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踫我!」惜蕊用力甩開他的手,依然冰冷的聲音夾著連她自己都分辨不出的悲傷;「完顏亶,你以為你是誰,你有多少女人又與我何干,你的觸踫對我而言都是無比的骯髒——」
「是麼?」他高大的身影又閃在她的眼前。她來不急躲閃的身子又在瞬間被他緊擁入懷中;「公主,你現在認為這個懷抱骯髒麼,就是因為曾經抱過別的女人?」懶
「放開我。」她如雨點般的拳頭用力打在他的身上,用力掙月兌卻依然挪不出在他懷中半寸的距離;「完顏亶,我恨你,你在我眼中——」
余下的聲音在唇齒間突如其來的纏綿中融化著,他掰開她的唇瓣,貪婪的吮-吸著她的清香。
久久的纏綿,不顧她的掙扎,他將她攔腰抱起,大步走向臥室。
「惜蕊,你到底要什麼?」完顏亶把她扔到柔軟的床上,紗帳在指尖輕盈落下,他欺身上前,雙手按住她的肩。
肩骨幾乎要被他壓碎了,他仿佛將所有的戾氣都凝聚在了這雙手上。眼淚一簇簇流出來,她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用另一種鑽心的痛來分擔肩上的劇痛,才不至于痛呼出聲來。然而,她卻不能抑制體內那顆痛的顫抖的心,劇烈的抽搐。大睜著眼楮,卻再也看不清他的樣子,看不清那張臉上呈現出的是怎樣的猙獰與痛苦。蟲
只能听到他再問她,你到底要什麼?
她要娘,要承彥,要義父,要所有失去的親人。她要他放過江南,放過她。她要靖康之變從未發生過,她這一生都不要見到他,不要再與他有任何交集。她還要一個活生生的韓大哥……
他答應過她的事情,一件都沒有兌現過。他不斷的欺騙她,在她以為終于抓住了一絲希望的時候,又一次次將她推入絕望的深淵。這個毀了她全部的男人,也會固執的問她,到底想要什麼?
她痛苦的牽著嘴角,努力擠出一抹嘲弄的笑來,嘴里艱難地吐出了一句話,「我要的……你給不起!」
他看著她在淚光中痛的幾近扭曲的臉,手上的力道驟然一松。只是坐在她的身旁,嘲弄的看著她,「公主,你太小看朕了。」
「說!你到底要什麼?」他逼問。
淚水在臉上匯成汪洋,她卻依然看著他笑,「完顏亶……你什麼都給不起,你給不起!」
他的心突然一沉。恍惚中,那里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瞬間轟然炸開。
是有關于她的記憶,如漫天飛舞的櫻花,迢迢遞遞,蔓延到臨安暮色籠罩的西子湖面。
扁舟上,她依在韓康的懷中,如玉的容顏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恬靜柔美的笑,卻有著撕裂晚霞的力量,那是不帶一絲驚喜,完全沉溺在幸福中的滿足的笑。
然而,那時她的眼里卻只有韓康,只有韓康……
他俊美如神的臉上突然浮出了如同瀕臨絕望邊緣的痛苦。
她要的,他真的給不起,而韓康卻能輕易的給她,那麼他要的,她是不是也一樣給不起?
他看著她的臉,仿佛要將她所有的淚水全部吸入眼底。
時間仿佛已經停滯,唯一流轉在他們之間的,是兩個人眼里不斷交融的痛苦。
直到……直到她的淚漸漸止住,臉上的痛苦也全然褪去。那雙清澈的眼楮如同秋風掃過的湖面,流光瀲灩,然而,卻泛著徹骨的冰冷。
那雙美麗倔強的大眼楮,又在無聲的告訴他——她恨他,拒絕被時光沖刷得恨!
