫女早不在那里,她再寫信去給薄三娘,這才知道薄飄渺已經去了京城。
由于薄聞上任在即,薄老太太問不出所以然的情況下,只能迅速做出決斷,家中能賣的東西買了四分之三,四分之一留下,至于下人也分成三批,願意留在通州看顧舊宅的,想跟著他們上京的,還有那些個聘雇的都給了銀子讓他們自去。
如此一來,在最短的時間內浩浩蕩蕩的三十幾輛馬車才能成行,
薄家人不知道他們有多幸運,要知道多少外地官員想在京城謀求一席之地都很難,有看中意又買得起的宅子更難,許多官員窮畢生之力,不見得能再寸土寸金的京里買下一間宅子。
薄老太太不是沒有見識的人,搬進那五進宅子,再往四處這麼一打听,心里隱隱的猜測,莫非是那個目空一切的孫女真去攀上了什麼貴人?
然後有個心急的人不等薄家安置好,便托了戶部尚書去薄愛提親了。
戶部尚書可是薄家老大將來的上司,顧不得來自上司的壓力,單單听到提親的對象是薄飄渺以前訂了婚又退婚的君家,薄老太太想也不想就婉拒了。
對薄老太太來說,這是兒戲。
戶部尚書無功而返,君卓爾听完知道薄老太太婉拒了這門婚事,他也不怒,干脆自己親自登門,把薄家人嚇得不要不要的,這才得了薄老太太的一句話,她得問過孫女才能決定要不要結這門親。
于是薄老太太帶著二兒子、兒媳婦和宇哥兒就往這里來了
薄飄渺將薄老太太迎到敞廳的上首去說話,許娘子送上瓜果香茶便退了下去。
「祖母在上,縹緲給祖母請安,願祖母身體康泰,福壽安寧。」薄飄渺跪了下去,畢恭畢敬的磕了三個頭。
不論如何,這個頭是要磕的,無論是為了原主還是她這個借用了人家身體的外來戶,這個長輩在原主被眾人厭棄之後,義無反顧的把她接了回去,要不是真心把她當親人,又有誰願意接受這樣一個麻煩?
接著她又給薄二老爺和方氏見禮,最後才輪到薄宇。
「宇哥兒,這是你的嫡姊,出門的時候祖母怎麼教你的?」
薄宇帶著稍許的不情願,小聲的喊了姊姊。
他實在說不上喜歡這個胞姊,以前她剛回薄家的時候,他也曾向她示好,哪里知道她根本不理他,後來听說她讓祖母送到別處,他也沒有任何感覺。
「我記得宇哥兒喜歡冰糖梨子水,這是用最好吃的秋梨炖的,我讓人端上來,你嘗嘗。」搜索原主對這弟弟唯一的記憶,就是他喜歡多汁的水果,薄飄渺記得廚房給她煮了冰糖梨子水,為了套關系,便拿出來借花獻佛。
蒸煮好的梨擱在雪白的瓷盤上,里頭放著糯米、川貝、枸杞,再澆上兩勺的蜜汁,雖然眾人都覺得並非專程來吃這東西的,但還是都嘗了幾口,一小顆的梨很快見底。
薄宇畢竟少年心性,薄飄渺見他有些意猶未盡,又讓人端上來許多吃食,不消說,家中養了花兒這麼個吃貨,什麼不多,就吃食多。
梅花杏仁餡餅、棗泥千層餅、蒸軟的南瓜拌了糯米粉,里面包了綠豆沙和麻薯,加上黃糖,用小火煎得兩面酥脆,吃起來外酥內軟,咬一口,香甜的內陷就流了出來。
安置好小的,大人們開始言歸正傳。
「我听三娘說你培養出許多稀奇的菌子,賺錢養活自己,我本來還不信,但看著你這孩子倒是活出個勁頭來,越來越是滋潤了,不過,你這外頭請了工人是在做什麼?」薄老太太不是瞎子,她看得出來這麼有耐心對待弟弟的渺姐兒和以前完全不同了,才多久時間,當初沒有人看好她的丫頭自己闖出了一片天,她替已經逝去的ど兒覺得安慰。
「回祖母的話,孫女想制冰來賣,所以讓人多挖兩口水井和冰窖,以備不時之需。」她也不隱瞞,從事到來,小臉上沒有任何傲慢神色,淡然自若,好像說的是件很平常的事。
眾人臉上都出現驚訝神色,尤其是薄二老爺,薄直。
比起為官的大哥薄聞,他就只是個很普通的商人,才能平平,用祖父輩留下的財產努力維持整個家族,支持薄聞仕途上的需要,他不好高騖遠,腳踏實地,但這樣的人守成還行,想更上一層樓,就需要機緣,需要有人肯扶他一把。
他騰一下就跳了起來。
在百濟王朝,所有的冰都是靠著大運河冬季結冰,以人力挖去,藏在冰窖里來使用的,可想而知,小老百姓哪里用得起這麼矜貴之物,到了七八月酷熱難耐的時候,也只能跳進河中汲取一點兩雙,倘若可以拿到這制冰的法子,只要一點蠅頭小利就能賺得盆滿缽滿,還能嘉惠百姓,想到這里,他的心倏地跳得飛快。
他望向方氏,卻在妻子的眼中看到了不贊同。
在方氏心里 ,她可不以為薄飄渺是什麼大方的主,所以讓丈夫不要多想,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
對她來說,這樣平平安安的過日子也沒什麼不好,丈夫要是飛黃騰達了,才是她擔心的開始。
原主的記憶里這位二伯父其實對她很好,外頭有什麼好吃好玩的都不忘給她捎上一份,問題還是出在從小在輔國公府長大的薄飄渺根本瞧不起這個二伯父,最後傷了他的心,對她再也不聞不問。
然而這趟來,分明是心里還記掛著她。
「二伯父你晚來一步,我這冰塊生意已經和陸家少東談妥,我出方子,他出人力販售。」她是有心要拉二伯父一把的,沒道理別人都在拉拔,自己的親人卻被排除在外。
聞直難掩一臉失望的坐了回去。
薄老太太雖然不敢奢望這一趟能有什麼意外的收獲,但是听到制冰有法子,她的心還是噌地多跳了好幾下,她這兒子什麼都好,就是過于老實。
老實在商場上有好處也有壞處,她沒奢望薄直能把祖輩留下的生意做到遍地開花,但是這麼溫吞的作風,家里的事業已見頹色,她真的不希望在她歸西之後,樹倒猢猻散。
「過兩日要是二伯父有空再來佷女這兒一趟,雖然冰塊的生意不成,我還是一樁房屋的生意想借重伯父您的能力,您覺得如何?」
這是拋出金燦燦的橄欖枝啊,所有的人精神都為之一振,薄老太太和方氏互看一眼,這回對薄飄渺是真的另眼相看了。
薄老太太在堂屋里坐了一個多時辰,當一家人要離去時,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股恍惚和放松的神情。
薄宇還不是很明白大人那些彎彎曲曲,「姊姊,我還能來找你玩嗎?」他有些不確定這看起來很好說話的姊姊會不會改天又變了個樣。
他不喜歡以前那個老用斜眼看他的姊姊。
「當然,想來就讓人來和姊姊說,我讓人去接你。」她模模薄宇柔軟的發,和他打了個勾勾。
這是大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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