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見韓康就乖乖的听話。」是更修長的手指幾乎深深陷在她柔軟虛弱的雙肩,她看著她在痛苦中扭曲的臉,如注的淚珠,血紅的瞳孔中肆意著邪佞的笑。他的聲音如同詛咒,而其中瘋狂蔓延的痛苦,她看不到,也不想看。
她的心中只有韓康,當這個名字從他的口中吐出的時候,她果然安靜下來,停止了掙扎,虛弱的癱軟在他的懷中,如同一個沒有靈氣的玩偶。懶
真的要他們見面嗎?她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腦海中索繞著這個問題,他將她抱得更緊,狂亂的吻堵住唇,嗜血的味道掠奪著她的每一寸呼吸。仿佛只要與她融為一體,他們血肉模糊的心亦能連在一起,然而,即便他們傷口面對傷口,血肉相連,她的心中,還是不會有他……
他痛苦的合眼,猛然將她很很推開,起身向門外走去。
每一步,如拖著千斤重量,他看著不遠處的房門,嘲弄的笑了,即便他放開她,還是天真的渴望能听到她的挽留。
推開門的瞬間,冰冷重新覆上他俊美的臉龐,痛苦的神色。以往無論發生什麼,他永遠都是那麼寒冷,而自從有了她,他亦已經習慣用漠然的神色掩蓋內心極度的痛苦。
門重新關上的剎那間,韓康鐵青著臉,大步上前質問道;「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當從御醫口中听到她的情況的時候,他的耳邊一片轟鳴,那仿佛是來自心間某處轟然倒塌的聲音。而他,被掩蓋在一片廢墟中,再多的痛苦,卻不呼喚不出。蟲
他勉強克制住沖進去的沖動,只是定定的望著那道門,時間就是這樣一點一滴的流逝的,直到雙目酸澀,卻依然支撐著,不肯離去。
宮女們早就被屏退了,兩個人的世界,盞盞燈火亮若白晝,而室內的空氣卻冷到了極點。
完顏亶看著韓康的雙眼有一團團冰冷的烈焰在燃燒著,終于,他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還有臉問她的事?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全是因為你。」他低吼,猛然揮拳過去,凝結著他竭力隱忍的卻最終無力抑制的歇斯底里的痛,狠狠地砸在韓康的下顎上。
這一拳挨得不輕,韓康踉蹌的後退幾步才穩住重心,鮮血自嘴角溢了出來,一只手支撐在桌子上,粉色的桌布滑落,茶具摔在地上,滿地的碎片,在燭火下閃著絕望的光。
完顏亶又閃電般沖上前,一把抓住韓康的衣領,「你這個混蛋,你該死,為什麼還活著,為什麼不來找她?她以為你已經死了!」
韓康怔住,體內的空氣仿佛在驟然間被抽得干淨,反擊的力量驟然瓦解,他的目光空洞,一動不動的,承受著雨點般的拳頭。
完顏亶一拳接一拳地打下去,他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失控過,這不是一個帝王該有的威嚴,然而,當心和理智都已經破碎,沉積的火焰毫無掩蓋的爆發出來。
跳動的燭火像一只只驚恐的眼楮,絕望的看著兩個失控的人。
終于,他的拳頭無力的垂了下來。韓康捂住胸口,仿佛被那一記記重擊鑿碎的不僅是五髒六腑,還有……心。逆流的血瘋狂地向上涌著,他顧不得劇痛,顫抖的手抵住唇端,劇烈的咳嗽著。一滴滴鮮血沿著他的指縫滑落,他卻竭力壓抑著,讓五髒六腑中綻開的血淚,重新倒流回心里。
他平復下來,看著面無表情的完顏亶,嘴角無力的牽了牽,「我可以去看她了嗎?我只想看她一眼……」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心中瘋狂翻涌的痛苦哽住了喉,完顏亶依然緊握著雙拳,被捏的越發泛白的關節,還有骨骼咯吱作響的聲音,成了他唯一宣泄痛苦的出口。
四道眸光的交匯,沉默……混著無聲的悲慟,在空氣中肆無忌憚的蔓延著。
韓康默默地從他的眼前走了過去。
韓康望著躺在床上女孩,默默地擦去嘴角的血跡。「惜蕊,對不起……」指尖劃過她的淚,余下的聲音,化作喉中的一片酸澀。
過去在上京的日子不是他不想見她,他對她的思念從未減少過,只是,那時他的傷痛還經常發作,功力大減,他不能讓她看到自己那副樣子,他不能給她帶來痛苦,她是他的公主啊!當生命已經成為奢侈,他還能給她什麼?
