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厲若海不多言,龐斑也就不再深究,此時此刻的龐斑心中當真是疑惑連連,自己是破碎虛空之後來到這里,而厲若海則明顯屬于靈魂離體而來,但在這八百年前的時空,厲若海卻告知曾經于十絕關內見到本應屬于「後人」的令東來以及厲工的留字。這一時空錯位的情形,就是龐斑也百思不得其解。
見龐斑疑惑不語,厲若海只是自斟自飲,一派閑適。思考中的龐斑見厲若海如此悠然,心念一動,頗有些急切地問道︰「難道厲兄已經明了此間道理?若果然如此,請厲兄如實相告。」
龐斑從未如此急切過,只因這天道雖已對其敞開大門,但于這無盡天道間,他不明白的、他想知道的事情實在數不勝數,厲若海畢竟來此已有數十年,以他的智慧自然也會思考這個問題,如今他儀態如此悠然,想必心中已經有了滿意的答案。
厲若海放下手中酒盞,接著從懷里抽出一根竹簽,就是上一次龐斑見到他時他嘴上叼著的那根,厲若海對著這根竹簽,似乎在回憶當年,道︰「龐兄,在我當年與你一戰前,我曾給我那不孝徒兒行烈買了一串冰糖葫蘆,我來此三十年,每當我想起行烈時就會買一串,也就慢慢養成了叼著它的習慣。」雖然厲若海此時所言與龐斑所想了解的沒有絲毫關系,但龐斑依然是仔細聆听,不肯漏下一個字。
只听厲若海接著將竹簽放入口中,道︰「當年行烈叛出邪異門的原因想必魔師也清楚,就是為了那個老和尚鷹緣。」頓了頓,繼續開口道︰「厲某是在二十五年前進入十絕關,有兩位前輩留字所助,厲某僅僅花了五年,就以得窺破碎之道,但厲某沒有踏出那一步,至于原因,說來話長,厲某也不想浪費龐兄的時間。接下來的八年厲某就在思考龐兄剛剛一直想的問題。說來慚愧,厲某直到八年後十絕關開關之時方才明悟出一個可以讓厲某較為信服的答案,不知龐兄可願一聞?」
龐斑聞言,站起身來抱拳躬身道︰「故所願也,不敢請爾。厲兄願將八年苦思結果告知,龐斑不勝感激。」
厲若海並沒有躲閃,堂堂正正受了龐斑一禮,接著正色道︰「厲某苦思八年,方才于開關之時明悟,那時候的厲某突然想起曾經听那老和尚說過因果循環之理,如果當日厲某破碎于十絕關內的因,又何來開關之時明悟的果?若無令東來留字于十絕關內的因,又何來厲工隨其破碎的果?若非傳鷹大俠得見令東來破碎之因,傳鷹大俠又能否有馬踏虛空破碎之果?若無大俠傳鷹,又何來鷹緣以及鷹刀現世的果?說到此處,龐兄應該已經明白了厲某所思吧。」
龐斑何等人物,只听厲若海說起因果之事就已經了解大半,若無傳鷹馬踏虛空,何來鷹刀鷹緣之果,自然風行烈也不會叛出邪異門成為自己練功爐鼎,自己無法修成道心種魔,也不會與浪翻雲攔江一戰,得窺天道破碎而去。自己與厲若海雖然來到此處,但若是十絕關內沒有令東來留字,何來龐斑破碎之果?令東來留下那一百五十二字就已經注定了後來的因因果果。天道如此,人力豈能盡知?
見龐斑陷入沉思,厲若海也不打擾,當即抱拳道︰「厲某還有人等著我回去,今日暫且別過。」
龐斑知厲若海是放心不下岸邊那個女子,也不阻攔,只是抱拳一禮道︰「今日得厲兄告知如此多秘聞,龐某不勝感激,龐某今趟要去嶺南一會‘天刀’,不若厲兄與岸邊的小姑娘一同前往,如此豈不美哉?」
厲若海聞言只是一笑,道︰「龐兄多慮了,厲某的目的地也是嶺南宋家山城,不過我那小丫頭怕生,我們就不同路了,嶺南山城,厲某自當與龐兄共飲一宿。」
得知厲若海也是要去嶺南,龐斑大喜,雖知因其他原因不能同行,但絲毫沒有影響龐斑此刻的心情。
與龐斑告辭後,厲若海便提著紅纓槍離開了巨舶,只留下龐斑坐在船頭太師椅上靜靜思考。今次厲若海出現告訴了龐斑許多秘聞,也說了很多自己的看法,龐斑雖然也同意厲若海因果之論,但這並不能解釋兩人來此之謎。
就好比之前出現的向雨田,他雖然也出現于此地,但那不過是其的一絲意念留于此間,破碎之道,應是追求天道之旅,按照向雨田留下的只言片語,他的那位朋友破碎之後已不在這個人世間,那到底是去了哪里?仙界?佛門里有提到過六道輪回,這天道即為其一,我等身處人間道,那為什麼我破碎虛空後來到的依然是人間呢?