他的嘴角又勾起一抹邪佞的笑,突然,一把捏住她的下顎,力道很大,如果再稍微用力,她的顎骨就會在他的指間生生碎裂。
他的眼里亦沒有痛苦,殘忍的笑直入眼底,欣賞著她的臉上重新呈現出來的痛苦。「公主,你沒有資格和朕任何條件,朕現在就是你的天,我不能給你的,別人也一樣給不了。」
不求饒也沒關系,與其讓她怕,寧願讓她恨得更深。他只要讓她知道,他,才是她的天。
他起身的瞬間,耳邊驟然響碎裂的聲音,火紅的夕陽照在她的臉上,她的瞳孔痛苦的收縮……
下顎火辣辣的痛,過了好一會,她漸漸適應了窗外的光線,睜開眼楮,看著被他扯落在地上的紗帳,浸染著夕陽的顏色,在微風中不甘寂寞的搖曳著。
……
夜,寂寞如海,承載的是數不盡的思念與傷痛,沉甸甸的壓在女孩的夢境里。
她緊閉著雙眼,濃密的睫毛下,兩行淚珠沿著臉頰緩緩的流淌著,夢里,一張張記憶的碎片交錯而過,上面有娘,有承彥,有韓大哥。
又一次,她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睜開雙眼,月光覆在她的臉上,無望的哀傷。她的身旁,空空如也。
她來到窗邊,輕輕推開那扇隔著夜的屏障,寒冷的夜風撲面而來風中,又似乎有一個聲音在耳邊輕聲呢喃。
「不必恐懼分離,在每個月圓之夜我都會在月下為你吹簫,讓月光傳遞我們的思念。」
臨安分別的夜晚,在雲軒宮里,他向她鄭重承諾,然後,在她蒼白的臉頰上印上最後的一吻。
「韓康,我不準你不許死,你听見沒有,你不許死,如果你死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永遠不會……」她仰望著明月大聲呼喚。
剎那間,淚眼滂沱,散落在風中,溢滿了午夜的寂寞。
月光真的能傳遞思念,將她的呼喚帶過高牆緊鎖的宮闈,帶過北國廣闊的土地,帶過滾滾流動的黃沙,落向百轉千回的紅塵。
夜涼如水,庭院深深,有悠揚的簫聲在流轉著。他的指尖微微扣動,雙眼定定的鎖著天上的明月,幽深的眼底沉澱著刻骨的思念與柔情。
惜蕊……
心底一遍遍地呼喚著她的名字,她——還好嗎?
茶蘼架下,一個女子的身影正無聲的向他靠近……
簫聲止住了,他轉身;「耶律姑娘。」
「叫我的名字。」女子淺笑,婉若琴弦扣動的聲音,將心中隱忍的嘆息悄然湮沒。
「玉箏。」他淡漠的說出了兩個字,眼中的柔情淡去,只留下一片止水般的平靜。
「又在想你的公主?」
心口突然一陣劇痛,他低下頭,握著蕭的手驟然縮緊,隨著劇烈的咳嗽聲,他的右手握成拳狀抵住唇角,一抹鮮紅綻放在指間,如火焰綻放在黑色的夜霧中。
緊握著蕭的手扶著桌子,另一只手滑落到心髒的位置,努力的壓制著瘋狂蔓延的疼痛,而額角細密的汗珠證明了他的痛苦並沒有因為隱忍而減去半分。
她嚇了一跳,忙走上去扶住他,「你不是告訴過你不要運功嗎?」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藥瓶,從中取出一粒藥丸;「快服下去。」
「不用。」他艱難的推開她的手,拒絕了可以令他減輕痛苦的藥。
「你這又是何苦?」她急的落下淚來。
「既然他的心意已定,再勉強也不會改變什麼。」
她聞聲回頭,求助的目光投向走到眼前的男子身上;「皇兄,他不能這樣下去。」
「那就成全他。」他扶起依然沉在劇痛中的男子,幽幽的目光磨合著夜色,蕩著說不出的詭異。
密室中,一團團霧氣在寒玉制的床上徐徐升騰著,耶律霆嘯按住他的手脈,將真氣源源不斷的傳入他的體內。
玉箏呆立在一旁,焦慮的目光緊鎖著寒氣中緊閉雙眼的男子。
昏迷的他不會再像剛才那樣痛苦,經過調養,他的武功又可以慢慢恢復了,他的神智再不會像從前那樣低迷。
那天,她在懸崖下救了奄奄一息的他,她帶他回西遼,留住的是他的命,還有他潛藏于靈魂中卻永遠也不會屬于自己的愛與思念。
西遼在金設有耳目眾多,身為公主的她自然自然也知道他的身份。他的遭遇,以及發生在幽州的所有的事。
李仁孝的死讓他們徹底認清了金國皇帝的高深莫測。一切只能從長計議。
運功完畢,兄妹二人走出密室。
玉箏一把拉住皇兄,急切問道;「他怎麼樣?」
「他的武功在清醒後便可以恢復到從前,只是,這樣一來,他只能活半年。」
「半年——」她喃喃的重復著,眼里噙著淚光。
耶律霆嘯不以為意;「不管是半年還是一輩子,他心里想的是那個惜蕊公主,你留下他的命有什麼用?何況,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玉箏點點頭,用幾步路的時間平復著自己的情緒,再次開口,聲音便如周圍彌漫的寒氣般冰冷薄涼;「你確定他會與我們合作?」
「會!」耶律霆嘯堅定的說;「他是宋人,又是武將之後,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金人無休止的擄掠宋土。」
「還有那個南朝公主,完顏亶將她留在身邊,也是為他自己留下了一劑致命的毒藥。」玉箏接著說道。唇邊不禁勾出一抹淺笑,如綻放的冰花,美麗而妖嬈,卻透著徹骨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