他要以從前的姿態重新出現在她的世界里,要微笑著為她祝福,然而,一切還是晚了一步,是他的錯,完顏亶說得對,他,該死。
「韓大哥……真的是你嗎?」熟悉的聲音,讓她渾身一顫,惜蕊側過頭,緊緊地握著他的手。
「是我,惜蕊,我來看你了,對不起……」
惜蕊掙扎著坐了起來,抬起手,胡亂的模索著,「韓大哥……」她仰起臉,定定的看著他,仿佛是要用盡全部力量,試圖在一片模糊中看清他的輪廓。
然而,她什麼都看不到。
「怎麼辦……我看不見你。」她撲進他的懷里,哭出聲來。
「不要緊,這只是暫時的,用不了幾天你就會好。」韓康為她攏著的凌亂的發絲,雙手又環在她的肩上,定定的看著她,「你的天空不會變,我們的天空都不曾改變。黑夜遲早會過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一切都會過去。」
她拼命的搖著頭,哭得更大聲了,「可是我的世界是一片黑暗,就算到了明天,我還是看不見啊……我看不見窗戶,看不見陽光光,也看不見你啊……」她真的什麼都看不見了,為什麼上天要給她這樣殘忍的懲罰?
他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心如刀割的痛,他呼喚不出,更不能呼喚。他為她拭去淚水,又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剛毅的唇角餃著的,依然是她熟悉的,永遠不變的嘉定的笑。
「傻瓜,你也會好起來啊!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寵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他的笑她看不到,但至少,她能從他的聲音中感受到。
「那你帶我走好不好?」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時刻感受到他的溫暖,她……也滿足了。
「好。」他撫著她的臉,」不過你要好好養病,等你病好後我就帶你走。「她點點頭,唇角微微牽動,漸漸溢出一絲淺笑。梨花帶雨的笑,綻放在她蒼白的臉上。
她安靜的躺在他的懷里,時間仿佛停滯,將兩個相擁的身影刻成了永恆。
燭火跳動,滿桌的燭淚,似乎也泛著濃濃的悲傷,凝固在門口一個孤單的身影上。
他一動不動的站著,如意尊千年風化的雕像。幽深的眸子定定的鎖在她單薄的身影上,一層層水霧不斷的綻開著,點點滴滴,如同被烈焰灼傷的痕跡。
她安靜的依偎在韓康的懷里,仿佛經歷了那場風雨,終于找到了棲身的港口,那麼他呢?在她心中,又算什麼?眼里噙著一抹自嘲的笑,閉合的門掩過一片悲傷,他轉過身,目光掃過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完顏雍,空濛的眼底又化為一片漠然。
「告訴韓康,他每天最多能留一個時辰,如果敢再多留一刻,朕就要他的命。」咬牙切齒的拋下一句話,他大步走向門外。
外面的雨已經是滂沱之勢,卻無法澆滅他心中的火焰。
完顏雍追出去的時候,看見雪騅在黑暗中閃過的一道白光,飛濺的水花落下後,茫茫的雨霧中已經沒有了完顏亶的影子。
「皇上!」踉蹌追了幾步,眼前仍然是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見,心中卻恍然明白,原來,他是俯視蒼生的帝王,是世間最尊貴的神,才是最痴情的人。
駐守獵場的御林軍已經撤離,一人一馬閃電般的躍入圍場深處的密林中。
這里的每一縷風,每一滴雨甚至每一片樹葉中都染有她的悲慟,他就是在這里找到她的,那時她在別人的懷里,不省人事。
狂亂的馬蹄磨合著雨點,手中一把長劍瘋狂的揮舞著,寒光凜冽,所到之處,枝葉四散紛飛,又紛紛落下,劃在他的臉上,他的身上。她的輪廓眼前晃動,往事歷歷,她的淚與笑不斷的交疊著,劍影揮動,一簇簇葉子急促墜下,她依然在前方的黑暗中,靜靜地看著他,他縱馬狂奔,追逐著她的痕跡,他的理智已經徹底崩潰,他不知道縱然他追的再遠,也追不過與她的距離。而馬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是他的馬也有累的時候?還是,路,已經到了盡頭?