冰雲。
驀然間,龐斑的腦海中只剩下這兩個字。那個愛著自己一輩子,恨著自己一輩子的奇女子。龐斑很清楚,自己最初喜歡上冰雲,其實完全可以說是喜歡冰雲身上言靜庵的影子。但是當自己將她送去完成自己的《種魔訣》時,自己內心那撕裂般的疼痛,那一刻,言靜庵的影子與靳冰雲完全分開,自己依然愛言靜庵,但龐斑知道,自己更愛靳冰雲。自己剛到揚州時曾經感覺到靳冰雲也出現在這里,但隨後就隱覓無蹤,自己也再也感覺不到,若要說自己會在破碎後出現于此的唯一原因,恐怕也只有自己感覺到的那一絲冰雲的氣息。
想到這里的龐斑搖了搖頭,只覺得迷霧重重,接著就感覺肩膀一沉,身上已經披上了一件黑色披風,轉過身來,只見衛貞貞對著他笑道︰「公子,小心冷。」
龐斑早已進軍無上天道,莫說這普通寒暑,就是尋常烈火堅冰亦無法傷其分毫(就像蒙赤行,死後身體要用窯火灼烤三天才能火化),但貞貞這心意卻是不言而喻的。在這瞬間,龐斑心底的困惑一去不回,天道無形無止,唯有自然方為天道,若是一味強求只會造成心魔,這一點在自己放棄愛情時就已經知道了,但今日卻依然深陷。情關難過,但過又如何?不過又如何?天道的考驗僅僅是以你是否能忘情來判定的嗎?深陷情網過不了情關,忘記人間摯愛也只能算逃避,像向老口中那個朋友幫攜妻共逐天道,何其妙哉?
心念至此,龐斑再不思考這些問題,只是將衛貞貞抱入懷中,眼神看著身邊的另外兩個女子素素與雲玉真。而這段水路,才開始不久但也快結束。
——————————————畫面轉換的分隔線—————————————— 就在龐斑放縱情懷的時候,岸邊的厲若海卻是有些哭笑不得,看著懷中一直囔著︰「大叔壞,一天到晚拋下秀芳一個人,見什麼朋友嘛,為啥不帶著秀芳一起去,難道秀芳就見不得人嗎!」嘰嘰喳喳從厲若海回來就沒停止過,厲若海對此無可奈何,但眼里的溫馨卻是耐人尋味︰龐兄,人間的情情愛愛,不也是這天道組成之一嗎?我已經明白了,你呢?還認為天道就不允許情愛的存在麼?
宋家山城,已然在望!
——————————————十天後的分隔線—————————————— 經歷水路陸路不斷更替,十天後,龐斑終于來到嶺南宋家山前。
宋家山城外觀和內在會給人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若前者令人想起攻守殺伐,那後者只會使人聯想到寧逸和平。
城內分布著數百房舍,以十多條井然有序,青石鋪成的大道連接起來,最有特色處是依山勢層層上升,每登一層,分別以石階和斜坡通接,方便住民車馬上落。
道旁遍植樹木花草,又引進山上泉水灌成溪流,在園林居所中穿插,形成小橋流水,池塘亭台等無窮美景,空間寬敞舒適,極具江南園林的景致,置身其中,便像在一個山上的大花園內。
主要的建築群結集在最高第九層周圍約達兩里的大坪台上,樓閣崢嶸,建築典雅,以木石構成,由檐檐至花窗,縷工裝飾一絲不苟,營造出一種充滿南方文化氣息的雄渾氣派,更使人感受到宋閥在南方舉足輕重的地位。
感受著宋家山城的恢宏與大氣,著實略勝獨尊堡一籌,不過現在獨尊堡已經改建為「魔師宮」,待修建完畢後當不遜色于宋家山城。
宋魯與宋家兩姐妹作為向導,自然負責為龐斑介紹此處景致要道,宋玉華雖離家數年,但介紹起自己本家時,依然熟絡無比。自那天被自己妹妹識破心思後,宋玉華數天不敢出現在龐斑眼前,眼下回到娘家,回家的喜悅終于沖破那絲羞澀,大大方方地為龐斑指引道路。
但很快龐斑就不需宋玉華等人的指引了,因為宋家已經派人前來迎接,迎接的人正是宋缺!「天刀」宋缺親自出門十里迎接「魔師」龐斑!
只見宋缺手中無絲毫兵刃,但整個人站在那里,就如千把寶刀齊出一般,刀即是他,他即是刀。龐斑見到宋缺,感覺就像見到了另一個「浪翻雲」,但兩人還是略有不同,不是因一個用劍一個使刀,而是因浪翻雲「唯有極于情,方能極于劍」,宋缺則唯有「刀」。這是兩人不同之處卻有相同之處,唯有感慨人生奇妙,經歷不同,所成亦不同。
「龐斑!」
「宋缺!」
兩個人同時喊出了對方的名字,其戰意彰顯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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