雨的聲音依然響在耳畔,秋季的雨總是這樣漫長,其實,他的一生都是在狂風驟雨中度過的,她是他唯一的陽光,而從始至終,卻不過是一個美麗的幻影,只能看,不能踫。
他冷笑出聲來,突然暴喝著一拳向樹上砸去。那個樹被連根掀起,轟然的倒塌聲,將心碎的聲音戛然隱去。血,沿著只分流了出來,混著雨水,眼中一片酸澀,兩滴水珠墜了下來,在細密的雨中,久久保持著它的余溫。
燭火閃動,室內充斥著濃烈的酒香,完顏亶抱著酒壇靠在軟踏上,案上還凌亂的擺著一堆同樣空壇子。
玉嫻抬起頭,數了數,算上他懷里的那一壇,一共十五個,他從未喝過這麼多酒,她又想起了在他即位的一年,在朝政上常會遇到棘手的問題,他每次借酒消愁最多也不過幾壇,而這一次,他竟然喝了十五壇。
朝堂上,他是那樣英明睿智,帝王的勇狠果決在他身上發揮的無懈可擊,卻為何就過不了‘情’這一關?難道他的痛苦,唯有酒才可以澆滅嗎?
「她恨我……」他噴著酒氣,目光渙散的看著前方。
可是你卻偏偏愛她,你可以愛上任何人,唯有她,是你最愛不得的啊!心中的唏噓,化作唇角的一絲苦澀的笑,她輕輕拉起了他那只傷痕累累的右手,柔聲勸道;「再最後醉一次,從此以後把她忘了好不好?」
「忘了她?」完顏亶將壇口湊到唇邊又猛灌了一口,醉意朦朧的眼中溢滿了瘋狂的痛,「我做不到……」
玉嫻搖搖頭,含淚說;「如果你愛她,就成全他們吧,她痛苦,你也不會快樂,只有她幸福,你才能從痛苦中解月兌出來。」
「不可能。」他將酒壇狠狠的拋在一邊。
她的心一抖,從小到大霸道的他,又何曾讓過誰?只要他看在眼里的,就注定是他的。他和韓康曾經是朋友,是君臣,她知道他真正恨韓康並不是因為韓康背叛了他,而是,他奪走了他的惜蕊,他唯一的摯愛。可是他們之間畢竟隔著太多太多,他,又能給她什麼?「得不到,就毀了她,你能做到嗎?」她輕嘆。
他的手微微一顫,一道瑩光從眼前劃過,無聲無息,蘊含著極大的痛苦。
「那……就試著忘了她吧,就當她從沒存在過,試著……將她從你的生活中慢慢抽掉……」她憂傷的抱著他,余下的聲音化作一團哽咽。
「忘了她……」他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苦笑,合上眼楮,掩過眼底泛濫成災的淚海。
她輕撫著他俊美的臉龐,一串串淚無聲的落下來,那些熟悉的悲傷,心如刀絞般的痛,在他的懷里,一遍又一遍的無聲的啜泣著。他醉的一塌糊涂,然而,無論是醉了還是醒著,他的視線中都只有他的公主。而她……只要他心里還有她,哪怕在他落寞的時候,只是把她這里當成一個港口。
這對她,已經夠了。